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8章 暗联霜署筹制衡,不沾党祸避锋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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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从怀中取出那张萧栎亲笔写的纸条,上面写着 “别院在京郊玉泉山,有五十名私兵守护,玄夜卫不得靠近”,递到李嵩面前:“郡王说,大人若放心,可明日就把小公子送过去,与其他忠臣家眷作伴,郡王会派人教小公子读书。” 李嵩拿起纸条,指尖微微发抖,目光落在 “玄夜卫不得靠近” 几个字上,忽然想起去年弹劾江南漕粮时,萧栎还在当皇帝,那时萧栎就曾保过被石迁刁难的御史。他沉默良久,忽然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旧的弹劾疏副本,那是他当年弹劾江南漕粮克扣的底稿,纸边都翻得起了毛。
“你告诉郡王,我答应。”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决绝,“我明日就写弹劾疏,弹劾徐靖‘滥用株连、虐杀无辜’,重点说周显幼子在诏狱受冻的事,递到郡邸,烦请郡王转呈陛下。只是有一事相求 —— 若我遭难,求郡王务必护好我的儿子。” 老陈躬身应 “是”,心中松了口气 —— 第一颗棋子,总算落定了。
离开李嵩家,老陈按图绕到城北的张谦府邸。张家比李家更简朴,院墙是土坯砌的,连门房都没有,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在院门口扫落叶,见老陈进来,放下扫帚,低声问:“是郡王派来的人?” 老陈点头,老仆引着他进院,张谦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编竹篮,竹条在他手中翻飞,编得很密,显然是编了很久。
见老陈进来,张谦放下竹条,起身迎客,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疏离:“昌顺郡王的好意,张某心领了。只是张某已闲赋一年,朝堂之事,不便再插手,还请郡王体谅。” 他说着,目光落在老陈手中的玉佩上,却没伸手去接 —— 去年他被调离御史台后,就发誓不再管朝堂事,怕连累瘫痪在床的老母亲。
老陈没急着劝,而是将周显家眷、于科的近况一一说出,声音压得很低:“周显大人的幼子才五岁,在诏狱里没厚衣服穿,天天哭着要娘;于科大人在水牢里被关了三天,没吃一口饭,徐靖还逼他画押诬陷谢渊大人,于科大人宁死不签,现在还昏着。石崇还放话,说‘谁再求情,就把谁的家眷也关进去’。”
张谦编竹篮的手顿了顿,竹条在他手中弯成一道弧,却没断。他抬头看向院中的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去年玄夜卫搜查时砍出的刀痕,那时老母亲受了惊吓,至今还瘫痪在床。“张某不是怕事。”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无奈,“我老母亲瘫痪在床,离不开人,我若遭难,没人照顾她。”
老陈从怀中取出那枚青玉佩,递到张谦面前:“郡王说,若大人愿弹劾,可将老夫人接到玉泉山的别院,那里有太医和仆妇,能照顾老夫人的起居,比在家中安全。而且,弹劾疏只说徐靖,不提石崇,这样石崇抓不到把柄,不会为难大人。” 张谦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 “昌顺” 二字,忽然想起永熙帝当年对他说的 “言官之责,在护社稷,不在避祸”。他沉默片刻,将玉佩还给老陈,转身走进屋,从床底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他的御史印信 —— 虽已卸职,却还留着。
“你告诉郡王,弹劾疏我写。” 他拿着印信走出来,语气坚定了些,“我不送家眷去别院,我张谦的母亲,我自己护。我明日把疏送到郡邸,只求郡王能尽快递呈陛下,救救周显的孩子,救救于科 —— 于科是谢渊大人的门生,也是个好官,不能就这么死在诏狱里。” 老陈躬身应 “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 第二颗棋子,也落稳了。
