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驴踩碎的月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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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二年的夏夜,高密东北乡的热,不是城里电扇摇出来的那种虚浮的燥,是从地心里钻出来,裹着万年泥土腥气和腐殖质味道的、沉甸甸的闷。日头悬在天上时,像个烧透的白铁砣子,把上官屯的土坯房、泥巴路晒得嗞嗞冒烟,墙根下的土狗吐出舌头,拉风箱似的喘,连最讨人嫌的绿头苍蝇都懒得飞,趴在晒裂的河滩淤泥上,翅膀耷拉着。等到日头沉进西边那片望不到边的高粱地,热气却没跟着溜走,反倒像被一张无形的大锅盖严丝合缝地捂住了,从泥土的缝隙里、干涸的河床底下、家家户户冒着柴火烟的炕洞里,一股脑地往外渗——渗进人的汗毛孔,黏在光脊梁上,搓一把,能搓出细长的黑泥卷儿,闻着有一股子汗馊气混合着庄稼汁液的、活生生的腥腻。
村东头那棵老槐树,年纪比村里最老的万福老汉还大,虬结的枝桠张牙舞爪地伸着,像把破了边的巨伞,荫蔽着底下那片被鞋底和屁股磨得油光锃亮的土地。树干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掉了大半瓷的铁皮广播喇叭,白天还嘶哑地喊着县里关于抗旱保苗的通知,夜里就彻底哑火了,只剩下树底下那一大片光膀子的男人和穿着补丁摞补丁大襟褂子的女人。男人们露出古铜色的、被太阳晒得爆皮的脊梁,有的脊梁上还带着白天扛锄头磨出的深紫色茧子,有的沾着晚饭时滴落的玉米糊糊,已经干涸发硬。女人们手里的蒲扇拍得“噼啪”作响,既是扇风,也是驱赶那些嗅着人味而来的蚊蚋,拍在自家孩子光溜屁股上的力道,比拍苍蝇还狠。这混杂的声响,在夜色里织成一张热闹而又疲惫的网。
“听说了没?村西头老蔫家的母猪,前儿个夜里一窝下了十三个崽!”快嘴李二婶的嗓门最亮,像一把锥子,刺破了夜的沉闷。她手里的蒲扇指向西边,脸上的褶子因为兴奋挤成了一朵风干的菊花,“我后晌去看了,那老母猪瘦得就剩下一副骨架撑着皮,可那些崽儿,嘿,个个肉滚滚,像会动弹的灰土球,挤在麦草堆里哼哼唧唧,老蔫乐得差点没把旱烟杆子塞进鼻孔里!”
“十三个?能活下来一半就算它老蔫家祖坟冒青烟喽!”蹲在树根阴影里的万福老汉吧嗒着旱烟袋,铜烟锅里的火星一明一灭,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年头不好,天旱得邪乎,人都快喝不上稀的了,猪崽比半大小子还吃食,金贵着哩!”
