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旱季的雷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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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壮是踩着露水离开上官屯的。

天还灰蒙蒙的,河套边的芦苇荡里宿雾未散,像一床破旧的棉絮缠绕在水面上。他把那几件木匠工具用油布包了,深深塞进老黑驴背上的褡裢里。驴脖子上的铃铛被他用草叶塞住了,走起路来只发出闷闷的呜咽。

昨夜他在孙秀梅的院墙外站了半宿。新抹的黄土墙面上,前几日他亲手按下的掌印还清晰可见,像一个个无声的烙印。窗纸突然亮了,映出女人起身舀水的剪影。他慌忙蹲下身,听见屋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和水瓢碰缸沿的脆响。那声音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疼得他攥紧了拳头。

"走吧。"他拽了拽驴缰绳,声音哑得像破锣。

老黑驴却犯了倔,四蹄钉在原地,鼻子朝着孙秀梅家的方向不住抽动。这畜生记性好,还记得那些深夜驮着的杨木料,记得女人偶尔喂它的胡萝卜缨子。

赵大壮举起鞭子,终究没忍心落下。他抓起一把带着霜露的青草,凑到驴嘴边:"老伙计,咱得走。"

驴舌头卷走青草,温热的口水沾了他满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又裂开了几道血口子——是昨夜劈柴时分的心,斧头削去了块皮肉。

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他已经走在通往县城的上路上。路两旁的玉米秆子耷拉着焦黄的叶子,早熟的棒子咧开嘴,露出干瘪的籽粒。今年这旱灾来得邪乎,河套的水位一天天下降,露出满是裂纹的淤泥,死鱼的白肚皮在阳光下闪着瘆人的光。

"大壮!等等!"

福寿叔的声音从后面追来。老木匠拄着拐杖,跑得气喘吁吁,花白的胡子沾着露水。

"这个带上。"老人塞过来一个布包,里面是半块腊肉和几个窝头,"往北走,过了马颊河,我有个师弟在张庄开木匠铺。"

赵大壮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他看见老人鞋帮上沾着新鲜的泥浆,想必是天没亮就赶路了。

"秀梅她..."福寿叔突然压低声音,"昨夜来找过我。"

赵大壮猛地抬头。

"她问我,杨木做的桌子能不能传代。"老人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雾气缭绕的上官屯,"我说,好木头越用越亮,能传三代。"

路边的老杨树上,几只乌鸦哑哑地叫。赵大壮把布包塞进褡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老黑驴这次乖乖跟着,铃铛里的草叶不知何时掉了,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日头升高时,他路过北坡的集体林子。那两棵杨树的树桩还裸露在那里,断面上已经萌出细弱的新芽。他想起那晚月光下飞舞的刨花,想起女人低头为他包扎伤口时垂下的发丝。

"站住!"

王胖子带着两个民兵从树林里钻出来,裤腿上沾着苍耳子。村长的脸被太阳晒得油光发亮,像条刚出水的鲶鱼。

"这是要上哪发财啊?"王胖子眯着眼打量驴背上的褡裢。

赵大壮不吭声,目光落在村长腰间新别的牛皮带上。那皮带扣闪着铜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听说你要去张庄学手艺?"王胖子用鞭梢戳了戳他的胸口,"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在屯里待不下去了吧?"

两个民兵发出暧昧的哄笑。其中年轻的叫二嘎子的,故意大声说:"村长,我看他是没脸见人!搞破鞋让人戳脊梁骨了!"

赵大壮的拳头骤然握紧,骨节发出嘎巴的声响。老黑驴不安地跺着蹄子,缰绳在他手里越攥越紧。

"怎么?还想动手?"王胖子冷笑着逼近,"信不信我这就去告诉孙秀梅,你赵大壮是个孬种,睡了女人不敢认账!"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所有人都抬起头,看见北边的天际线堆起铅灰色的云团。干热的风突然转了向,带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要下雨了。"赵大壮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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