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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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吴天心里一沉,猛地转身看向来时的路。可刚才进来的石壁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白的雾,雾里什么都看不清,连身后铺子的影子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幽绿的灯笼光在雾里晕出一点模糊的光斑,根本分不清方向。他试着往雾里走了两步,刚踏进雾中,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脚踝往上爬,耳边还传来细碎的低语声,像是有人在说“别走”“留下”,吓得他赶紧退了回来。
“小伙子,第一次来鬼市吧?”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吴天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个拄着枣木拐杖的老头,老头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全白了,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进米粒,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黑纸。
吴天攥紧黑纸,往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老头:“你是谁?这雾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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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拐杖指了指长街尽头,声音压得更低了:“别往那头走,尽头是‘忘忧阁’,进去的人,就再也记不起自己是谁了。”他的拐杖戳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在空荡的长街上显得格外清楚,“我十年前进来过一次,要不是手里有张老纸,早就成了阁里的‘客人’,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忘忧阁?”吴天顺着老头指的方向看去,长街尽头被雾遮着,什么都看不见,可他总觉得那雾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为什么会记不起自己?”
“那阁里的东西,能勾走人的魂。”老头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后怕,“有人为了忘失恋的痛进去,有人为了忘欠的债进去,可忘了这些,就忘了自己活过的日子,忘了自己是谁,最后就成了阁里的‘影子’,连出去的念头都没了。”他说着,伸手碰了碰吴天手里的黑纸,指尖刚碰到纸面,就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你这纸是‘引路人’给的吧?它能护你一阵,可你要是自己往火坑里跳,谁也救不了你。”
吴天看着手里的黑纸,纸面的灼痛感还在,暗红色的字迹像是在提醒他危险。他刚想跟老头说“我不往那头走”,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轻柔的歌声,歌声像羽毛似的飘过来,裹着点甜香,钻进耳朵里,让人心里发暖。
那歌声太好听了,是个女人的声音,调子软乎乎的,像是在哼摇篮曲,又像是在念情诗,每一个字都飘进心里,把刚才的恐惧和不安都冲散了。吴天原本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长街尽头挪了挪,连老头的话都忘了。
“别去!”老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拐杖“笃笃”地戳着地面,声音里满是急切,“那歌声是勾魂的!是忘忧阁里的东西在引你过去!”
可吴天像没听见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街尽头。雾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些,能看见尽头立着一座阁楼,阁楼是木质的,房檐上挂着红灯笼,灯笼里的光不是幽绿色的,而是暖黄色的,像家里的灯光,顺着窗户缝漏出来,在地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光。阁楼的门楣上挂着块黑木牌匾,上面用红漆写着“忘忧阁”三个字,字里行间都透着股温柔的气息,像是在说“进来吧,这里能让你安心”。
吴天的脚步越来越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阁楼里看看,听听那歌声到底是谁唱的。他甚至想起了自己丢工作的烦躁,想起了房租没凑齐的焦虑,觉得只要进了那阁楼,这些烦恼就都没了——老头说的没错,忘忧阁能让人忘了烦恼,这有什么不好?
“小伙子!你醒醒!”老头在后面追着,拐杖戳得青石板“笃笃”响,“你忘了刚才那西装男人了?忘了黑纸上的字了?进去就出不来了!”
