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粱地里的脚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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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是在一场暴雨后突然变得粘稠的。雨点砸在干裂的黄土路上,溅起带着腥味的烟尘,很快就汇成浑黄的溪流,冲垮了田垄,淹没了车辙。雨后初晴,上官屯像个刚出笼的馒头,浑身蒸腾着湿热的白汽。

闲话是从井台边开始发酵的。

"瞅见没?赵大壮天擦黑就往东头溜达。"张寡妇吊着眼梢,把水桶摔得咣当响,"昨儿个我亲眼看见他给孙秀梅修院墙,汗珠子顺着脊梁沟流成小河哩。"

万福老汉蹲在井沿石上,烟袋锅子啵啵作响:"一个光棍,一个寡妇,夜来夜去的,能有个好?"

"听说那晚北坡的杨树..."快嘴李二婶刚要接话,看见孙秀梅提着水桶过来,慌忙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脸上堆出个干瘪的笑,"秀梅来打水啊?"

孙秀梅不答话,木桶沉进井里,拽绳子的手臂绷出僵硬的线条。井水映出她苍白的脸,眼角新添了几道细纹。她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像麦芒般扎人,那些压低的窃语比暑气更令人窒息。

流言像田埂上的苍耳子,不知不觉就粘了满身。

赵大壮的日子更不好过。他在井台边打水,婆娘们就噤了声;他往孙秀梅家方向走,身后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王光棍有次在代销点门口撞见他,故意提高嗓门:"大壮,夜黑风高的,可别走岔了道,掉进寡妇门里!"

他的拳头在身侧攥紧,又慢慢松开。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鞋尖,那里还沾着前天帮孙秀梅补墙时留下的泥浆。

最难熬的是夜里。土炕像煎饼鏊子般烫人,他在炕席上翻来覆去,听见老鼠在顶棚上窸窣跑动。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正好照在屋角那堆木匠工具上——福寿叔前日悄悄托人送来的,说是往后用得着。

某个闷得透不过气的夜晚,赵大壮鬼使神差地走向北坡。月光下的高粱地像一片墨绿色的海,饱满的穗子垂着头,在夜风里沙沙作响。他钻进高粱丛深处,惊起几只夜栖的麻雀。

地上有堆新鲜的烟灰。

他蹲下身,手指捻起一撮灰烬,还是温的。旁边的高粱杆被压倒了几棵,形成个隐秘的窝棚,地上散落着瓜子壳和几个模糊的脚印——不是男人的解放鞋印,而是女人千层底的细密针脚。

"看够了?"

孙秀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惊得他险些栽倒。她站在高粱丛的阴影里,像个突然现身的精怪,手里攥着把明晃晃的镰刀。

"我...我就是走走..."赵大壮慌得语无伦次。

孙秀梅走近几步,月光照见她鬓角别着朵新摘的野栀子,白得晃眼。"他们都这么说。"她的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都说你夜夜往我炕头上爬。"

赵大壮的脸烧得像炭火。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香,混着高粱叶的青涩气息。"我没..."

"我知道。"她突然打断,镰刀尖划过高粱叶子,"那晚在河套边,你要是真存了歹心,早该扑上来了。"她的目光像两枚冰冷的钉子,"你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人干净。"

这句话像记耳光,抽得赵大壮浑身一震。他想起村长肥腻的笑脸,想起井台边那些暧昧的眼神,想起王光棍下流的调侃。

孙秀梅忽然把镰刀塞进他手里:"帮我割些高粱。"

锋利的刀刃划过高粱杆,发出清脆的断裂声。红色的高粱穗像血滴般簌簌落下,在他们脚边堆成小山。汗水很快浸透了衣衫,赵大壮索性脱掉褂子,古铜色的脊背在月光下闪着油光。

孙秀梅看着他结实的肌肉如何随着动作绷紧放松,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新婚夜。死去的男人也有这样一副好身板,洞房那晚却笨拙得像个孩子。

"够了。"她突然说。

赵大壮停下手,茫然地看着她。高粱丛里静得只剩虫鸣。

孙秀梅走近,伸手拂去他肩头的高粱花。这个动作让她几乎贴进他怀里,能听见他骤然急促的呼吸。"明天..."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别来了。"

赵大壮愣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密密匝匝的高粱丛深处。风里还留着栀子的余香,地上却多了一方洗得发白的手帕,角上绣着朵淡蓝的牵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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