第234章 青衣云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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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尴尬事件，犹如一块万钧巨石轰然投入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不仅激起千层浪，更在洞窟内每一个人的心湖中投射下难以消散的异味。那无声却惊心莫名的碰撞、那瞬间凝滞仿佛时间都为之冻结的窒息感、以及那骤然爆发又被迫强行压抑、几乎能冻结灵魂的冰冷气息，像一根淬了冰的无形之刺，深深扎进每个人的感知最深处，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紧绷与难以排遣的惶惑。这份尴尬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在寂静的发酵中愈发浓郁，如同陈年的酒，变得更加辛辣刺鼻。

次日，当众人再次于洞窟中央那片较为平整的空地上集结，准备继续演练那已初具雏形、被寄予厚望的“小周天星斗战阵”战阵时，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微妙而不自在的因子几乎凝成了肉眼可见的实质。无需任何言语交流，甚至无需眼神的刻意交汇，每个人都能极其敏锐地察觉到，在凌绝、蓝玲儿与那位始终缄默神秘的黑衣人三者之间，萦绕盘旋着一种极其不对劲、近乎扭曲的气场。那是一种混合了猜疑、羞愤、探究与极力掩饰的惊惶的复杂氛围，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使得每一次呼吸都似乎需要比平时耗费更多的气力。

凌绝的面色沉静一如往常，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水，他依旧是整个团队指挥若定、无可争议的核心。演练开始时，他的指令依旧清晰、精准，不容置疑，每一个手势，每一次真元的引导，都显示出他作为领头人的沉稳与控制力。然而，若是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那双平日深邃如星海、能洞察一切的眼眸深处，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重的疑虑与挥之不去的凝重。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极其隐晦地扫过那静立一旁、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青色身影，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困惑，甚至有一丝极难察觉的……不安。每一次扫视之后，他又会如同被灼伤般迅速移开视线，那微不可察蹙起的眉宇间，几道细微的褶皱悄然浮现，明白无误地显露出他内心正经历着何等剧烈的波澜与起伏。他在演练中依旧保持着极高的水准，要求严厉，不容半分差错，可那份惯有的、全神贯注的锐利之下，似乎总隔着一层朦胧的薄雾，他的心绪，显然已被昨夜那桩意外之事紧紧缠绕，难以彻底抽离。

相较于凌绝的内敛与克制，蓝玲儿的反应则要明显得多。她那张往日总是洋溢着青春活力与伶俐跳脱的俏丽脸蛋上，此刻再也找不到丝毫平日的明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事重重的躲闪与游移。她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受惊后慌乱失措的小鹿，总是在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青衣人所在的方位，仿佛那个方向存在着什么令她恐惧又羞耻的源头。然而，人心便是如此奇妙，越是极力压抑，那份灼人的探究欲望与昨夜被瞬间窥破秘密的羞恼感，就越是像野火般在她心底疯狂滋长、蔓延，几乎要灼烧她的理智。每当她的视线不小心、不受控制地触及那抹沉静的青色，她那白皙如玉的脸颊便会不受控制地“唰”一下泛起诱人的、如同晚霞般鲜艳的红晕。那红晕之中，复杂地掺杂着少女隐私被窥破后的极致羞赧与气恼，一种被强大而未知的存在骤然“冒犯”后而无法发作、无处宣泄的憋屈与郁闷，以及那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攀升、几乎要冲破所有理智堤坝的、致命的好奇心。她看向青衣人的目光因此变得复杂至极，羞怯、气恼、疑惑、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下意识的较劲与不服输，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乱如麻。

而那位始终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的青衣人，今日则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更加沉默，更加冰冷，简直像一座彻底冰封、历经万载玄冰凝结而成的冰山，由内而外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极致寒意。他周身所散发的冷漠气息几乎能实质化，冻结周遭的空气，形成一道坚固无比、生人勿近的无形屏障。他依旧会履行“指导者”的职责，偶尔以简洁到吝啬的词语指出阵法运转中的滞涩与谬误之处，然而那每一个从面具下吐出的字眼，都像是刚从万载冰窖深处打捞出来一般，带着能刺入骨髓的凛冽寒意，不蕴含丝毫人类的感情。他的目光从未与凌绝和蓝玲儿有任何形式的接触，哪怕是极其短暂的瞬间交汇也无，仿佛昨夜那场意外的、石破天惊的对视与气息碰撞从未发生过；又仿佛那短暂如电光石火的接触，已彻底改变了一些根本性的东西，让一切回不到从前。那种彻头彻尾的、刻意的忽视与漠然，比任何直接的质问或斥责都更让人感到无所适从，心头发慌。

