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8章 暗联霜署筹制衡,不沾党祸避锋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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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大吴通鉴?宗室纪》载:“天德二年秋,昌顺郡王萧栎寓居南宫郡邸。彼时,石崇(镇刑司副提督)、徐靖(诏狱署提督)以‘复辟功臣’之名,执掌玄夜卫、诏狱署,肆意倾轧异己。兵部主事周显,因传递边军文书,惨遭抄家之祸;于科(谢渊门生),为谢渊传送防务信息,竟遭诬陷下狱;而谢渊(太保兼兵部尚书),亦只能闭门待罪。
萧栎忧惧其架空帝权,遂于府中密室筹谋良策。欲借遭排挤御史(前御史李嵩、张谦)之弹劾职权,庇护忠良之士,阻遏奸佞之徒。以‘宗亲保家’为旗号,巧妙规避‘结党’之嫌疑。
时太傅刘玄(原内阁首辅,外调归朝)初回朝堂,暂持中立之态。萧栎亦密切留意其动向,为制衡奸佞增添筹码。此非单纯宗室之私谋,实则为‘逊帝宗亲于帝权罅隙间扞卫社稷’之典范。密室中摇曳的烛火,映照出的不仅是忠奸之间的激烈博弈,更是宗室虽安于本分却不逃避责任的清醒认知。”
南宫邸之雕花木门,覆以棉絮,开合悄然无声;墙间所悬《京畿防务图》上,镇刑司与诏狱署之朱红标记,仿若两道渗血之痕,难以遮掩大吴朝堂权力棋局下涌动的暗流。
南宫烛曳密图张,朱点刑司逼帝疆。
抄宅株连奸焰炽,闭庭孤愤忠良伤。
暗联霜署筹制衡,不沾党祸避锋芒。
且待青衿弹佞疏,敢教蠹吏避阳光。
南宫郡邸的密室藏在书房暗阁后,雕花木门上刻着浅淡的 “松鹤” 纹,门轴裹着浸过蜡的棉絮,哪怕两人并排进出,也只漏出一丝极轻的 “吱呀” 声 —— 这是萧栎逊位后,让府中老木匠特意改建的,就怕议事时被玄夜卫的探子听去半分动静。此刻,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微微晃动,橙红的光落在墙悬的《京畿防务图》上,将镇刑司、诏狱署、玄夜卫署的朱红标记映得忽明忽暗,像三颗嵌在京畿心脏里的毒瘤,死死咬着军政、司法两道命脉。
萧栎背对着门站在图前,石青色常服的下摆垂在青砖上,衣料因近半年常穿而泛着软光,却丝毫不减他周身的沉凝。他指尖落在镇刑司的红点上,指腹反复蹭过纸面凸起的墨痕,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烛火 “噼啪” 的燃声混在一起:“石崇掌玄夜卫,徐靖管诏狱,两人仗着‘随陛下复辟擒逆’的功劳,把镇刑司当私衙,诏狱当刑场 —— 他们查的不是‘逆党’,是所有敢挡玄夜卫插手军政的人。” 话语里没带半分怒气,尾音却裹着刺骨的冷,像刚从德胜门城楼上刮来的寒风。
指尖顺着图上的街巷线往下滑,停在 “兵部衙署” 与 “诏狱署” 之间的空白处 —— 那里曾是谢渊门生于科传递边军文书的必经之路,如今却被玄夜卫的暗哨堵得严严实实。“于科不过是替谢渊递了几封大同卫的防务简报,就被安上‘通敌传信’的罪名扔进诏狱;谢渊掌着兵部,挡了玄夜卫调遣京营的路,就被构陷私会瓦剌使者;现在连只负责誊抄边军粮饷文书的周显都要抄家 —— 他们是想把所有能碰军权、敢替谢渊说话的人,全清出去。” 萧栎的指尖在空白处顿了顿,指甲无意识地掐进纸里,留下一道浅白的痕,“再这么下去,皇兄手里的兵权会被玄夜卫架空,司法权会被诏狱署垄断,到时候,龙椅不过是石崇他们摆出来的幌子。”
烛火又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图上,恰好遮住镇刑司的红点。萧栎侧过头,目光落在案角摊开的《大吴宗室礼制》上,书页恰好停在 “郡王非诏不得预政、不得与朝臣私交” 的条款,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 —— 正是这 “不得预政” 的约束,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要做的从不是 “预政”,而是 “护政”:用宗室的身份当伞,为被石崇追杀的忠良挡一挡风雨,为皇兄的帝权撑一道隐形的墙。
