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雾隐镇》——一篇献给所有在时间里迷路的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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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镇口,雾突然散了。阳光像一桶冷水浇下来,我听见身后有钟声响起——十一点零七分。

我回头。钟楼完好无损,指针飞转。镇公所的窗户里,阿青正在整理书架,她抬头对我笑,嘴唇翕动,说的是:“明天见。”

上海比记忆中大得多。我找了份工作,在广告公司写文案,每天挤地铁,吃便利店饭团。午夜梦回,我仍能闻到雾隐镇的松脂味,听见齿轮咬合的咔哒声。

第七年的第七天,我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的包裹。里面是一把铜钥匙、一张火车票(起点空白,终点雾隐镇),还有一本《雾隐镇志》的最后一页——那页之前是空白的,现在多了一行字:

“所有离开的人,都会在第七年回来。”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沈先生。他站在钟表铺的废墟里,怀里抱着一座崭新的钟。钟面上没有数字,只有一行小字:

“时间不是河,是镜。你向前走,它向后流。”

我再次回到雾隐镇,是二〇一二年的冬天。

碎石路变成了柏油路,杉树林被砍了一半,镇口竖起了“雾隐古镇景区”的牌子。钟楼被修缮一新,铜钟每天整点报时,游客排着队和“时间井”合影。

沈氏的钟表铺不见了,原址是一家奶茶店,招牌上写着“回忆拿铁,第二杯半价”。图书馆变成了民宿,阿青的照片挂在接待处:她穿着旗袍,笑容标准,像所有古镇宣传照里的“文艺老板娘”。

我在民宿前台问她:“阿青,你还记得我吗?”

她眨眨眼,职业微笑里有一丝困惑:“我们……见过?”

夜里,我独自去了钟楼。井被铁栅栏围住,上面挂一块警示牌:危险,禁止入内。我翻过栅栏,井水早已干涸,井底躺着一面碎裂的镜子。

我对着镜子喊:“我想知道,如果我当初留下,会怎样?”

镜子的碎片里浮现出无数个我:有的在修钟表,有的在图书馆接吻,有的抱着孩子站在雨中,有的白发苍苍坐在钟楼台阶上。每一个“我”都抬头看我,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这时,我听见身后有熟悉的咔啦咔啦声。回头,是我的行李箱——轮子又坏了,像七年前那样。箱子里躺着那本《爱丽丝镜中奇遇》,书页自动翻开,停在最后一章:

“爱丽丝问红皇后:‘为什么我在这里奔跑,却总是在原地?’

红皇后回答:‘你必须跑得更快,才能留在原地。’”

第二天清晨,雾隐镇下起了雨。

我站在民宿门口,看着游客们撑开五颜六色的伞,像一群惊慌的鹦鹉。雨点落在他们脸上,没有唤起任何记忆——这里的雨,已经只是雨了。

我走到镇公所旧址,三楼最后一间房门紧闭。我把铜钥匙插进锁孔,门开了。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座钟,指针停在十一点零七分。

我坐下来,听见钟摆开始摆动。滴答,滴答。每一下都像是阿青的呼吸,沈先生的镊子,老周的哭声,我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阿青站在门口,穿着那件七年前的蓝毛衣,头发上有松针。她手里握着一张火车票,起点雾隐镇,终点空白。

“我填好了,”她说,“终点是‘留下’。”

后来?没有后来了。

雾隐镇的故事,和所有关于时间的故事一样,结束在开始的地方。

如果你问我,现在是什么时间?我会指向那座钟——它永远停在十一点零七分,但秒针正在倒着走。

如果你问我,阿青和“我”有没有在一起?我会反问你: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是共享同一段记忆,还是共享同一段遗忘?

我只知道,每个第七天,雾隐镇会下一场雨。雨里,有人记起自己是谁,有人忘记自己不是谁。而钟楼底下那口井,偶尔还会传出女人的笑声,像在说:

“你看,时间从来不是敌人,它只是我们用来测量孤独的工具。”

至于那把铜钥匙,我把它埋在了井边。如果你路过,也许会挖到。但别急着开门——先问问自己:

你准备好,接受门后那个没有“如果”的世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