这种诡异至极、令人窒息的气氛，如同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胶质，充斥了洞窟的每一个角落，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甚至影响着战阵能量的流转。修为稍弱的石浩，在演练时动作明显多了几分不该有的迟疑与犹豫，真元输送都出现了断续；苏柔几次试图以柔和的笑容和打圆场的话语来缓和这僵硬的气氛，但他的努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泛起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迅速沉寂下去，显得徒劳无力；就连平日里最为跳脱活跃、神经大条的孙烈，今日也前所未有地收敛了许多，他挥击出的炽热炎龙之力，都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或是怕触碰到那无形的冰封领域。整个演练的效率显而易见地大幅降低，“小周天星斗战阵”运转时屡屡出现先前几日都未曾有过的晦涩感和不应有的能量延迟，仿佛连接众人心神与真元的那条无形纽带，正被这种弥漫的尴尬与猜疑悄然地侵蚀、磨损，甚至可能断裂。

傍晚时分，当最后一缕黯淡的天光从洞窟高处的狭窄裂隙中悄然消失，宣告白日的终结，众人终于结束了这倍感煎熬、度日如年的一日演练，各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与更加沉重的心灵，准备散去休息。压抑的、含混不清的低语在角落里窸窣响起，却又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迅速沉寂下去，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想要远离那令人极度不安的冰冷源头——那个静坐在阴影中的青色身影。

蓝玲儿用力咬着娇嫩欲滴的下唇，贝齿深陷，几乎要在那柔软唇瓣上咬出殷红的血印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青衣人如同过去许多天一样，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向其常坐的、位于洞窟最偏僻昏暗的角落，那道青影仿佛就要彻底融入并消失在那片浓郁的阴影之中，带着所有的秘密一起再次隐藏。心中那股被窥探、被冒犯的委屈感，以及那磨人至极、如同百爪挠心般的好奇心，如同被浇上了滚烫的热油，轰地一下疯狂滋长、蔓延，最终彻底吞噬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她天性中那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劲头和喜欢追根究底的玲珑心思，在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冲破了一切顾忌。越是古怪，越是被刻意隐藏，她就越是无法控制地想要撕开那层厚厚的迷雾，探明那面具之后的究竟！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后果难料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型、膨胀，再也无法遏制。

她悄悄拉过正在一旁盘膝调息、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之色的凌绝，凑到他耳边，用极低极低、如同微弱气音般的声音急切地、几乎是逼迫般地低语道：“凌绝哥哥，我总觉得……这位道友昨晚的反应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那不像是无意间撞破旁人秘密后的寻常尴尬，更不像是一个寻常道友应有的镇定。那反应……倒像是……像是他自己受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刺激？对，就是那种感觉！这里面一定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藏着掖着，必有古怪！我一定要看看，他那张冰冷的面具底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张脸！到底是谁！”

凌绝闻言，猛地从调息的半入定状态中惊醒，心头狂震，立刻坚决地摇头，同样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劝阻之意：“玲儿，不可！万万不可如此莽撞！道友于我等有恩，两次在危难之际伸出援手，其实力深厚，脾气更是难以捉摸。你此举太过冒犯，无异于玩火！若是不慎惹怒了他，后果很严重！届时又该如何收场？”他的语气急促，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但蓝玲儿一旦决定了的事，便是九头巨龙也拉不回来。她给了凌绝一个“放心，我有分寸”的眼神，然而那眼神里闪烁着的，分明是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的决绝光芒。随即，她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遭所有稀薄的勇气都彻底吸入肺中，强行压下那如鼓点般擂动的心跳，脸上忽然奇迹般地换上了一副甜美乖巧、无辜至极、足以欺骗世上绝大多数人的灿烂笑容。她端起旁边石台上早已准备好的一杯用极为珍贵的灵液精心冲泡的、香气异常馥郁沁人的灵茶，步履刻意显得轻盈雀跃，向着那角落里即将被黑暗沉没的青衣人走去。每一步，都像是重重踩在自己那咚咚作响、几乎要跃出胸腔的心跳之上。