“老蔫有啥秘方?莫不是偷偷给母猪喂了啥仙丹妙药?”旁边的王光棍凑过脑袋,光着的膀子上还沾着几根草屑,眼睛贼溜溜地瞟着李二婶手里起伏的蒲扇,仿佛想蹭点凉风。
“能有啥秘方?还不是天天起早贪黑,去北河套那边割野苜蓿?掺上点磨碎的玉米芯子,就是牲口的口粮了。”李二婶撇撇嘴,蒲扇扇出的风带着老槐树叶的苦涩气息,“不过话说回来,北河套那地方的野苜蓿也真是邪门,今年雨水少得可怜,别处的地都旱得裂了口子,就那儿一片,还绿汪汪的,嫩得能掐出水来。”
人群里的说笑声、议论声、蒲扇拍打声,混杂着孩童的哭闹,像一团发酵的面团,在热烘烘的夜色里膨胀、翻滚,却飘不到村后那片被遗忘的河套——那是上官屯一块沉默的伤疤,除了偶尔去放牛割草的孩子,平日里,连狗都懒得去。
河套边的月亮,和村东头老槐树顶上看到的,全然是两副面孔。老槐树上的月亮,被枝枝桠桠切割得支离破碎,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河套边的月亮,却是浑圆、完整的一个,像刚从铁匠炉里夹出来的、烧得白热的铁饼,铆在墨蓝绸缎般的天幕上,连周围几缕薄云,都被镀上了一层冰冷的蓝辉。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河滩上,那些历经河水冲刷的鹅卵石,白的像鸡蛋,黄的像元宝,有的表面还带着湿润的水迹,反射着清冷的光,晃得人眼晕。河水是活的,不是死水潭里那种令人窒息的腐臭,它带着一股蛮劲,哗哗啦啦,执着地向南流淌,水流撞在凸起的石头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落在岸边的野草叶上,瞬间凝成一颗颗冰凉的珍珠。空气里的味道也复杂得多:有河水特有的腥甜,那是刚从上游冲下来的小鱼小虾和微生物的味道;有岸边野蒿草被晒蔫后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苦味;更远处,那片沼泽地飘来腐殖质的、如同沤烂的豆荚混合着死鱼腥气的味道,闻着怪异,却透着一股原始、野性的生命力。
孙秀梅就是在这个时候,像一尾习惯了在幽暗水底活动的鲶鱼,悄无声息地从河滩茂密的芦苇丛里滑了出来。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几乎透光的粗布小褂,下面是一条同样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裤衩。她的脚踩在冰凉滑腻的鹅卵石上,起初被激得打了个哆嗦,但踩久了,反而从石头深处感受到一丝白天储存下来的、若有若无的温乎气。
她是上官屯有名的寡妇。男人三年前跟着村里去挖疏通河道的工程,一场莫名其妙的塌方,把他和另外两个后生永远闷在了黑黢黢的河泥里,连句遗言都没留下。只丢给她一个当时才三岁的儿子,和一间一下大雨就漏得没法住人的土坯房。这三年,她没有像有些人预料的那样改嫁,也没有伸手向谁乞求过什么。春天,她跟着半大的孩子去收割过的地里拾麦穗;夏天,她到河套边割那些顽强的野草,晒干了卖给养牲口的人家;秋天,她帮劳力多的人家掰玉米,换回些口粮;冬天,她就坐在冰凉的炕头上,借着窗户透进的一点微光纳鞋底,一双厚实的千层底能卖五毛钱,够给儿子换几颗水果糖。屯里的光棍汉们,夜里睡不着,凑在一起喝劣质烧酒时,总爱把话题绕到她身上。聊她那身似乎不该属于这片贫瘠土地的、丰腴结实的肉身子——聊她那鼓胀的胸脯,像两只倒扣着的、沉甸甸的海碗,即使在最宽松的粗布褂子里,走路时也抑制不住地晃动,晃得某些人心神不宁;聊她的腰,不像村里其他常年劳作的女人那样干瘦扁平,而是带着些柔软的肉感,却又不松垮,仿佛蕴藏着韧劲;聊她那滚圆饱满的屁股,像刚出笼屉的白面大馒头,把裤衩撑得紧绷绷的,划出两道惊心动魄的弧线。有一回,王光棍灌多了猫尿,在酒桌上嚷嚷着要攒钱娶她,被她提着烧火棍追了半条街,最后薅住头发按在烂泥塘里,结结实实揍了一顿,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撒野。
