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迟来的剖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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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栀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依旧没动静。

“他问我,如果换成是你,瞒着我去冒天大的风险,我会怎么样。”陆辰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林栀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月光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愕然,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

“我想了很久。”陆辰言迎着她的目光,那双总是清澈冷静、像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睛,此刻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赤裸的坦诚和脆弱,“我会疯掉。真的,栀栀,我不骗你。我会比你昨晚……更加愤怒,更加害怕,更加……无法接受。”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我可能……会气得口不择言,会怕得浑身发冷,会……恨不得把你锁起来,哪里都不准去。”

他鼓起勇气,向前挪了一小步,拉近了一点距离,但依旧小心地保持着让她感到安全的范围。

“栀栀,我错了。”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和郑重,像在法庭上陈述最重要的证词,“我错在用自以为是的‘保护’这把刀,反过来把你伤得这么深。我错在只顾着自己解决问题,完全忽略了你的感受。我错在……没有给你应有的信任和尊重。我以为我在保护你,其实是在剥夺你和我并肩站立的权利。”

“我一直觉得,爱一个人,就得像解题一样,找到最优方案,为她扫清所有障碍,让她活在绝对安全里。可我忘了,感情这玩意儿,它根本就不是数学题!”他语气里带着浓重的苦涩和自嘲,“它没有标准答案,没有唯一解。我算了那么多变量,偏偏漏掉了最重要的一个——你的感受。你的感受,才是这道题里,最他妈关键的常数!”

这番话,对于陆辰言来说,简直是掏心窝子了。他习惯了把情绪压在最底层,用行动代替言语,让他这么直白地剖析自己、承认错误,几乎耗光了他积攒多年的勇气和表达能力。他像个刚学说话的孩子,磕磕绊绊,词不达意,却拼尽全力,想向眼前这个他最在乎的人,递交一份迟来的、或许不够完美、但绝对真诚的检讨书。

林栀怔怔地看着他,听着他这些跟平时画风截然不同、充满了情绪和粗口(虽然只是“他妈的呢”)的剖白,眼泪又一次决堤,无声地往下淌。她以为他还会用那套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逻辑来跟她分析利弊,跟她讲他的“不得已”,却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愣愣地承认错误,这样艰难地、一层层剥开自己理性的外壳,露出里面笨拙又真实的内里。

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切的悔恨,看到了他因为紧张和忍痛而微微抿紧发白的嘴唇,看到了他额角脖颈处渗出的细密冷汗,也看到了那份褪去所有光环后、纯粹而笨拙的诚意。

心里的那些委屈和愤怒,像被戳破了一个小口的气球,在他这番笨拙却真挚的言语里,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通道。她气的,从来不是他想要保护她的那颗心。她气的是他那种把她当易碎品、完全隔绝在外的处理方式,那种“我是为你好”的独断专行。

“陆辰言,”她哽咽着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我气的不是你保护我……我气的是……你什么都自己扛,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像个没用的傻瓜一样……只能在这里干等着,胡乱猜着,提心吊胆地害怕着……那种感觉,比知道有危险更折磨人……”

“我知道。”陆辰言的声音放得极轻,像羽毛拂过,生怕惊扰了她,“我现在知道了,真的知道了。对不起,栀栀,真的……对不起。”他重复着道歉,似乎除了这三个字,找不到更能表达他此刻心情的词。

他看着她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终于没忍住,又往前凑了一小步,伸出没受伤的右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地去擦她脸上的泪。他的指尖有点凉,大概是刚才紧张出的冷汗还没干,但动作却小心翼翼到了极点,充满了珍视和试探。

这一次,林栀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她感受着他指尖微凉的触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愧疚、心疼和疲惫的脸,心里那堵用委屈和愤怒垒起来的、硬邦邦的冰墙,好像被这笨拙的温柔凿开了一道细缝,有暖意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我答应你,”陆辰言看着她,眼神专注得惊人,像是在神像前许下最郑重的誓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天大的事,哪怕看起来再危险,我都第一时间告诉你,跟你商量,咱们一起想办法。我绝不会再把你一个人蒙在鼓里,绝不会再把你推开我的世界。你……”他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被拒绝的颤抖,“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吗?”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林栀极力压抑的、低低的抽泣声,还有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月光安安静静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时间仿佛被胶住了,过得很慢很慢。

