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佛缘困惑(1/2)

新笔趣屋【www.xbiquwu.com】第一时间更新《尼巴鲁的猫》最新章节。

贞观十九年的长安城,冬夜的风像裹了冰渣的鞭子,抽打着曲江池畔荒废的庙宇。破败的窗棂在风里呜咽,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司通蜷缩在神龛后一堆半朽的稻草里,灰白相间的毛发沾满泥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它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仿佛这样就能避开这彻骨的寒冷和无处不在的饥饿。曾经如熔金般璀璨的瞳孔,此刻黯淡无光,映着从破瓦缝隙漏下的一点惨淡月色。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声低沉的犬吠,如同地狱传来的催命符。几条黑影堵住了破庙那歪斜的门口,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燃烧,那是饥饿与凶残的光芒。

“呜…呜汪!”低沉的咆哮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司通浑身的毛瞬间炸开,喉咙深处挤出威胁的嘶鸣,弓起的脊背绷紧如弦。它猛地弹射出去,不是迎战,而是扑向角落里一个更深的、堆满杂物的阴影!几乎就在它身体没入黑暗的同时,一条壮硕的杂毛野狗已经扑到了它刚才藏身的位置,尖利的犬牙狠狠咬在冰冷的石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呜嗷!”扑空的野狗狂躁地低吼。

司通在杂物堆里奋力钻爬,腐朽的木片、破碎的陶片刮蹭着它的身体,留下细微的刺痛。它不敢停留,凭借着猫类在黑暗中天生的优势,从坍塌的后墙一个仅容它通过的缝隙里猛地窜了出去!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了它的口鼻,身后的狂吠与追逐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来。

它瘦小的身体在长安城迷宫般的小巷里亡命奔逃,爪子在冰冷的石板和泥地上打滑。肺像破败的风箱般嘶鸣,吸入的空气带着冰碴般的寒意。它早已失去了那超越凡俗的感知能力,听不到蚂蚁在墙缝里爬行的声音,闻不到远处某个角落深埋地下的铜锈气息。它只是一只被野狗追杀的、筋疲力尽的流浪猫。

就在冰冷的犬牙几乎触及它后腿皮毛的刹那,一道低矮的、被藤蔓半掩的墙洞出现在眼前!求生的本能让司通几乎是滚了进去,身体重重撞在墙洞内侧。一股截然不同的、温暖而沉静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它。

刺骨的寒风和野狗狂躁的嘶吼被隔绝在墙外。墙内,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呼啸的北风,只有一种奇特的、低沉的嗡鸣弥漫在空气里,像是无数人同时念诵着什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又像大地深处传来的安稳心跳。这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像温暖的毯子,层层叠叠地包裹上来,抚慰着它因奔逃和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司通剧烈地喘息着,它警惕地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努力适应着新的环境。它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庭院的一角,月光清冷地洒在平整的石板上,映照出前方宏伟殿宇的飞檐斗拱,檐角悬挂的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极轻的、清越的叮咚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息,还有……书卷的墨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而厚重的氛围。

这里不是民宅。司通疲惫的脑中闪过这个认知。是寺庙。那种沉静庄严的气息,它曾在某些遥远记忆的碎片里感受过类似的氛围。

它贴着墙角的阴影,小心翼翼地移动。身体依旧虚弱,奔逃耗尽了它仅存的力气。它循着那低沉嗡鸣最清晰的方向,无声无息地潜行。最终,它停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侧面的窗棂之下。窗户是半开着的,温暖的烛光和那低沉的诵念声正是从这里流淌出来。

司通轻盈地跃上窗台下方一个半人高的石雕莲座,将自己隐藏在巨大的莲花瓣阴影里。从这个角度,殿内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它眼前。

大殿内部空间极为高敞,粗大的朱漆梁柱支撑着深邃的屋顶。无数盏铜灯悬挂在梁下,烛火摇曳,将整个殿堂映照得金碧辉煌,光影在巨大的佛像慈悲垂视的面容上流动。殿内铺满了供人跪坐的蒲团,黑压压坐满了人。有穿着简朴僧衣的沙弥,有神情肃穆、袈裟严整的高僧大德,甚至还有一些穿着锦袍、气度不凡的俗家居士。所有人都面向大殿深处的高台,神情专注,嘴唇无声开合,汇入那宏大而低沉的背景音流。

高台之上,端坐着一位僧人。他身形清瘦,面容平和,眉宇间却蕴藏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智慧与历经风霜的坚毅。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袈裟,与殿内辉煌的装饰形成一种奇特的和谐。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异常清晰,如同山涧清泉,流过每一个角落,穿透那低沉的背景诵经声,清晰地传入司通的耳中。

“…是故,舍利弗,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僧人的声音平和而有力。

司通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语言…它从未听过,音节奇异而流转,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感。不是它所知晓的任何一种人类语言,更非尼巴鲁的星语。然而,就在这完全陌生的音节组合中,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却油然而生。那声音里蕴含的某种特质——超越具体语义的、直指事物根本的穿透力,它曾在父亲神王阐述宇宙法则时感受过,也曾在那位雅典老人苏格拉底追问“什么是美德”时捕捉到过相似的频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陌生的音节流,仿佛拥有某种魔力,试图撬动它沉寂已久的意识深处。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司通下意识地在心中咀嚼着这几个音节组合。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电流感,猛地窜过它几乎完全枯竭的灵能核心!那感觉稍纵即逝,如同黑暗中擦亮又瞬间熄灭的火柴头,却让司通浑身僵直,尾巴尖都绷紧了。它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前爪——那曾经能轻易撕裂钢铁的利爪,如今黯淡无光。爪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石莲瓣。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翻涌上来。它曾是神王之子,执掌星辰之力。如今,却因这陌生的语言,这凡俗僧人口中的几个音节,而像初生的幼崽般惊颤?