“郡王,密报。” 幕僚老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得像落雪沾衣。他是萧栎在永熙帝朝当太子时就跟着的老仆,一手抄录文书的好本事,嘴更严,这些年萧栎逊位隐居,府中所有密事都由他经手。萧栎转身时,老陈已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麻纸,纸边还沾着些许未干的墨污,显然是刚从眼线那里抄录完就火急火燎送来的。
老陈走到案前,将纸卷双手递上,腰弯得极低,声音压得只剩气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昨夜三更,石崇派玄夜卫北司的秦飞带了五十个探子,抄了周显大人的家。从正房书房搜走了近百份边军粮饷文书,连周显大人刚满五岁的幼子都被用囚车押去了诏狱,对外只说‘查通敌余党,需家眷对质’—— 探子说,那孩子穿得薄,哭着要娘,玄夜卫的人连件棉袄都没给加。” 他顿了顿,喉结狠狠滚了滚,补充道,“秦飞临走前还放话,说‘京里谁再敢替周显、于科说情,就把谁的家眷也扔进诏狱,跟那孩子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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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栎接过纸卷,指尖刚碰到粗糙的麻纸就猛地攥紧,纸缘硌得掌心生疼,指节瞬间泛白。他盯着 “幼子押往诏狱” 五个字,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厉色 —— 株连家眷,这是石崇从他叔父石迁那里学来的毒计,当年构陷永熙帝旧臣时就用这招逼死了三个御史,如今故技重施,无非是想靠孩童的哭声吓退所有敢反抗的人。但这丝厉色只持续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指腹轻轻抚平纸卷上的褶皱,语气却恢复了平稳:“慌什么?他越急着斩草除根,越容易露出马脚。周显手里的边军粮饷文书,记着去年玄夜卫挪用三万石军粮给镇刑司当私粮的明细,石崇抄家是为了毁证,不是真查通敌 —— 他怕周显把这事捅到皇兄面前。”
老陈抬头,眼中带着难掩的担忧:“可周显大人的家眷在诏狱,徐靖那人心狠手辣,万一……” 萧栎打断他,走到《京畿防务图》前,指尖指向 “太傅府” 的位置,那里用蓝笔标着 “刘玄归朝” 的小字:“太傅刘玄刚从应天府调回来,他是永熙帝朝的老臣,当年就是因为反对石迁构陷忠良才被外调,如今皇兄召他回来,就是想借他牵制石崇。刘玄虽刚归朝,没站稳脚跟,却也敢在朝堂上说句公道话;再者,诏狱署虽归徐靖管,但玄夜卫指挥使周显(注:与兵部主事周显同名,为玄夜卫最高长官,直属于帝)是皇兄的亲信,徐靖押着家眷,不敢真动刑 —— 他怕刘玄借‘虐杀孩童’参他一本。” 他刻意加重 “周显(指挥使)” 的名号,既是安抚老陈,也是在理清局势里的每一条制衡线 —— 石崇的权力网看着密,其实到处是缝隙。
萧栎重新站回《京畿防务图》前,指尖在镇刑司、诏狱署、吏部尚书府之间画了个三角,朱红的墨痕在纸上晕开,像一道渗血的锁链:“石崇的底气,不止来自玄夜卫。吏部尚书李嵩是他的门生,去年石崇想调玄夜卫查谢渊,就是李嵩在吏部压下了‘非帝诏不得查正一品官员’的规制,还帮着伪造了‘谢渊私调边军’的假文书;徐靖的诏狱署更不用提,靠的是石崇的玄夜卫提供‘罪证’,两人一个抓人、一个审案,把司法权攥得死死的 —— 于科进诏狱才三天,徐靖就逼他画押‘谢渊指使通敌’,于科宁死不签,现在还被关在水牢里。”
