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父与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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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机铃声,跟催命符似的,又尖又锐,一点儿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硬生生撕破了客房里那点好不容易才捂出来的、微弱的暖意。
陆辰言眉头当即就拧了起来,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这都几点了?他爸陆明远,那个作息规律得像瑞士钟表一样的老古板,从来都是十点准时上床,雷打不动。这个点打电话来,本身就透着一股邪乎劲儿,不对劲。他下意识地先瞟了一眼林栀。
她手里还捏着那个冰敷袋,维持着刚才帮他冷敷的姿势,眼神里有点被打断的茫然,还有一丝被这急促铃声勾起来的、本能的不安。那点儿刚褪下去的红眼圈,看着又让人心疼了。
“我……去接个电话。”陆辰言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刚经历过情绪波动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撑着床沿,借了下力,才有些迟缓地站起身。左肩的伤被这一下牵扯到,疼得他嘴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额角又渗出一层冷汗。
林栀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虚虚地扶了一下他的右臂。指尖碰到他微凉的睡衣布料,一触即分,快得像是错觉,但那瞬间传递过来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还是让陆辰言心头一暖。他侧过头,对她递过一个“放心,我没事”的眼神,这才迈开步子,尽量稳当地走出了客房。
客厅没开大灯,只有落地灯昏黄的光晕笼着一小片地方。沙发上,他那只黑色的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嘶鸣着,屏幕上的白光在昏暗中格外刺眼,“陆明远”三个字像个烙印,一下下跳动着。
陆辰言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距离感。他盯着那名字看了两秒,像是要透过屏幕看清电话那头的人此刻真正的表情。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有点深,牵得左肩又是一阵闷痛。他划开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爸。”他开口,声音已经强行切换回了平日里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听不出刚经历了一场情感风暴,也听不出身体正承受着疼痛。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在父亲面前,尤其是在可能面临质问的时候,第一道防线就是不动声色。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预想中的咆哮。反而是一片沉默,一种压抑的、沉重的沉默,只能听到电流细微的滋滋声,以及……对方似乎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这反常的静默,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人心头犯嘀咕。
过了能有七八秒,就在陆辰言以为信号出了问题的时候,陆明远那把他从小听到大、沉稳中自带威严的声音才传过来,但语调却有点怪,像是绷紧的弓弦,带着一股强行压下去的火气,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紧绷感?
“你现在在哪儿?” 陆明远开门见山,连一句寒暄都没有,语气直接得近乎生硬。
“公寓。”陆辰言回答得同样简洁,多一个字都没有。他习惯性地惜字如金,尤其是在摸不清对方路数的时候。
“就你一个人?” 陆明远的追问紧跟着砸过来,语速有点急,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迫切。
陆辰言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他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客房的方向,那扇门虚掩着,门缝底下漏出一线暖黄的光,像黑暗中唯一的灯塔。他心里清楚,林栀肯定在听着外面的动静。他沉默了一两秒,没有直接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语气依旧平淡:“这么晚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这种回避重点、反客为主的态度,显然激怒了电话那头的人。
“急事?!” 陆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那股强压着的怒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夹杂着难以置信和气急败坏,甚至仔细听,还能品出一丝被掩盖得很好的、恐慌的味道?“你他妈还问我有什么急事?!城西那个鸟不拉屎的破物流园!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你搞出来的?!啊?!”
陆辰言的心沉了一下。警方动作果然快,而且,方向很明确,直接捅到了陆氏集团。这在他预料之内,对方既然敢用陆氏竞标项目做饵,必然留了后手把线索引向陆氏。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直接,而且听他爸这口气,动静闹得还不小。
他这边脑子飞快地转着,电话那头陆明远已经像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炸开了:“警察!警察今天下午直接找到我办公室来了!客客气气,话里话外却都在打听项目背景、竞争对手!还有你!陆辰言!你他妈到底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你当你是在玩侠盗猎车手吗?!无法无天了!”
陆辰言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和淡淡的嘲讽。看,来了。他就知道。在陆明远的世界里,优先级永远是那么清晰明了:公司利益、股价波动、董事会看法、他陆董事长的脸面……至于他儿子的安危,他儿子女朋友受到的惊吓和伤害,都得排在这些后面,甚至可能根本不在列表上。
等电话那头的咆哮声暂时告一段落,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时,陆辰言才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对方耳中:“我没有背着你做什么。” 他顿了顿,修正了一下说法,“至少,初衷不是。我只是在处理一些针对我和林栀的个人威胁。有人用她的安全威胁我,我不得不应对。”
“个人威胁?!” 陆明远的声音充满了荒谬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动用警察!搞出这么大阵仗!还他妈牵扯到商业竞争对手!这还叫个人威胁?!陆辰言!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你以为这是在拍电影吗?!你知不知道这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麻烦!啊?!今天股市一开盘,陆氏股价就跌了三个点!三个点!那是多少真金白银蒸发掉你知道吗?!董事会那群老狐狸,现在估计正凑在一起,等着看我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看我们陆家的笑话!”