耻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它的心脏。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高台上,玄奘的声音平稳地流淌着,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他微微抬起眼帘,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殿内肃穆的听众,又似乎穿透了殿宇的穹顶,望向无尽的虚空。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反复的宣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猛地插入了司通意识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轰——!”

不再是微弱的电流,而是一场无声的、席卷灵魂的风暴!司通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拽离了弘福寺这温暖的殿堂,拽离了它疲惫的猫躯,抛入一片沸腾翻滚的幽绿深渊!

眼前是巨大的、透明的颅形容器,翻滚着气泡的幽绿营养液。在那令人作呕的液体中央,一个萎缩得如同婴儿拳头大小、却依旧能辨认出鼠形轮廓的大脑,被无数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神经探针和能量管线深深刺入!那大脑表面布满了恐怖的增生组织和金属植入物,但在那仅存的一小片还算完好的区域,一道熟悉的、闪电状的微小疤痕,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司通的灵魂深处!

“月羽——!”

司通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撕裂般的咆哮。那是它的挚友,灵虚族的月羽!它亲手埋葬的尸体!阿努比不仅杀死了它,竟连这仅存的残骸都不放过!将它改造成维持自身腐朽存在的生物处理器!那浸泡在绿液中的大脑猛地抽搐了一下!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极致痛苦和哀伤的意念波,如同泣血的尖针,狠狠刺入司通的脑海:“司…通…?是…你吗…?痛…好痛…千年…禁锢…杀…了我…求…求你…解…脱…”

痛!无边无际的痛!月羽的痛楚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司通!它金色的猫瞳在现实与幻象间疯狂闪烁,身体在石莲座上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跌落下去。爪尖无意识地在坚硬的石面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幻象并未停止切换。

场景骤然转换!不再是幽绿的营养液,而是刺目的金光!巨大的金字塔内部,核心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的,不再是水晶颅骨,而是一柄顶天立地的青铜巨锏——盘古锏!锏身之上,盘古戬刚毅的面容正痛苦地扭曲着,两股强大到足以撕裂天地的意识——盘古戬的守护意志与阿努比活体核心的腐朽贪婪——在他体内疯狂地搏杀、撕扯、吞噬!每一道意识的碰撞,都如同重锤砸在司通的心头!盘古戬的意志如同磐石,在惊涛骇浪中死死坚守,但阿努比那无尽的阴冷与怨毒,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污染…

“吼——!”盘古戬的怒吼在司通灵魂中炸响,充满了决绝与牺牲的悲壮。“司通!走!替我…守护下去!”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不是声音,而是纯粹能量的湮灭与重塑!炫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当光芒散尽,原地只剩下那柄巨大的青铜盘古锏,深深插入金字塔的地基之中,散发着镇压万古的沉重气息。而斯芬克斯泽拉尔,那无毛猫的同伴,正缓缓化为巨大的狮身人面石像,用永恒的姿态,守护着这柄凝聚了至深牺牲的神器。

“泽拉尔…”司通意识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石像凝固前那双饱含复杂情感的眼眸。

“色即是空…”玄奘的声音,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晨钟,再次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

沸腾的幻象猛地一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月羽浸泡在绿液中的大脑、盘古戬扭曲痛苦的面容、泽拉尔凝固成石像的身躯…这些无比真实、充满“色相”(具体形象)的画面,开始变得朦胧、透明,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了涟漪。它们并未消失,但其中蕴含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及毁灭性的力量感,却在“空”的意蕴下,被悄然抽离、淡化。

司通剧烈颤抖的身体,在这声音的抚慰下,奇迹般地一点点平息下来。它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炸开的毛发也缓缓伏贴。金色的瞳孔里,翻腾的痛苦风暴缓缓退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空茫。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幻象,而是一场耗尽生命力的真实搏杀。

它明白了玄奘话语中那残酷的智慧。月羽的残骸(色)是真实存在的,盘古戬的牺牲(色)是真实发生的,泽拉尔的守望(色)是真实凝固的。但当它执着于这些“色相”所带来的痛苦、愤怒、仇恨时,这些情绪本身就成了新的牢笼(空性被遮蔽)。只有穿透这“色相”,看到其背后流转不息、本无自性的“空”的本质——如同星辰生灭,如同露水聚散——那份沉重的枷锁,才能稍稍松动。