“道友，演练一日，实在辛苦了。我特意为您沏了杯灵茶，聊表敬意，请您喝杯灵茶润润喉吧。”蓝玲儿的声音甜腻得几乎能沁出蜜来，笑容无邪灿烂，仿佛已经完全将昨夜那尴尬至极的场景抛诸脑后，此刻仅仅只是一个单纯懂事、乖巧可人的后辈弟子在真诚地向长辈表达关切与敬意。

那青衣人的身影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漾开细微的涟漪，但他并未回应，甚至连头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那片与世隔绝的绝对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声响、一切举动都置若罔闻，达到了某种物我两忘的境地。

蓝玲儿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加甜美，然而她的心跳却如同沙场上的战鼓，擂动得越来越急促猛烈。她仿佛毫不在意对方这足以冻僵任何热情的超然冷漠，继续迈步靠近，脚步轻快得像是在跳一支无形的舞蹈，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甜美的语调，继续说道：“这灵茶可是用了寒潭底下那最后一点千年灵萃才泡出来的呢，对稳固修为、平心静气据说有奇效呢，您不妨尝……”

话语未落，异变陡生！

就在她走到青衣人身前不足三尺之处，弯腰躬身，双手恭敬地递出那只温热的茶杯，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寂寥气息的刹那——蓝玲儿那看似稳稳捧着茶杯、因紧张而指尖微微泛白的右手，快如闪电般猛地探出！五指纤纤如玉，指尖之处竟有璀璨星辉骤然一闪，蕴含着其合体境修为对周遭空间的精妙操控之力，这一击并非为了伤人性命，其角度却刁钻无比，速度更是提升到了她所能达到的极限，精准无比地、如同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直截了当地拂向了那张看似普通无奇、却成功遮挡了所有秘密的木质面具！

这一下变起肘腋，发于猝然之间，速度快到了甚至超越了思维的极限！而且正是在对方似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动的！

那青衣人显然也完全没有料到蓝玲儿竟会突然暴起发难，覆盖在宽大袍袖下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极其凌厉冰冷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瞬间勃发而出，似乎本能地就想要阻止、反击，袖袍下的手指甚至已经微动，掐起了半个法诀！但终究是慢了那一线！或者说，在他的内心深处，或许也未曾真正预料到这份坚持与决绝会达到如此地步，以至于心神震动之下，反应不可思议地迟滞了那致命的一瞬！

啪嗒！

一声轻微却在此刻死寂的洞窟中清晰得如同九天惊雷般炸开的脆响，骤然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那张遮挡了所有容貌、承载了无数猜测的木质面具，被蓝玲儿这突如其来、精准无比、蕴含着决绝意味的一拂，瞬间脱离了主人脸颊的依靠，向上翻飞而起！它在沉闷的空气中划过一道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弧线，无力地旋转着，终于被迫露出了其下一直隐藏着的、不为人知的真容！

面具之下，那是……

所有在场的人，几乎都在这一刹那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死死攥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们的目光如同被最强力的磁石吸引，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那张即将毫无保留、彻底暴露在光线下的真容！

时间的长河仿佛在这一刻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无限拉长，每一帧画面的流逝都缓慢得令人窒息，折磨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那翻转的面具首先显露出的，是光洁白皙、线条优美精致得如同上天杰作的下颌。接着，是那紧紧抿着、唇形姣好完美却因极度紧绷而显得略微苍白失色的唇瓣。再往上，是那挺翘秀气、弧度完美的琼鼻……

最后，当那张面具彻底被掀飞，无力地掉落在地面坚硬的岩石上，发出又一声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叩击轻响时，那双始终被遮掩、平静无波、深邃幽远得如同古井寒潭的眸子，也终于彻底地、毫无阻碍地暴露在众人惊骇欲绝的视线聚焦之中。只是此刻，那双眸子里再也找不到往日的沉静与漠然，取而代之的是措手不及的巨大惊愕，以及一丝迅速涌上、根本无法完全掩饰的慌乱与……一种如同被强行揭开陈年伤疤般的尖锐羞恼？！

而当这张脸庞的完整容貌，毫无保留地、清晰地、残酷地呈现在所有人惊骇的视线之中时——

整个宽阔的洞窟，瞬间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连空气都凝固了的绝对寂静之中！真正达到了落针可闻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