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佛缘困惑(2/2)
新笔趣屋【www.xbiquwu.com】第一时间更新《尼巴鲁的猫》最新章节。
整个袭击、反击、夺食、逃离的过程,快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玄奘停下讲经,目光平静地投向骚动发生的角落时,只看到一地散落的经卷、翻倒的香炉、飞扬的香灰、捂着渗血侧腹哀鸣的橘猫,以及那个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年轻沙弥。
“何事喧哗?”一位负责维持秩序的执事僧沉声问道,脸色很不好看。
“师…师兄!”年轻沙弥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蒲团边,脸涨得通红,“弟子的…弟子的胡饼!被…被一只野猫抢走了!还有…还有大黄它…”
他指着受伤的橘猫,又惊又怒又心疼。
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有人觉得好笑,有人觉得不敬,也有人觉得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高台上的玄奘法师,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散乱的现场,而是投向那只灰白野猫消失的窗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那猫逃遁时展现出的、绝非寻常野猫所能拥有的瞬间爆发力与近乎完美的战斗轨迹,引起了他一丝难以言喻的注意。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抬手,示意执事僧处理杂务。
“肃静。”玄奘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殿内的议论。“万物皆有其缘法,或为果腹之欲,或为护食之争,皆在因果之中。不必着相。继续。”
讲经声再次响起,殿内重新恢复了肃穆,只是角落的狼藉和受伤的橘猫,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司通叼着来之不易的油纸包,在弘福寺迷宫般的回廊和庭院中疾驰。它不敢停留,刚才殿内的骚动随时可能引来僧人。它需要一个绝对安全、能安心享用这救命粮的地方。
最终,它在寺院深处靠近厨房区域的一个僻静小院角落里找到了目标。那是一个巨大的铜香炉,足有半人高,三只兽足稳稳地立在地上,炉腹圆润饱满,炉口早已被厚厚的香灰和凝固的蜡油混合物封住了大半。炉身布满了岁月留下的铜绿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陈年香灰、金属氧化以及微弱檀香残余的复杂气息。炉壁厚重,内部空间深邃,更重要的是,炉腹下方靠近兽足的位置,似乎因为常年受热不均,有一小片区域的铜质变得异常黯淡。
司通毫不犹豫地钻到了香炉底下,紧贴着冰冷的炉壁。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面被铜壁包围的隐蔽空间。它警惕地竖起耳朵听了听四周,只有远处厨房隐约的锅碗声和更远处模糊的诵经声。安全了。
它迫不及待地用爪子扒开油纸包。两块烤得焦黄、散发着浓郁麦香和甜蜜蔗糖气息的胡饼露了出来!饥饿感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淹没了它所有的理智和矜持。它低下头,张开嘴,锋利的牙齿狠狠咬向其中一块胡饼!
“咔嚓!”
一声脆响!牙齿没有咬到预想中松软香甜的面饼,反而撞上了某种极其坚硬的东西!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顺着牙齿传遍颌骨,震得它脑袋嗡嗡作响!
“喵嗷!”司通痛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甩头后退,叼在嘴里的饼也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它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块胡饼——只见被它咬过的地方,赫然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纯粹的面粉!在焦黄的表皮下,混杂着大量细小的、闪烁着暗淡金属光泽的颗粒!有碎裂的青铜渣,有不知名的矿石碎屑,甚至还有一些细小的、像是某种机械零件磨碎后的东西!
司通愣住了,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暴露出来的金属内核。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愤怒和深深无力的感觉攫住了它。它终于明白了那橘猫为何如此执着地守护这包“食物”——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胡饼!这分明是那只橘猫偷偷收集的、用来磨牙和补充金属元素的“私藏”!就像它自己,在漫长的流浪中,也曾无数次啃噬过青铜箭簇、铁器碎片,以维持这具因灵能枯竭而变得异常的身体对金属元素的渴求!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铜锈的腥味,从掉落在地的胡饼上弥漫开来。那是刚才它与橘猫搏斗时,爪尖划破橘猫侧腹沾染上的血迹,此刻蹭在了饼上。
饥饿的绞痛依旧在持续,如同钝刀切割。眼前是混杂着铜屑、矿石、机油味和敌人鲜血的“食物”。司通低下头,凑近那块掉在地上的饼。香甜的麦香、蔗糖的诱惑、金属的冰冷腥气、血液的铁锈味…几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冲击着它的嗅觉,也冲击着它残存的骄傲。
神王之子…尼巴鲁的守护者…雅典哲人的伙伴…秦帝国的暗影推动者…此刻,匍匐在冰冷的香炉之下,面对着一块沾血的、裹着金属垃圾的饼。
现实如同一盆混杂着冰碴的污水,狠狠浇在它因片刻佛理触动而稍显松动的灵魂上。冰冷,刺骨,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什么“色即是空”,什么“不生不灭”,在生存最原始的、赤裸裸的饥饿面前,在身体对金属元素那无法抗拒的本能需求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遥远可笑。