陆明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一连串的质问和抱怨像子弹一样射过来。他提到的股价、董事会,这些陆辰言其实都能预料到,但亲耳听到父亲用这种语气、这种优先级来评判昨晚那场生死攸关的事件,他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硌了一下,又冷又硬。
所以,在陆明远喘息的间隙,陆辰言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语气反问,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所以,在您看来,我和林栀差点被人绑走、甚至可能遭遇不测的风险,还比不上公司股价暂时的波动,和董事会那些无关紧要的看法,是吗?”
电话那头,骤然失声。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陆明远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压抑的、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一种被戳中心事的恼怒和难堪。
安静了足足有半分钟,陆明远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生硬,带着一种试图挽回权威的色厉内荏:“你……你少他妈给我偷换概念!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太极端!太不计后果!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陆氏集团?!你完全可以先告诉我!交给公司的法务部和安保部门去处理!他们有的是专业的人和方法!为什么要自己逞能?!你以为你是谁?兰博吗?!”
“告诉你?” 陆辰言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没有弧度的冷笑,这笑容里充满了积压已久的疲惫和失望,“告诉你,然后呢?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被您用‘保护’的名义,轻描淡写地安抚几句,然后就被排除在外,等着您和您那些‘专业’的团队,用所谓的‘商业手段’去慢慢周旋、谈判、妥协?而我和林栀,则要继续提心吊胆,活在不知道下一个威胁电话什么时候会响起的恐惧里?”
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大的波澜,但话语里的尖锐和指控,却像一把打磨了多年的钝刀,在这一刻,精准而缓慢地剖开了横亘在父子之间那道深不见底、却始终被刻意忽略的裂痕。
“你……你混账!” 陆明远被他这番话噎得够呛,气得声音都在抖,“你就是这么想你老子的?!我他妈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是为了谁?!”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陆辰言转过身,背对着客房的方向,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遥远的霓虹上,声音低沉却清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进行一场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审判,“从小到大,只要是您觉得有‘危险’、有‘麻烦’、或者可能影响您‘声誉’和‘计划’的事情,您的第一反应,从来不是告诉我真相,不是问我怕不怕,不是和我一起想办法面对。您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把我隔绝开。用您觉得安全的方式。”
他停顿了一下,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带着陈年的苦涩。
“我妈去世的时候是这样。我那时候小,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您只告诉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却从不告诉我她为什么突然就没了,不告诉我她最后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痛苦。把我送到外公家,美其名曰让我换个环境,其实呢?是怕我看到您和奶奶那边因为财产、因为公司股权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吧?”
电话那头,陆明远的呼吸声猛地一滞。
陆辰言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后来,我长大一点,公司每次遇到危机,大到竞争对手恶意收购,小到项目出问题惹上官司,您也从来不会跟我多说一个字。要么把我送到国外去参加什么莫名其妙的夏令营、学术交流,要么就是让秘书给我安排满满的课程和活动,把我支得远远的。在我面前,您永远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样子。爸,您有没有想过,我那时候已经十几岁了,我不是傻子,我能从报纸上、从佣人的窃窃私语里、从您深夜书房里传来的争吵声中,拼凑出大概。您以为的保护,在我这里,更像是一种……不信任和排斥。”
他把心底埋藏了多年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甚至很少对自己承认。但此刻,在这个深夜,在经历了昨晚的生死考验和刚才与林栀近乎决裂又艰难修复的关系后,他不想再忍了。
“我不是您温室里需要精心呵护、不能见半点风雨的花苗,也不是您棋盘上,只能按照您设定好的路线前进的棋子。” 陆辰言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积压已久的疲惫和坚定,“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恐惧,也有自己想要拼命守护的东西。我有能力,也有权利,去处理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情,去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哪怕这种方式,在您看来,很幼稚,很冒险,很不计后果。”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长时间的沉默。只能听到陆明远那边传来的、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混乱的呼吸声。仿佛一头习惯了掌控一切、威严不容挑战的老年雄狮,突然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年轻狮子亮出了獠牙,兜头盖脸撕咬了一番。那震惊、愤怒、错愕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狼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震动。
陆辰言没有催促,也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举着手机,静静地等待着。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挺拔却显得异常孤直的身影,以及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重和决绝。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彻底、如此不留情面地向父亲摊牌。他知道这必然会引发一场更大的风暴,但他不后悔。有些脓疮,捂是捂不好的,必须挑破,哪怕过程鲜血淋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陆明远的声音才再次传来。那声音里的怒火似乎奇迹般地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带着某种无力感和苍老的疲惫,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好……好……很好。” 陆明远连说了三个“好”,语气复杂得难以分辨,像是感慨,又像是自嘲,更多的是一种认清了某种现实的颓然,“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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