林栀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对上他那双充满期盼、又暗藏忐忑的眸子。她看到他脸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眉头因为忍痛而微微蹙着,整个人透着一股强撑着的虚弱。她也看到了他眼底那片因为她而掀起的、不再平静的波澜。

她心里清楚,让陆辰言这么个习惯把情绪封装起来、能用行动绝不用嘴说的人,逼着他剖开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近乎“肉麻”的承诺,有多不容易。这比他解开十道世界级的数学难题,更需要勇气,更像是一场豪赌。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没直接回答他那个悬在半空的问题,而是轻声反问,带着浓浓的鼻音:“你的肩膀……是不是疼得厉害?”

陆辰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不疼。”

“骗子。”林栀小声地、带着点嗔怪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却已经没了之前那种冰封三尺的疏离和尖锐,反而掺进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太察觉的心疼和无奈。

她转过身,走到床边,拿起之前护士给的冰敷袋——她晚上脚踝有点不舒服时用过,里面还有些没化完的冰块。她又趿拉着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去客厅,从医药箱里翻了新的绷带和镇痛喷雾。

然后,她走回陆辰言面前,指了指床沿:“别杵着了,坐下。”

陆辰言依言乖乖坐下,目光像黏在了她身上,跟着她移动。

林栀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帮他脱掉宽松的外套。动作很轻,生怕碰疼了他。解开左肩固定带的扣子时,她的指尖有点凉,偶尔碰到他颈侧的皮肤,两人都微微僵了一下。当固定带解开,看到他肩胛骨位置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肿胀,边缘甚至有些凝固的血丝和擦伤时,林栀的眼眶“唰”地又红了,鼻尖一酸,她赶紧咬住下唇,硬生生把涌上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拿起喷雾,摇晃了几下,对着那片淤伤轻轻喷了几下。药液带着凉意落在皮肤上,陆辰言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然后,她拿起用干净毛巾包好的冰敷袋,动作极其轻柔地、稳稳地敷在他的伤处。冰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那股火辣辣的胀痛。

陆辰言感受着她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的动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专注而带着心疼的侧脸,灯光下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一股巨大的、酸涩又滚烫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用理性筑起的心防,汹涌地灌满了整个胸腔。涨得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他抬起右手,有些迟疑地、轻轻地覆盖在她正帮他扶着冰敷袋的手背上。

女孩的手背微凉,细腻。

林栀的动作瞬间顿住了,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栀栀,”他看着她,声音低沉得像是耳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失而复得的珍重,“谢谢你……还愿意管我。”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直白的情话了。

林栀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像受惊的蝶翼。她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任由他的手覆盖着,另一只手却更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冰敷袋的位置,让冷敷更均匀。昏暗的光线下,她白皙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悄悄地漫上一层绯红,一直蔓延到脖颈。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路灯的光晕也还是那样昏黄。但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厚厚的坚冰,似乎正被这无声的关怀和笨拙传递的温暖,一点点地融化开。空气里那股紧绷的悲伤,渐渐被一种微妙而柔软的静默所取代。

然而,就在这气氛刚刚有所缓和的当口,客厅沙发那边,陆辰言搁在那儿的手机,却像催命符似的,毫无预兆地、尖锐地、持续不断地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宁静。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执着地闪烁着,亮得刺眼,上面跳动的名字赫然是——陆明远。

他爸。

这么晚了,他父亲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而且听这铃声,又急又促,一声比一声响,透着一股不寻常的焦躁。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像悄然弥漫的阴冷雾气,刚刚才松开一点的心,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猛地攥紧,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上来。刚刚回暖的房间里,温度似乎又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