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河南府群英誓死,总兵衙众志铸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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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躬,腰弯得很低,持续了许久。仿佛要将所有的感激、所有的愧疚、所有的决绝,都融入这无声的一礼之中。
当他直起身时,眼中的水光已然被他强行逼退,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灼热的坚定与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感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异常清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吴三桂……何德何能,得诸位如此厚爱,如此不负!”
他再次环视众人,目光变得锐利而沉静,仿佛已将所有的悲怆、感动、无奈与愤怒都压入了心底最深处,化为了冰冷坚硬、足以斩断一切的钢铁。“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高昂,一声比一声决绝,“既然诸位兄弟皆愿与吴某同生共死,那我们就让豪格,让多尔衮,让这天下人都看看,在这中原腹地,我关宁男儿的骨气,我汉家儿郎的血性!”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回帅案之后,身形重新变得挺拔如松,声音陡然提升,恢复了那一军主帅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铁血:
“众将听令!”
“末将在!”堂下响起一片整齐划一、斩钉截铁的回应,声浪如同平地惊雷,轰然炸响,几乎要掀开这总兵衙门的屋顶,彻底驱散了之前所有的压抑、沉默与悲戚。
“杨铭!”
“在!”杨铭踏步出列,目光炯炯。
“你即刻负责,清点城内所有粮草、军械、火药、箭矢、滚木礌石,精确到每一石,每一斤,每一支。制成册簿,每日一报。同时,以官府名义,组织城中所有可用青壮,发放器械,协助守城,分段负责,加固城防。尤其是东北两面,地势相对平缓,需重点防范,加筑羊马墙,设置陷马坑,城内靠近城墙的民房,视情况拆除,以备巷战,木石皆运上城头!”
“得令!”杨铭肃然领命,脑中已开始飞速盘算。
“吴国贵!”
“在!”吴国贵声如洪钟,杀气腾腾。
“由你统领所有骑兵,虽主力需倚城而守,但需精选斥候,扩大侦查范围,务必掌握清军每日详细动向,尤其是其火炮阵地与那种毒气部队的准确位置,不得有误。另,于城内靠近西、南城门适宜处,预备两支精锐反冲击队伍,皆配双马,一旦发现敌军登城迹象或阵型出现混乱,听我号令,即刻出城逆袭,打乱其部署!”
“明白,大哥放心,定叫鞑子摸不着咱们的虚实!”吴国贵抱拳,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何进忠!”
“老将在!”何进忠声音沉稳,步伐坚定。
“你部负责城内巡防,稳定民心,严防骚乱与细作。将所有医官、郎中组织起来,集中药材,征用临近城墙的坚固房屋作为伤兵营。组织民妇,烧煮开水,准备绷带、金疮药。告诉城中百姓,我关宁军誓与河南府共存亡,让他们安心,但也需做好最坏的打算!”
“遵命!”何进忠领命,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随即化为坚定。
“范仁!”
“末将在!”范仁猛地抬头,眼中仇恨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你熟悉火器,性情沉稳。由你督率所有火铳手、炮手,合理分配城头各段火力,形成交叉。务必做到令行禁止,最大程度杀伤敌军,尤其是其披甲重骑和攻城器械。火药需节省使用,但该用之时,绝不能吝啬,我会让杨参军协助你调配物资!”
“必不辱命,定让鞑子尝尝咱火器的厉害!”范仁咬牙道,仿佛已经看到了清军在火铳轰鸣中倒下的场景。
一道道命令清晰、迅速地下达,涉及守城、侦查、后勤、治安、医疗等方方面面。整个总兵衙门仿佛一架沉睡已久、此刻骤然被唤醒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而精密地运转起来。之前的悲壮与绝望,此刻尽数化为了具体而微的行动与坚如磐石的决心。将领们领命时铿锵有力的回应,脚步声,低声的交谈与部署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紧张而充满力量的氛围。
吴三桂最后看向戚睿涵和董小倩,目光柔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主帅的决断:“睿涵,小倩姑娘,你二人……就随在我中军左右。睿涵,你见识广博,思路奇诡,凡有应对清军新式武器之策,或察觉敌军部署、士气之破绽,随时可向我直言,不必拘礼。小倩姑娘武艺高强,心细如发,还请你多费心,协助护卫中军,并酌情指点军中健儿近身搏杀之术,尤其是如何应对鞑子重甲步兵的劈砍。”
“义不容辞!”两人齐声应道,感受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会议散去,众将各自领命而出,脚步声匆忙却沉稳,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然。偌大的堂内,很快只剩下吴三桂、戚睿涵、董小倩和寥寥几名如同泥塑木雕般肃立在阴影中的亲兵。
吴三桂没有立刻坐下,他缓步走到窗前,伸手“吱呀”一声推开了那扇紧闭的窗户。一股凛冽的、带着土腥味的寒气瞬间涌入,吹得案头的油灯火苗剧烈摇晃,明灭不定。他扶着窗棂,望着外面漆黑如墨、仿佛吞噬一切的夜空,以及远方天地相接处,那隐约可见的、如同地狱恶魔眼眸般闪烁的零星火光——那是清军先锋营地燃起的篝火。他就这样久久地站着,沉默着,如同一尊眺望着注定到来的风暴的礁石。
