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雾隐镇》——一篇献给所有在时间里迷路的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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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隐镇在地图上没有坐标,只有一条通往它的路:在高速公路尽头,向左拐进一片杉树林,跟着一条被雨水洗白的碎石路一直向前,直到手机信号彻底消失。
我第一次抵达,是二〇〇五年的秋天。那天我拖着一只坏掉轮子的行李箱,箱子里装着我全部的大学课本和一张被揉皱的退学通知。天色将晚,雾从林间漫出来,像谁打翻了一壶牛奶。我闻到潮湿的松脂味,也闻到自己身上的失败味。
“再往前,就没有回头路了。”路边一个戴毡帽的老人提醒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树皮摩擦。
我点点头,继续走。行李箱的坏轮子在碎石上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像一颗不肯愈合的蛀牙。
半小时后,雾隐镇出现在我眼前:一条石板街,十几栋灰扑扑的木楼,街灯是煤油灯改的,灯罩里积着死去的飞蛾。唯一显眼的是镇中心那座钟楼,铜绿色的钟面缺了一角,指针停在十一点零七分。
“欢迎来到雾隐镇。”老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我身后,他递给我一把铜钥匙,“镇公所三楼,最后一间。房租按月算,押一付一。”
钥匙冰冷,像一块刚从井底捞上来的铁。
我在雾隐镇住下的第一年,学会了三件事:
1. 这里的雾不是水汽,而是时间的碎屑。
2. 镇上的日历比外界慢七天,每逢第七天,所有人会集体遗忘前一天发生的事。
3. 钟楼底下埋着一口井,井里住着一位能看见未来的女人,但她只回答三个问题。
教我这些的,是钟表匠沈先生。他开了一间巴掌大的铺子,门楣上挂一块木牌:沈氏钟表,免费校准回忆。
沈先生年轻时去过上海,给外滩的钟楼修过齿轮。后来他把所有积蓄换成一张单程车票,回到雾隐镇。“城市太大了,”他说,“大得装不下一个人的孤独。”
他店里的钟表全是坏的,指针要么倒着走,要么跳着走,要么干脆不动。沈先生却坚持它们“走得比任何钟表都准”。“坏掉的钟表才诚实,”他说,“它们不假装时间可以丈量。”
那年冬天,我成了他的学徒。每天清晨,我们拆开一座旧钟,用镊子夹起齿轮上的锈迹,像在考古。沈先生边擦油边讲故事:关于一艘永远在雾中航行的船,关于一个每七年回来一次的邮差,关于钟楼底下那口井里住着的女人——“她年轻时爱上了一个外乡人,那人答应回来娶她,结果死在战场上。她就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扔进井里,说既然看不见他,不如看见未来。”
我笑着问:“那她看见未来了吗?”
沈先生停下手中的镊子,铜屑落在工作台上,像一场微型雪崩。“看见了,”他说,“未来就是过去,只是换了一件衣裳。”
我在雾隐镇的第二年,遇见了阿青。
阿青是邮差的女儿,镇图书馆的管理员。图书馆只有一间教室那么大,书却多得塞不下,于是阿青把书堆成沙发、茶几、甚至床。她晚上就睡在一本《追忆似水年华》上,说普鲁斯特的句子像羽绒,梦里都是玛德莱娜小蛋糕的味道。
阿青有把钥匙,能打开图书馆后门的一间密室。密室里藏着所有“被时间遗忘的书”——《雾隐镇志》《失踪人口登记簿》《第七天备忘录》。她允许我读,但禁止我带纸笔。“记忆会自己找出口,”她说,“写下来反而迷路。”
那年我二十一岁,阿青二十三岁。我们在密室接吻,撞倒了一摞《存在与时间》。海德格尔的精装本砸在我脚背上,疼得我龇牙咧嘴。阿青笑到喘不过气,把一枚书签塞进我手心——是张火车票,起点雾隐镇,终点空白。
“等你想离开的时候,”她说,“自己填。”
第三年,雾隐镇开始下雨。
雨不是从天上落下的,而是从时间的裂缝里渗出来。雨点落在皮肤上,会唤起一段不属于你的记忆:七岁那年的鼻血,初恋时口袋里的玻璃弹珠,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半句话。
镇民们撑起了黑色的油纸伞,伞面涂着沈先生调的防回忆漆。但漆会剥落,记忆会漏下来。有一天,面包师老周在揉面时突然大哭,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其实结过婚,妻子在第七天循环里被他遗忘了二十次。
雨下到第七天,钟楼塌了一角。铜钟滚到街心,裂开一道缝,缝里淌出银色的沙子。沈先生说,那是“时间的骨灰”。
那天夜里,阿青带我去了井边。井水上涨,漫过石阶,像一面黑色的镜子。阿青俯身,对井口说:“我想知道,我们会不会有未来。”
井底传来女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从我的颅骨内侧响起:“未来是你们现在放弃的另一种可能。”
阿青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她攥紧我的手,指甲陷进我的皮肤。“那我们放弃的是什么?”
女人笑了,笑声像碎玻璃:“你们放弃的,就是‘不放弃’本身。”
第四年,我决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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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箱还是那只,坏轮子却修好了——沈先生用钟表的齿轮给它做了轴承。我把火车票从空白填到“上海”,日期填了“今天”。阿青没来送我,只在图书馆门口放了一本《爱丽丝镜中奇遇》,扉页写着:
“别回头,除非你想变成盐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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