他的指尖移到 “通政司” 的标记上,那里虽用黑笔标注,却比朱红的刑司更让他忌惮:“通政司掌内外章疏传递,如今通政使是石崇的表亲王怀安,所有弹劾石崇、徐靖的奏疏,没到皇兄案前就被压进了通政司的暗柜。于科的父亲递过两封辩白折,全石沉大海;谢渊的门生杨武想递保举折,也被王怀安以‘罪臣无保举权’驳回 —— 这才是最狠的,堵住言路,比抓人更能捂死真相,让皇兄连石崇的恶行都听不到。”
老陈在一旁低声道:“那太傅刘玄大人归朝,会不会…… 站在石崇那边?” 萧栎摇头,指尖轻轻敲了敲太傅府的标记:“刘玄是永熙帝亲点的探花,当年石迁构陷御史张启时,他敢在朝堂上跟石迁对骂,还摔了奏疏,这样的人不会跟石崇同流合污。但他刚归朝,手里没实权,吏部、兵部都有石崇的人,他得先稳住脚跟,不会立刻表态 —— 咱们得等,也得借他的势,只要他在朝堂上提一句‘诏狱株连过甚’,石崇就不敢再这么放肆。”
烛火映着萧栎的侧脸,他忽然想起永熙帝当年教他的 “制衡术”:“朝堂如棋局,不用每颗子都自己落,借他人的势,护该护的人,才是稳招。” 如今他没兵没权,能借的,只有被排挤的御史、暂持中立的老臣,还有 “宗室” 这层不显眼却管用的身份 —— 宗室递奏报不用经通政司,这是祖制,石崇再横,也不能明着违制。
萧栎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狼毫,笔尖在砚台里轻蘸,墨汁顺着笔锋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他盯着那团墨看了片刻,像是在权衡每一步的风险,才缓缓在纸上写下 “御史” 二字,笔力遒劲,却无半分张扬,连收笔都刻意放轻,怕墨痕透纸,显得太过急切。
“选御史,不是偶然。” 他抬头对老陈说,指尖点在 “御史” 二字上,指腹蹭过纸面的墨粒,“御史台掌监察百官,凡政事得失、官吏贤佞,皆得弹劾,这是《大吴官制》里写死的权,石崇再横,也不能明着废了御史的职。前御史李嵩、张谦两人,去年因弹劾石崇党羽在江南克扣漕粮,被吏部尚书李嵩借‘考核不称职’调离御史台,闲赋在家 —— 你别搞混了,这两个李嵩,一个是石崇的人,一个是跟石崇有仇的。” 他特意停顿,怕老陈传话时弄错人,“前御史李嵩刚正,当年敢弹劾吏部尚书的门生;张谦更犟,还在御史台时,就敢查玄夜卫的粮饷账,两人都跟石崇有仇,且没被收买,是最合适的人。”
老陈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案角:“可他们如今无职无权,弹劾奏疏怎么递到陛下面前?通政司还在王怀安手里。” 萧栎嘴角微抬,从案下取出一个紫檀木匣,匣盖上刻着 “宗室奏报” 四个篆字 —— 这是礼部特制的木匣,宗室递交给皇帝的奏报,可直接由礼部尚书王瑾转呈,绕开通政司,这是祖制赋予宗室的特权。“咱们以‘宗室关切封地民生’为名,把御史的弹劾疏夹在我的‘吴县封地流民安置见闻’里,用这个匣子递进去。皇兄见了流民的事,定会仔细看,自然能看到里面的弹劾疏。”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指尖在 “保家” 二字上重重按了按,“更重要的是,咱们只跟李嵩、张谦说‘本王能保你们一家平安’,绝口不提‘联手制衡石崇’‘帮谢渊平反’—— 提了,就是结党;不提,就是宗室本分,护忠臣家眷,谁也挑不出错。”
他将狼毫放下,纸上 “御史” 二字旁,又添了 “保家” 二字,字迹比之前更轻,几乎要融进宣纸的纹理里:“石崇最怕的,就是有人借‘宗室结党’参他,咱们偏不给他这个由头。我是宗室,管的是宗亲事务;御史是言官,管的是弹劾奸佞,各做各的事,却能凑成一局,这才是最稳妥的 —— 就算石崇想参我,也找不到理由。” 烛火照在纸上,两个字像是藏在墨色里的剑,不显眼,却能精准刺中石崇的软肋。