那因玄奘讲经而短暂触动的、关于存在与虚无的思考,瞬间被这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它甚至没有力气去愤怒,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它淹没的疲惫和自嘲。
它盯着那块沾血的饼,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无谓的骄傲与屈辱感。它低下头,张开嘴,这一次,动作不再急切,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锋利的牙齿避开那些最坚硬的金属块,小心地啃噬着饼的边缘——那些相对松软、含金属颗粒较少的部位。麦粉的甜味、蔗糖的香气依旧存在,但每一次咀嚼,牙齿与隐藏其中的细小金属颗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都清晰地传入耳中,混合着口腔里弥漫开的、冰冷的金属腥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它吃得很快,却很沉默。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着这跌落尘埃的现实,吞咽着过往辉煌燃烧殆尽后冰冷的余烬。身体在摄取着维系生存的可怜能量,灵魂却在无声地下坠。
两块混杂着金属垃圾的饼很快被它艰难地吞食下去。胃囊的绞痛暂时缓解了,但那股混合着血腥和金属的古怪味道,却久久萦绕在口中,挥之不去。身体对金属的需求似乎被部分满足,但精神上的空洞与疲惫感却更加沉重。
它蜷缩在巨大的铜香炉下,小小的身体紧贴着冰冷厚重的炉壁。炉壁传递来的寒意渗透进它的皮毛,而炉腹深处,似乎还残留着白日焚香留下的一丝微弱余温,形成一种奇特的温差。司通疲惫地将头搁在前爪上,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近在咫尺的香炉炉壁上。
那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铜绿,覆盖着厚厚的烟炱,还有无数道细微的划痕——不知是岁月的刻刀,还是曾经栖息于此的其他生物的爪印。司通无意识地伸出自己的一只前爪,爪尖轻轻划过炉壁上一块相对光洁、但色泽异常黯淡的区域。
“滋啦…”
一声极其细微的刮擦声。爪尖与金属摩擦,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几乎是同时,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熟悉的能量波动,极其突兀地顺着爪尖传导而来!司通的身体猛地一僵,金色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条细线!
这感觉…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这独特的、带着冰冷秩序感和微弱空间扰动的能量特征…是丑山族!是那些驾驭青铜巨牛、散播兽化孢子的丑山族飞船残留的能量辐射!
司通浑身的寒毛再次炸起!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它猛地坐直身体,凑近炉壁,仔细地用鼻子嗅闻着刚才爪尖刮擦过的地方。没错!那股极其微弱、混杂在铜锈和香灰气息下的、冰冷的金属辐射感!这绝非自然形成的铜矿!这炉壁的材质,或者说,炉壁这片异常黯淡的区域,曾经接触过、甚至可能熔铸过含有丑山族飞船残骸的物质!
它抬起头,金色的猫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警惕而锐利地扫视着这个巨大的铜香炉。炉身厚重,三足兽形,造型古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历史感。这绝不是新近铸造的东西。丑山族的飞船坠毁在何时?西汉?更早?它们的残骸碎片,竟然早已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人类的生活,被铸成了供奉神佛的香炉,日复一日地承受着香火的熏染?
这发现让司通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那些曾带来灾难与战争的外星遗存,如同幽灵般潜藏在人类文明的基底之下,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存在着。它下意识地伸出爪子,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确认的意味,再次刮擦那片黯淡的铜壁。
“滋啦…滋啦…”
声音在寂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下刮擦,都让那微弱的丑山族辐射波动短暂地清晰一丝。同时,炉壁上的铜绿和污垢被刮开,露出下面相对光亮的铜质——但那铜质本身,却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近乎灰败的黯淡色泽。
司通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它不是在清理,更像是一种发泄。锋利的爪尖如同小小的刻刀,在坚硬的铜壁上反复刮削。铜屑和污垢簌簌落下。它在刮擦那黯淡的铜壁,也在刮擦自己心中那层厚厚的、由屈辱、迷茫和无力感凝结成的硬壳。
“滋啦…滋啦…滋啦…”
声音单调而执着。它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可能的危险,全身心地投入这机械的动作。刮擦带来的微弱能量刺激,仿佛成了此刻唯一能证明它并非完全凡俗的证据。它需要这种感觉,需要这种与它那失落世界仅存的、微弱的联系,哪怕这联系源自于它憎恨的敌人!
不知刮了多久,那片黯淡的铜壁终于被它刮开了一小片巴掌大的区域。下面露出的铜质依旧是灰败的,但表面变得相对光滑。司通停下动作,微微喘息着。它低下头,凑近自己辛苦刮擦出来的这片区域。
然后,它做了一个更让此刻的它显得卑微怪异的动作——它张开嘴,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开始舔舐那片被刮得光亮的、冰凉的铜壁!
“嘶啦…嘶啦…”
粗糙的猫舌摩擦着金属表面,发出一种奇特的、类似砂纸打磨的声音。冰冷的、带着浓重金属腥气的味道瞬间充斥了它的口腔。这不是享受,更像是一种自虐般的仪式。它在舔舐那残留的丑山族辐射,也是在舔舐自己沉沦的苦涩。
就在它的舌尖反复舔舐着那片冰凉铜壁时,异变再次发生!
