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齐威王纳谏(2/2)
新笔趣屋【www.xbiquwu.com】第一时间更新《天朝魂》最新章节。
威王跳下车,不顾地上的泥泞,上前帮老汉推车。老汉惶恐地连连作揖:“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老丈不必多礼,”威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敢问老丈,这官道为何如此泥泞不堪?官府不曾征发民夫修整吗?”
老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懑和无奈,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一下,压低声音:“贵人有所不知啊!劳役?年年都有!可我们即墨那边的役,只看到粮米源源不断往城里送,看不到半点修路的影子!听说……听说都进了那些官老爷的口袋啦!唉,苦啊!”老汉摇着头,拉着柴车,步履蹒跚地消失在尘土中。
“即墨?”威王眉头紧锁,记下了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朝中不少人说即墨大夫治理无方,民不聊生。
继续前行。进入阿邑地界时,景象似乎迥然不同。官道虽不算特别平整,但明显有人维护痕迹。路边甚至能看到几座修葺一新的驿站。正当威王心中稍感疑惑时,马车被一处热闹的集市所阻。他下车混入人群。集市上货物不少,但仔细观察,不少商贩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带着忧虑。
威王走到一个卖陶器的摊前,拿起一个陶罐,看似随意地问摊主生意如何。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愁眉苦脸:“唉,生意难做啊贵人!官府税赋重得压死人!各种名目的‘捐’、‘敬’,三天两头来收!孝敬不到,轻则刁难,重则封铺子呐!咱这阿邑大夫……”他左右看看,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凑到威王耳边,“听说最是贪财!临淄城里那些大人物都说他是个好官,可咱们这些小民,骨头里的油都快被他榨干喽!” 摊主眼中满是恐惧和怨恨。
威王心中剧震!阿邑大夫田不礼?那个在宫中对自己恭敬无比、奏报阿邑如何富庶安定、百姓如何感恩戴德的田不礼?他强压住翻腾的怒火,放下陶罐,默然离开。
与此同时,一队队身穿黑色劲装、气息内敛的精干武士,手持威王密令,如同无声的潮水,悄然渗入齐国各地。他们就是威王秘密调遣的“黑衣卫”。他们不惊动地方官府,深入田间地头,市井闾巷,甚至潜入县衙府库。他们记录下即墨地区官仓充盈、沟渠灌溉完善、百姓虽劳作辛苦但脸上有光的景象;更记录下阿邑地区税赋账簿的混乱、官仓实际存粮与上报数量的巨大差距、以及百姓被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敢怒不敢言的惨状。一份份密报,如同冰冷的铁证,日夜不停地送往临淄深宫。
威王回到宫中,已是夜幕低垂。他没有再去歌舞升平的宫殿,而是独自待在冰冷的书房。案头堆积着黑衣卫传回的密报,触目惊心!即墨大夫勤勤恳恳,发展农桑,储备粮草,修缮城防,却因不善逢迎,拒绝向朝中权贵送礼行贿,被恶意中伤成“无能贪腐”。而阿邑大夫田不礼,对上极尽贿赂之能事(金银珠宝源源不断送往相国田忌等重臣府邸),对下则横征暴敛,粉饰太平,其治下所谓的“繁荣”,竟是建立在民脂民膏的枯竭之上!那些围绕在自己身边、整日为田不礼歌功颂德、对即墨大夫口诛笔伐的声音……威王想起那些谄媚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气夹杂着滔天怒火,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他猛地拍案而起,震得烛火疯狂摇曳!
“好!好一个‘即墨无治’!好一个‘阿大夫贤’!”威王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在低吼,眼中寒光四射,“寡人差点成了被你们蒙住眼睛、堵住耳朵的瞎子聋子!一群蛀虫!一群硕鼠!”
窗外,北风呼啸,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发出凄厉的预告。齐威王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知道,一场清算,一场足以让整个齐国官场天翻地覆的雷霆之怒,已无可避免。
【章节警句·暗涌】
当赞美声沦为贿赂的回响,沉默的田埂便成了真相最后的证人——高位者的耳目若只听甜言蜜语,脚下的基石便爬满了噬心的蛀虫。
3:雷霆天威,烹佞封贤
(公元前356年,春正月,临淄王宫大殿)
新年的第一场雪,迟迟地覆盖了临淄城。但王宫大殿内,却感受不到丝毫节庆的暖意。气氛凝重得如同冰封的湖面,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的朝臣,无论职位高低,都屏息垂首,站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大殿尽头高高的王座上,齐威王田因齐端坐着。他身着玄色十二章纹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无表情,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缓缓扫视着殿下黑压压的人群。那目光所及之处,人人皆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相国田忌站在文官之首,眼皮微微低垂,看似镇定,但拢在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阿邑大夫田不礼站在靠前的位置,脸上努力维持着惯常的、带着几分谦卑的笑容,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发慌。他总觉得今日大王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即墨大夫则独自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身材瘦削,面容疲惫而憔悴,眼神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了朝堂上的冷落。
“众卿。”威王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冰冷,如同碎冰撞击,“今日岁首大朝,寡人有一事,欲与诸公共鉴。”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猛地钉在了田不礼脸上,“阿大夫!”
田不礼浑身一激灵,连忙出列,深躬到地:“臣在!”
“寡人闻汝治理阿邑,政通人和,百姓富足,夜不闭户?”威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田不礼心中一喜,赶紧回禀,语气愈发恭敬谦卑:“赖大王洪福!阿邑上下感念天恩,臣不过略尽绵薄,秉承大王仁德之政,教化百姓,鼓励农桑,故仓廪稍有积蓄,百姓安居乐业。此皆大王圣明烛照之功!臣不敢居功!”他言辞恳切,头垂得更低了。
“好一个‘仓廪稍有积蓄’!好一个‘百姓安居乐业’!”威王突然提高了声音,冷笑起来。那笑声在大殿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从御案上拿起一卷厚厚的帛书,猛地掷到田不礼面前!“啪”的一声重响,惊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那汝给寡人解释解释!这帛书上所记,阿邑百姓被强征的‘修路捐’‘安民税’‘孝敬金’,名目繁多,层层盘剥!官仓账目上登记的三万石存粮,黑衣卫入仓核验,实存竟不足八千石!余者何在?都被汝吃了?!还是被汝拿去‘秉承寡人的仁德之政’,孝敬给了某些人?!”
威王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田不礼身上!田不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惊恐地看着脚下那卷摊开的帛书,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鲜红的印记(黑衣卫密押),如同无数索命的毒蛇!
“大……大王!臣冤枉!这……这定是刁民诬告!是有人构陷于臣啊!”田不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起来,涕泪横流地喊冤。
“构陷?”威王眼神更加冰冷,猛地抬手一指大殿角落,“即墨大夫!”
一直沉默的即墨大夫微微一怔,平静地出列:“臣在。”
“寡人收到无数奏报,言汝治下即墨,田地荒芜,府库空虚,民怨沸腾!可有此事?”威王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目光却紧紧锁定着他。
即墨大夫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坦荡无惧,声音沉稳却带着疲惫:“回大王。即墨地处边陲,土地确非膏腴之地。三年来,臣率百姓开渠引水,垦荒造田,去年收获粮米六万石,除百姓口粮赋税外,节余两万石尽数存入官仓,以备荒年或军需。臣府库之中,唯存此粮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