老陈接过萧栎递来的纸条,上面用小楷写着前御史李嵩、张谦的住址,还有 “只传口信,不递文字;遇眼线,亮宗室佩” 的叮嘱。他刚要躬身退下,萧栎却叫住他,从案角的锦盒里取出一枚青玉佩 —— 这是永熙帝当年赐给萧栎的宗室佩,正面刻着 “昌顺” 二字,背面是简化的龙纹,边缘还留着永熙帝把玩时留下的包浆,京中官员见了,都会敬三分。
“你把这个带上。” 萧栎将玉佩塞进老陈手里,指尖触到老陈粗糙的掌心,“去李嵩、张谦家时,若遇到玄夜卫的眼线盘问,就说‘奉昌顺郡王之命,送宗室文书给前御史,咨询封地民生利弊’。有这枚佩,他们不敢拦你,也不敢上报 —— 他们怕石崇怪他们‘惊扰宗室’。” 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折叠的京畿街巷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条小巷,都是宗室府邸后门相通的路:“你别走正街,从这些小巷走,玄夜卫的眼线少。去李嵩家时,绕开镇刑司设在西市的暗哨;去张谦家时,别从诏狱署附近的北巷过 —— 徐靖最近在那加了岗,专门盯去谢家、于家的人。”
老陈将玉佩藏在衣襟内侧,贴着心口,又展开图仔细看了几遍,把路线记在心里,才抬头道:“郡王放心,老奴记着了。只是…… 若李嵩、张谦怕惹祸,不肯答应怎么办?” 萧栎沉默片刻,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老槐树,声音轻却坚定:“那就告诉他们,于科还在诏狱的水牢里,周显的幼子还在哭着要棉袄,若没人弹劾徐靖的株连之罪,这两个人怕是活不过这个月。他们是忠臣,不会见死不救 —— 前御史李嵩的幼子,还跟周显的孩子在一个学堂读书,他不会坐视不管。”
萧栎送老陈到暗阁门口,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二两银子,用油纸包得严实:“回来时,去趟礼部侍郎林文的府外,把这个交给门房,让他转交给林文大人。” 他压低声音,“林文是王瑾尚书的人,也是忠臣,会帮咱们留意奏报的动向。若奏报递进去后三天没动静,让他想办法在朝堂上提一句‘吴县流民需安抚’,提醒皇兄看我的奏报。” 老陈接过纸包,躬身道:“老奴定不辱命。” 雕花木门轻轻合上,密室里又只剩萧栎和摇曳的烛火,他走到《京畿防务图》前,指尖落在李嵩、张谦住址的方向,默默祈祷:这两颗棋子,一定要落稳。
老陈按萧栎的叮嘱,从南宫邸后门出来,绕着西市的小巷走,果然避开了玄夜卫的暗哨。前御史李嵩的府邸在城南的一条老巷里,朱漆大门有些斑驳,门环上生了层薄锈,门楣上 “御史第” 的匾额蒙着层灰 —— 自从被调离御史台,就没人再上门拜访,连过年都冷清。门房见老陈递来青玉佩,连忙躬身请进,脚步都比平时轻了三分,引着他去了书房。
李嵩正坐在案前翻《大吴律》,书页停在 “株连” 条款那页,上面还画着密密麻麻的圈。见老陈进来,他放下书,目光落在老陈手中的玉佩上,眼神里带着警惕,却没起身,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昌顺郡王派你来,有何事?” 老陈躬身站着,没敢坐,声音压得极低:“郡王知道大人因弹劾石崇党羽被调离,也知道周显大人的家眷被押诏狱、于科大人在水牢受苦。郡王说,若大人愿再为朝堂说句公道话,不管是石崇刁难,还是家眷受牵连,郡王都能保大人一家平安 —— 郡王已备好别院,可安置大人的家眷。”
李嵩的手指在《大吴律》上顿了顿,指节泛白,眉头皱得很紧:“郡王可知,石崇的人天天在我家巷口盯梢?我儿子上个月去学堂,还被玄夜卫的人拦着恐吓,说‘再让你爹多嘴,就把你扔进诏狱’。我若再弹劾石崇,怕是我那十岁的儿子……” 他没说下去,喉结滚了滚,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 他不是怕事,是怕连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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