一股比刚才刮擦时强烈得多的能量流,猛地从铜壁深处渗透出来!但这股能量流并非丑山族的冰冷辐射,而是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古老而恢弘的秩序感,如同沉睡的星辰被惊醒!这能量瞬间激活了司通体内某个早已沉寂的角落——它怀中那片早已化为尘埃的盘古锏碎片,仿佛在冥冥中发出了共鸣!
司通全身的毛发瞬间倒竖!它猛地抬起头,停止了舔舐的动作,金色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
不是丑山族!
这片看似被丑山族辐射污染的铜壁深处,或者说,这整个香炉的材质核心深处,竟然还潜藏着另一股更古老、更精纯的能量!这能量…这秩序感…它太熟悉了!这是尼巴鲁星舰核心科技——风筝电厂的引力锚部件所特有的能量特征!是月羽生前操控的装置碎片!
混乱!极致的混乱!
丑山族的辐射如同污浊的泥浆,覆盖在表面,污染着感知。而在这污浊之下,竟深埋着属于挚友月羽的、风筝电厂核心部件的精纯能量!这两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敌对的能量,竟然在这凡俗的、供奉神佛的铜炉里,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共存着,甚至…相互压制、相互渗透?
司通彻底懵了。它呆呆地坐在香炉下,看着眼前这片被它舔舐得光亮的、灰败的铜壁。口中还残留着冰冷的金属腥气,舌根却仿佛还萦绕着那惊鸿一瞥的、属于月羽的秩序能量波动。混乱与秩序,敌人的污浊与挚友的遗存,就这样粗暴地、讽刺地交织在一起,呈现在它的面前。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玄奘那平和而深邃的声音,仿佛又在它耳边响起。此刻听来,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力量。它看着铜壁上自己爪痕交织的划痕,看着那片灰败的光亮区域,看着上面残留的自己舔舐的口水痕迹…
生与死(月羽的遗存与丑山族的污染),垢与净(厚重的铜绿污垢与被刮开的黯淡本质),增与减(香炉的实体存在与其中蕴含的混乱能量纠缠)…这些概念,在这小小的铜壁之上,在这香炉之下,以一种如此直观、如此残酷的方式,交织、碰撞、相互转化!
司通眼中的迷茫如同浓雾般翻涌。它之前对佛理的理解,如同隔岸观火,此刻却被这冰冷的现实狠狠按进了水里!它低下头,近乎本能地、再次伸出舌头,狠狠地、用力地舔向那片灰败的铜壁!
“嘶啦——!”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想要从那冰冷的金属深处,从那混乱的能量纠缠中,再次捕捉到那属于月羽的、属于它失落故乡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纯粹秩序!
粗糙的舌面狠狠摩擦过坚硬的金属!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舌尖传来!同时,一股更加强烈的、混乱驳杂的能量流再次涌入!丑山族的冰冷辐射如同冰针,风筝电厂的秩序波动如同暖流,两种力量在它体内激烈地冲撞、撕扯!
“唔…!”司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它猛地缩回舌头,舌尖已经被金属边缘划破,渗出了点点血珠,混合着铜屑的腥味,在口中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咸腥。
痛!清晰的、尖锐的、来自肉体的痛楚!这痛楚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不可回避!它死死盯着铜壁上那一点自己舌尖留下的、混合着唾液和血丝的痕迹。
幻象可以穿透(色即是空),佛理可以领悟(空即是色),但此刻舌尖的刺痛,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和金属腥气,胃里那两块混杂着金属垃圾的饼带来的沉重感…这些身体的感受,是如此的具体而真实!这真实的痛楚,这真实的饥饿,这真实的金属需求,构成了它此刻存在的唯一确凿无疑的基点!
什么神王血脉,什么星际守望,什么佛理玄机…在身体这最原始的痛觉面前,都轰然崩塌,如同沙筑的城堡。它只是一只饥饿的、受伤的、需要金属的猫。一个被剥去了所有光环与意义,只剩下最基本生理需求的、在冰冷香炉下瑟瑟发抖的脆弱生命。
司通缓缓地、缓缓地将自己蜷缩起来,缩成一个更小的毛团。它将受伤的舌尖小心翼翼地卷起,藏进嘴里。金色的瞳孔里,翻腾的迷茫风暴渐渐平息,最终凝固成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清醒。
它不再看那铜壁。不再试图去分辨那混乱的能量。不再去想什么色与空。
它只是安静地蜷缩着,紧贴着香炉冰冷的铜壁,汲取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属于金属的冰凉触感。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在冰冷的现实和舌尖的刺痛中,一点点沉向黑暗。在彻底沉入睡眠之前,玄奘那描述遥远佛国圣地——那烂陀寺的景象,如同最后一点微弱的星光,在它黑暗的意识边缘一闪而过:百国学子共聚一堂,语言各异,却为追寻真理而辩论不息…
那景象,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穿透了现实的冰冷与绝望。
司通决定追寻玄奘当年的脚步,去那个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