老陈回到南宫郡邸时,已是深夜,府中早已静下来,只有密室的烛火还亮着。他将李嵩、张谦答应的消息禀报给萧栎,萧栎正坐在案前整理 “吴县封地流民安置见闻”,见他回来,放下笔,接过老陈递来的弹劾疏底稿,指尖轻轻拂过纸面。
李嵩的疏中,详细列举了徐靖 “押周显家眷入诏狱、冻饿幼童、私设水牢关押于科” 的罪状,还附了去年徐靖包庇石崇党羽、克扣流民赈灾粮的旧案,字字都落在 “株连过甚、违背祖制” 上;张谦的疏中,则侧重 “诏狱署私设刑具,违背《大吴律?刑律》‘非谋逆重罪不得株连家眷’的条款”,还提到 “于科在水牢中宁死不诬陷谢渊,可见其忠”,却没提半句石崇,分寸拿捏得极准。
萧栎将疏稿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没有 “结党”“针对石崇” 的字句,才将它们夹在自己写的 “吴县封地流民安置见闻” 里 —— 里面详细写了吴县流民的数量、需要的赈灾粮,还有宗室萧伦侵占民田的事,都是实打实的民生问题,能掩人耳目。他将这些整理好,放进那个紫檀木的宗室奏报匣,锁上铜锁,递给老陈:“你明日一早,把这个匣子送到礼部侍郎林文府中,让他转呈礼部尚书王瑾,再由王瑾递到皇兄案前。记住,只说‘封地民生紧急,需尽快转呈’,别多话。”
老陈接过匣子,点头道:“老奴明日一早就去。” 萧栎走到窗前,望着夜空的残月,心中有些忐忑 —— 这是他逊位后第一次主动递涉及朝局的奏报,虽绕了 “民生” 的弯,却仍怕引起萧桓的猜忌。但他想起周显幼子在诏狱的哭声,想起于科在水牢里的坚持,又坚定起来:“皇兄若知道石崇这么肆无忌惮,定会明白我的用意 —— 我不是为了争权,是为了护忠良,护皇兄的江山。” 烛火映着他的身影,在窗纸上投出一道挺拔的轮廓,像一道默默守护的屏障,挡住了窗外的寒风。
萧栎递出奏报的次日清晨,玄夜卫指挥使周显(最高长官)就收到了北司指挥使秦飞的密报:“昌顺郡王派幕僚老陈联络前御史李嵩、张谦,递出宗室奏报匣,匣中似夹有弹劾疏,老陈送匣后去了礼部侍郎林文府。” 周显将密报看了一遍,手指在 “宗室奏报匣” 几个字上顿了顿 —— 他知道萧栎的用意,也想借萧栎的手扳倒石崇,石崇这些年一直想夺玄夜卫的权,还曾构陷过他的下属。
周显没有立刻奏报萧桓,而是让人将密报抄了一份,送到南宫郡邸 —— 他想示好,也想跟萧栎达成默契。萧栎收到密报时,正在整理江南赈灾的旧账,见密报上写着 “秦飞监控到老陈行踪,未干预;林文已将匣送王瑾”,心中了然 —— 周显是在跟他递橄榄枝,想联手制衡石崇。
“老陈,你去玄夜卫衙署,给周显大人带句话。” 萧栎对老陈说,“就说‘郡王多谢周显大人照拂,若需佐证徐靖株连之罪,郡邸有前御史提供的徐靖包庇旧党旧案记录,可随时取用’。” 老陈应声而去,萧栎知道,周显的加入,会让这局棋更稳 —— 玄夜卫有查案的权,能为弹劾疏提供证据。
而石崇也很快收到了眼线的禀报:“前御史李嵩、张谦与昌顺郡王幕僚接触,昌顺郡王递了宗室奏报匣,似有弹劾疏。” 石崇坐在镇刑司的衙署里,捏着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 他不怕御史弹劾,却怕萧栎借宗室身份递奏报,绕开通政司。“徐靖,你立刻去诏狱,把周显的幼子带出来,好好‘招待’,让他‘招认’是谢渊指使他爹传递通敌文书。” 石崇对赶来的徐靖说,语气带着狠劲,“只要有了孩子的‘供词’,就算萧栎递了弹劾疏,陛下也会先查谢渊,再管株连的事 —— 到时候,谢渊倒了,于科、周显也活不成。” 徐靖躬身应 “是”,心中却有些不安 —— 他知道萧栎的宗室身份分量重,也怕事情闹大,引火烧身,但他不敢违逆石崇。
萧栎的奏报递到萧桓案前时,萧桓正在御书房与太傅刘玄议事,案上还摊着大同卫的边防军报。礼部尚书王瑾亲自将宗室奏报匣呈上来,躬身道:“陛下,昌顺郡王递来吴县封地流民安置见闻,郡王说‘流民需尽快安抚,恐生民变’,还请陛下尽快阅示。”
萧桓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 “流民安置见闻”,刚翻了两页,就看到夹在里面的两封弹劾疏。他拿起疏稿,仔细读了起来,眉头渐渐皱起 —— 他早就听说徐靖株连周显家眷,却没想到连五岁幼童都不放过,还私设水牢关押于科。“刘玄,你看看这个。” 萧桓将疏稿递给刘玄,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徐靖滥用株连,石崇纵容不管,你怎么看?”