半晌,他才用一种带着浓重鼻音,仿佛蕴含着无尽悲怆、不甘、感激与最终释然的复杂力量的低沉语调,缓缓说道。既像是自言自语,是对这坎坷半生的追忆与总结,又像是说给身后唯一可能理解他几分心境的义弟戚睿涵听:
“四年前,我们守在宁远,守在锦州,城外是努尔哈赤、皇太极的八旗精锐,血是热的,心是朝着北京的,觉得身后是大明江山,是万家灯火,虽九死其犹未悔。”他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后来……京城陷落,先帝殉国,天地崩塌。降了闯王,血似乎冷了些,心思也乱了,但刀口还是对着关外的豺狼,总觉得……或许能换个活法,换个路子保住这汉家山河。再后来,到了山西,血差点凉透,心也寒透,不是因为鞑子凶猛,是因为自己人背后的冷箭,是因为那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毒烟……那一刻,真的觉得,这世道,没什么意思了。”
他猛地回身,窗外微弱的星光和摇曳的灯光映照着他的侧脸,眼中是看透世情炎凉、命运弄人的苍凉与疲惫,但在这苍凉疲惫的最深处,却燃起了一丝绝不回头、近乎疯狂的狠厉与决绝:
“睿涵,你看到了。我们这些人,从辽东那块苦寒之地杀出来的,像无根的浮萍,飘到哪里算哪里。朝廷猜忌我们是军阀,同僚排挤我们是‘辽党’,降过闯,更是身上洗不掉的污点。天下虽大,似乎却没有我关宁军的立锥之地,没有我吴三桂的容身之处。唯有手中的刀,身边的兄弟,才是真的,才是暖的。”
他的目光投向衙门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些正在紧张备战的士兵们。“这河南府,或许就是我们的终点了。但这一次,不一样了。”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这一次,我们的血,要为自己而流,为身边这些愿意把命毫无保留地交给我的兄弟而流,为这城中或许还指望我们能多守一刻、让他们多活一刻的百姓而流。更要让南京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看看,让这天下人看看,我吴三桂,我关宁军,并非他们口中反复无常、唯利是图的小人,我们……对得起这身汉家衣冠,对得起‘军人’二字!”
吴三桂顿了顿,又提高了声音,洪亮而激奋,像是在对无形的命运宣告:
“自抗清以来,从辽东到畿辅,我们的鲜血洒在了关外的黑土地,洒在了山西的黄土高坡。那今天,就让我们再把这一腔热血,痛痛快快地洒在这块中原大地上吧!让这片土地记住我们,让历史记住这一天!”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那是对命运无情拨弄的愤懑不甘,对部下们情深义重、誓死相随的深切感激,也是对即将到来的、注定惨烈无比的最终命运的确认与接纳。
戚睿涵默默听着,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他看到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真实、更加有血有肉的吴三桂,不再是原来历史教科书上那个简单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标签式人物,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汉奸”。这是一个在时代洪流与个人命运交织的漩涡中拼命挣扎、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尊严和意义的普通人,一个背负着数万弟兄性命与期望、在绝境中试图寻求解脱与救赎的将领。他的抉择,他的痛苦,他的狠厉,在此刻都显得如此真实而悲壮。
“长伯兄,”戚睿涵走上前,与吴三桂并肩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轻声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历史会记住今天,记住这河南府,记住在这里奋战过的每一个人,记住你们流尽的最后一滴血。或许……改变不在当下,但精神的种子,只要播下,总有发芽的一天。”
吴三桂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远方那象征着死亡与毁灭的敌军篝火,重重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嗯”了一声。这声“嗯”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夜色更深,寒意更浓。河南府这座古老的城池,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孤悬的、破损的船,彻底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只能依靠自身,迎接那注定要将其撕碎的风暴。城墙之上,火把被依次点燃,如同它开始搏动的、带着悲壮意味的心脏,有规律地在夜色中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士兵们沉默而迅速地移动着,搬运守城器械,加固女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混合着紧张、恐惧与决然的沉重气息。
而在总兵衙门内定下的誓死决心,正化为一股无形的、却又真实可感的力量,随着一道道命令,悄然注入这座古老城池的每一块冰冷墙砖,每一寸冻土,每一个守军的心间。生存的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但抗争的意志,却在这一刻,如同被重新淬火的利剑,绽放出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