可吴天根本听不进老头的话,他觉得老头是在吓唬他,那阁楼明明那么温暖,怎么会是危险的地方?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往阁楼去,掌心的黑纸突然“哗啦”一声,裂开了一道缝,灼痛感瞬间加剧,像是要烧起来似的。他皱了皱眉,想把黑纸扔了,可手指却像粘在纸上似的,怎么都甩不开。
歌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清歌词了,是首他没听过的曲子,歌词里唱着“无烦无恼,无忧无愁,从此常伴,再不放手”。阁楼的窗户里,似乎有个穿白裙的女人身影晃了晃,像是在朝他招手。吴天的心跳得更快了,脚步也更急了——他好像知道那女人是谁了,那身影、那歌声,像极了他去年车祸去世的女友阿瑶。
“阿瑶?”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在长街里飘着,很快就被歌声盖了过去。他跑得更快了,黑纸的裂缝越来越大,暗红色的字迹开始褪色,像是在失去力气。老头的喊声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歌声在耳边绕着,暖黄色的灯光就在眼前,他伸出手,好像就能摸到阁楼的木门——只要进去,就能见到阿瑶,就能忘了所有烦恼,多好啊。
吴天的脚步像被钉在青石板上,每往前挪一步,鞋底都像沾了胶,连带着心脏也沉得发慌。忘忧阁的木门虚掩着,雕花的木框上积着薄薄一层灰,却在歌声里泛着诡异的光泽。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那是阿瑶生前最喜欢的味道,去年车祸后,他在她的梳妆台上,还见过半瓶没用完的栀子花香水。
阁楼里没有点灯,却亮得很柔和,光线像是从墙壁里渗出来的,暖融融地裹着人。正中央摆着一张梨花木桌,桌面上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布上放着一个白瓷茶杯,热气袅袅地往上飘,茶水里浮着几片嫩绿的茶叶,是阿瑶爱喝的碧螺春。
“公子来了。”穿白裙的女人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头,发尾还别着一朵小小的白栀子,和阿瑶当年的样子分毫不差。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顺着歌声落下来,刚好挠在吴天的心尖上,“等你好久了,快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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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的喉咙发紧,手指蜷了蜷,指甲掐进掌心,却没感觉到疼。他一步步走到桌前,女人慢慢转过身——那张脸,眼睛是阿瑶笑起来会弯的月牙眼,鼻子是他曾轻轻捏过的小巧鼻梁,连嘴角左边那颗不明显的小痣,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阿瑶?”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去年医院的抢救室门口,红灯灭的那一刻,医生说“对不起”的声音还在耳边响,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是阿瑶。
女人笑着点头,眼里盛着温柔的光,和从前每次等他回家时的眼神一样:“是我啊,吴天。我知道你想我,所以特意在这里等你。”她拿起茶杯,递到吴天面前,杯沿还带着一丝温度,“快喝了这杯茶吧,喝了它,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以后没有房租的压力,没有丢工作的烦恼,我们就能一直待在这儿,像以前一样好。”
吴天盯着茶杯里的茶水,水面映出他泛红的眼睛,还有女人温柔的笑脸。他想起和阿瑶在一起的日子,租在小出租屋里,晚上一起煮面条,周末去公园散步,那时再苦也觉得甜。如果真能像她说的那样,永远待在一起,好像也不错——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的手指就碰到了杯壁。
就在指尖触到温热杯壁的瞬间,揣在口袋里的黑纸突然“嗡”地一下发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炭,烫得吴天猛地缩回手,茶杯“当啷”一声落在桌上,茶水洒出来,在蓝布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你怎么了?”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吴天顾不上回答,慌忙掏出黑纸——那张原本泛着潮气的黑纸,此刻竟像被点燃了一样,边缘开始发黑,中间的字迹扭曲着,突然“砰”地一声炸开!碎片像锋利的小刀子,带着火星,直直地飞向女人。
“啊!”女人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原本温柔的脸瞬间扭曲变形,白粉簌簌往下掉,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没有眼白,只有深不见底的黑。她身上的白裙也像被墨染了一样,迅速变成深黑色,裙摆拖在地上,竟渗出暗红色的水渍,像是血。
“你敢毁我的幻象!”女人的声音不再轻柔,变得尖细刺耳,像指甲刮过玻璃,“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重的执念,你竟敢不领情!”