然而,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那深入骨髓的痛与恨,早已和它的血肉灵魂交织在一起,岂是几句玄奥的佛理就能轻易消融?司通疲惫地将下巴搁在冰冷的前爪上,金色的眸子失神地望着大殿内跃动的烛火,像一尊小小的、凝固的雕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玄奘的讲经仍在继续,声音平稳地流淌,如同亘古不变的河流,冲刷着世间的执念。殿内听众的神情愈发虔诚专注,沉浸在精妙的义理之中。唯有窗棂阴影下的石莲座上,一只灰白的猫,在佛光的照耀下,品尝着穿透幻象后更显深邃的孤寂与茫然。那片刻因佛理而松动的枷锁,似乎又沉重地压回了心头。

饥饿,如同最忠诚也最冷酷的狱卒,再次攥紧了司通的胃囊。那因佛理而暂时压下的生理需求,此刻带着加倍的报复性汹涌而来,化作一阵阵尖锐的绞痛。它不得不将目光从高台上那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僧人身上移开,在殿内搜寻着能缓解这折磨的目标。

它的视线很快被吸引住了。在大殿靠近角落的一个位置,一个年轻的沙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他跪坐在蒲团上,身体却微微扭动,目光不时瞟向自己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司通看到了——一个用油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小包,就放在那沙弥触手可及的蒲团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对此刻的司通而言无比诱人的甜香,正从油纸的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

是胡饼!而且是加了西域珍贵蔗糖的那种!司通黯淡的瞳孔里瞬间燃起一丝属于猎食者的微光。饥饿压倒了残存的、因佛理而生的复杂情绪。生存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它耐心地等待着。玄奘的声音如同沉稳的波涛,在殿堂内回荡。当讲到一处精微的转折,所有听众都屏息凝神、沉浸其中时,司通动了。

灰白的身影如同融入烛光阴影的一缕雾气,悄无声息地从石莲座上滑下。它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利用殿内巨大的梁柱阴影作为掩护,每一步都轻盈得如同飘落的尘埃。它绕过几个闭目凝神的老僧,避开了烛火最明亮的地方,如同一个技艺最精湛的潜行者,无声无息地接近了那个角落。

年轻的沙弥似乎被经文某个深奥之处困扰,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念珠,全然没有注意到脚下阴影的流动。

时机到了!

司通如同一道蓄势已久的闪电,从一根粗大的柱子后猛地窜出!目标精准无比——那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油纸包!它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爪子已经勾住了油纸包的一角!

“喵嗷!”

一声尖锐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并非来自司通,而是来自它身后!

司通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带着敌意的气息锁定了它!它猛地回头,只见另一只体型比它大上一圈、毛色油亮的橘黄色大猫,正从一排经卷架子后面探出半个身子,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它,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背脊高高弓起,显然将司通视为入侵领地和抢夺食物的敌人!

它本能地想要叼起食物立刻远遁,但橘猫的速度更快!几乎是司通回头的瞬间,那橘色的身影已经带着一股腥风扑了过来!目标直指司通爪下的油纸包,同时也带着要将这不速之客驱逐出去的凶狠!

司通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退?食物近在咫尺,饥饿的绞痛让它无法放弃!战?它现在的状态,灵能沉寂,身体虚弱,面对这只明显是寺院常住、膘肥体壮的“地头蛇”,胜算渺茫!千钧一发之际,那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被激发了!不是依靠灵能,而是纯粹属于猫科动物的、千锤百炼的搏杀技巧!

它没有选择硬碰硬!就在橘猫的利爪即将扫到它背脊的刹那,司通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侧后方一缩!不是完全的退缩,而是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同时,它的后腿如同安装了机簧,狠狠蹬在身后一个堆放着几卷经书的矮几边缘!

“砰!”一声闷响,矮几被蹬得挪动了一下,上面的经卷哗啦散落。而司通则借着这一蹬之力,身体贴着冰冷光滑的地面,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激射!目标不再是油纸包,而是橘猫扑击时暴露出的、相对柔软的侧腹!

快!准!狠!这完全是尼巴鲁战场上最致命的近身格斗技巧的简化版,摒弃了能量外放,只剩下最纯粹、最高效的肉体运用!

橘猫显然没料到这看似瘦弱狼狈的入侵者竟有如此刁钻狠辣的反击!它扑击落空,身体正处于前冲的惯性之中,想要扭身回防已然不及!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帛撕裂般的声音响起!司通锋利的爪子(尽管灵能不再,但天生的武器依旧致命)狠狠地划过了橘猫的侧腹!几缕橘黄色的毛发带着点点血珠飞溅开来!

“嗷呜——!”橘猫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嚎,身体猛地向旁边翻滚,撞倒了一个小香炉,香灰撒了一地。剧痛和惊吓让它瞬间失去了斗志,惊恐地看着那只一击得手后立刻叼起油纸包、毫不恋战的灰白身影。

司通没有丝毫停留!趁着橘猫哀嚎翻滚、殿内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骚动惊得纷纷侧目、年轻沙弥也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己脚下空空如也的蒲团边的瞬间,它叼着战利品,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灰线,闪电般地从最近的一扇开着的侧窗窜了出去!消失在殿外寒冷的夜色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