刘玄接过疏稿,逐字逐句读了一遍,抬起头时,眼神里带着愤怒:“陛下,徐靖此举违背祖制,虐杀无辜,实乃大逆不道!石崇身为镇刑司副提督,纵容下属如此,更是失职!前御史李嵩、张谦所言句句属实,臣去年在应天府时,就听说徐靖在当地构陷忠臣家眷,只是没想到他到了京城,竟越发肆无忌惮!” 这是刘玄归朝后第一次明确表态,语气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萧桓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决断 —— 有刘玄支持,他处置徐靖、敲打石崇就有了理由。“传朕旨意:令玄夜卫指挥使周显立刻彻查诏狱署,释放周显家眷、于科等人,严惩滥用株连者;令礼部尚书王瑾安抚前御史李嵩、张谦,恢复其御史台职,着其继续监察百官;石崇身为镇刑司副提督,监管不力,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旨意一下,内侍立刻去传,御书房里,萧桓看着窗外,对刘玄道:“若不是栎弟递来这奏报,朕还不知道石崇、徐靖竟这么大胆。” 刘玄躬身道:“昌顺郡王虽逊位,却仍心系社稷,实为宗室表率。” 萧桓点头,心中对萧栎多了几分信任 —— 萧栎没有借势争权,只是默默护忠良,这样的宗室,他能放心。
南宫郡邸的密室里,萧栎收到老陈带回的旨意,终于松了口气。他走到《京畿防务图》前,用蓝笔将诏狱署的朱红标记划去,旁边批注 “徐靖革职,诏狱归帝辖”。烛火摇曳中,他拿起笔,开始整理石崇挪用边军粮饷的证据 —— 下一局,该轮到石崇了。
片尾
天德二年秋末,萧栎的低调布局初见成效:玄夜卫指挥使周显率人彻查诏狱,从水牢里救出了奄奄一息的于科,释放了周显的家眷,还查出徐靖 “私设刑具、包庇旧党” 的罪证,徐靖被革去诏狱署提督之职,打入诏狱;前御史李嵩、张谦恢复御史台职,立刻着手弹劾石崇党羽,连吏部尚书李嵩都因 “包庇石崇” 被参了一本,被迫请辞;太傅刘玄在朝堂上公开支持 “整顿特务机构”,提议将玄夜卫、镇刑司统归帝直接辖,削弱石崇的权力,萧桓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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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因徐靖倒台失去了司法权支撑,又面临御史的持续弹劾,不得不收敛气焰,暂时放弃了构陷谢渊的计划;谢渊虽仍闭门待罪,却收到了萧桓派内侍送来的 “安心待查” 口谕,杨武也趁机递上于科的辩白折,为谢渊平反铺垫了基础。
南宫郡邸的密室里,萧栎将《京畿防务图》上石崇的势力范围一一标注,旁边写着 “需查边军粮饷”。他看着图上渐渐清晰的 “忠良防线”,心中明白:低调不是懦弱,隐忍不是退缩,宗室的价值,不在权柄高低,而在危难时能为社稷撑一道隐形的墙。烛火摇曳中,他拿起老陈递来的密报 —— 石崇仍在暗中调动玄夜卫,想销毁挪用军粮的证据,萧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提笔写下 “请周显查玄夜卫粮饷账”,夹在新的宗室奏报匣里,准备递呈萧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卷尾语
《大吴通鉴?史论》曰:“天德二年南宫密议,萧栎之策,实为‘逊帝宗室辅政’之精妙者。栎无兵无印,却借‘宗亲保家’之名织就制衡网;避‘结党’之嫌,却以宗室奏报匣递达忠言;察朝局缝隙,却引老臣、言官、特务机构长官互为援,于无声中破石崇、徐靖之专权。其智不在张扬,而在‘知分寸、借势便、护根本’;其忠不在谏言,而在‘避祸不避责、安分不安庸’。”
南宫的雕花木门曾掩住议事声,却掩不住忠良获救的曙光;《京畿防务图》上的朱红毒点曾刺目,却终被制衡的墨色覆盖。这场密议告诉后世:宗室非仅帝室附庸,亦可成护社稷之盾;权力博弈非仅刀光剑影,亦可凭低调与智慧织就防线;朝局安稳非仅权臣制衡,更需有 “不预政却护政” 的宗室、“敢言却不结党” 的言官、“守职却不盲从” 的老臣,共撑一片清朗天。
萧栎的隐形制衡策,终成大吴朝 “忠奸博弈” 的转折点,也为后世宗室辅政立了典范:真正的宗室价值,不在锦衣玉食、权倾一方,而在能于帝权缝隙中,为忠良遮风,为社稷挡雨,为天下护一份安稳 —— 这,便是南宫密议留给天德朝,也留给后世最深的治道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