吴天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他看着眼前的怪物,想起刚才的幻象,心脏还在狂跳——刚才差点就喝了那杯茶,如果喝了,后果不堪设想。
黑纸的碎片散落在地上,没有熄灭,反而慢慢聚拢起来,拼成了一行烧焦的字:“用你的执念为饵,速速离开!”每个字都泛着红光,像是在催促他。
“想走?没那么容易!”怪物尖啸一声,伸出青灰色的手,指甲又长又尖,泛着寒光,朝着吴天抓过来。
吴天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往门口跑,手刚碰到木门,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像是有冷风追着他。他不敢回头,拼尽全力拉开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身后传来怪物凄厉的嘶吼:“你跑不掉的!我会找到你的!
冲出忘忧阁的瞬间,吴天差点被脚下的东西绊倒——低头一看,竟是之前那个穿西装男人的皮鞋,鞋尖朝上,像是刚从脚上脱下来的。他刚站稳,就发现眼前的长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挂着青布幌子的铺子,此刻幌子都破了,碎布在风里飘着,像招魂的幡。铺子的墙壁开始往下掉墙皮,露出里面潮湿的泥土,甚至能看见泥土里埋着的碎骨头,白花花的,不知道是人骨还是兽骨。
灯笼里的幽绿色火焰也变了,一个个从灯笼里飘出来,变成了飘忽不定的鬼火,淡蓝色的火苗舔着空气,慢悠悠地朝着吴天飘过来。他能听见鬼火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仔细听,又像是之前消失的路人的声音——有西装男人念叨“镜子真好看”,有绣品铺老板娘的笑声,还有其他陌生的叹息声。
地上散落着各种东西:西装男人的钱包,拉链开着,里面的钱变成了一沓沓黄纸;绣品铺的黑绣线,缠在一起,像是绞着的头发;古玩铺的青铜镜碎片,拼起来能看见一小块漆黑的画面,还是那片坟地。吴天越看越怕,脚步不停地往前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出口,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那个穿灰布衫的人!之前在废桥底递给他黑纸的人,此刻正站在雾气里,朝他挥手:“快过来!出口要关了!”
吴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朝着灰布衫人跑过去。跑的时候,他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在晃动,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长街正在塌陷,泥土和碎骨头往下掉,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怪物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像是就在耳边:“别跑!你跑不掉的!
吴天的腿已经软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可他不敢停,只能拼命往前跑。灰布衫人的身影就在前面,可不管他怎么跑,都好像离得很远。身后的塌陷声越来越近,地面的晃动也越来越厉害,他甚至能感觉到有冷风从脚底往上窜,像是要把他拖进黑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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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再快点!”灰布衫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促。
吴天咬紧牙关,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终于跑到了灰布衫人身边。还没等他说话,灰布衫人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一个方向跑。吴天这才看清,前面有一道裂开的石壁缝,正是他进来时的入口,此刻缝正在慢慢变小,像是要合上。
“抓紧我!”灰布衫人用力拉着他,往石壁缝里冲。
就在他们冲进石壁缝的瞬间,身后传来怪物撕心裂肺的嘶吼:“我不会放过你的!”吴天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鬼市正在迅速消失,长街、铺子、鬼火,都被雾气吞噬,最后连那道石壁缝也合上了,废桥底还是原来的样子——昏黄的路灯,浓重的雾气,空荡荡的桥洞,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这时,灰布衫人递过来一张纸条,声音平静:“拿着吧。”
吴天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贪念起,鬼市现;心若定,方得归。”字迹苍劲,像是用墨写的,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他刚想抬头问灰布衫人些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吴天慢慢站起来,摸了摸口袋,黑纸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样东西——他伸手掏出来,竟是那幅绣品铺老板娘要送他的“忆旧容”绣品。绣品还是黑色的,上面的眉眼安安静静地待着,再也没有动过,也没有之前的诡异感,就像一幅普通的绣品。
他抬头看了看天,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雾气正在慢慢散去。刚才的鬼市,那些诡异的铺子、消失的路人、可怕的怪物,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可手里的绣品和纸条提醒他,那不是梦。
吴天握紧纸条,转身离开了废桥底。阳光慢慢升起来,照在他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知道,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贪念,踏入不该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