此刻,孙秀梅背对着河岸,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冰凉的河水刚包裹住腰肢时,激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泡得久了,那凉意仿佛渗进了骨头缝,反而驱散了白天的暑热和疲惫,像裹了一层温凉的、流动的油脂,贴在皮肤上,有种异样的舒坦。月光毫无顾忌地洒在她身上,把她的皮肤照出一种象牙般的、健康的光泽——不是城里女人那种不见日头的苍白,是带着点土地颜色的、活生生的白。胳膊上、小腿上,还有夏天割草时被锋利茅草划出的细小白痕,有些结了深色的痂,像不小心撒上的黑芝麻。她抬起湿漉漉的胳膊,掬起一捧凉水,从后颈窝缓缓浇下去。水流顺着脊背中央那道深深的沟壑蜿蜒而下,流过腰肢时被裤衩的边缘阻挡,旋即又从裤腿的缝隙里渗出来,带起一阵细微而畅快的战栗。她满足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气息里饱含着白天的劳累、生活的重压,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淤积在心底的闷,此刻仿佛都随着这口气,吐进了哗哗流淌的河水里,被带往不知名的远方。
离河岸不远,一丛茂密的紫穗槐后面,赵大壮像一根被天雷劈焦了的枯木桩子,直挺挺地僵在那里。
他是上官屯土生土长的,三十出头了,还打着光棍。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领口围着一圈洗不掉的、油亮亮的黑汗渍。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肚子上沾满了干涸的泥点——这是他刚从二十里外的姐姐家回来,为了省时间,抄近道踩了河边的淤泥。他手里,牵着他家那头比他还老的老黑驴。驴身上的毛都快掉光了,露出一块块难看的灰黑色皮肤,背上的鞍子是用旧麻绳胡乱捆着的,磨得油光发亮。老黑驴和他一样沉默,走了一路,除了偶尔从鼻孔里喷出一两个沉重的响鼻,再没别的动静。
赵大壮去姐姐家,是去借玉米种子。今年天旱得厉害,他估摸着自己家那点库存的种子多半发不了芽,再不弄点新的,秋天就只能看着别人家收玉米,自己喝西北风。姐姐姐夫还算厚道,匀给了他半袋子,还留他吃了晚饭——杂粮窝头就着咸菜疙瘩,他狼吞虎咽地干掉了四大个。临走时,姐夫叼着烟卷说:“走北河套那边吧,近,能省半个多钟头。”他听了姐夫的话,牵着驴下了河滩,却没料到会撞见眼前这让人血脉贲张、又魂飞魄散的一幕。
刚走到河套边,老黑驴就犯了倔,鼻子凑到水边贪婪地嗅着,蹄子不由自主地就往水里迈——它是真渴了,也是被这地缝里冒出的热气蒸得受不了,想沾点凉气。赵大壮心里一惊,怕惊扰了河里洗澡的人——他起初以为是个晚归的汉子,毕竟这年头,夜里到河套洗澡解乏的男人也不少——他赶紧拽紧了手里的麻绳缰绳,那粗糙的绳子磨得他手心发疼。他屏住呼吸,踮起脚尖,想悄无声息地从紫穗槐丛后面绕过去,生怕踩响了脚下的碎石。
可就在他快要成功绕过那片灌木丛时,河里那个白花花的身影,毫无预兆地转过了半边身子。
月光像一把冰冷而精准的解剖刀,把那片丰腴的白肉切割得清清楚楚,每一道起伏,每一处阴影,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赵大壮眼前。他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八磅大铁锤狠狠砸在了天灵盖上,眼前金星乱冒,一阵眩晕。全身的血液“呼”地一下,全都涌到了头顶,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咚!”像年关时打谷场上那沉重的石碾子,一遍遍碾过他的胸腔,碾得他喉咙发紧,口干舌燥。
他认得这身影!是屯西头的寡妇孙秀梅!那鼓胀的胸脯,那柔软的腰肢,他在赶集时曾远远地瞥见过一次,当时就觉得心口像被驴踢了一下,突突直跳。如今,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在这样无所遁形的月光下,他的眼睛就像被两块巨大的磁石死死吸住了,根本挪不开分毫。
他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把烧得通红的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灼热的刺痛。下身那不争气的玩意儿,也不受控制地、羞耻地抬起了头,把宽松的裤衩顶起一个尴尬的帐篷。他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他活到这么大,除了小时候看过母亲的身体,还从未如此真切地看过任何一个女人的胴体。可他的双脚就像被施了定身法,牢牢钉在了泥地里,半步也挪动不得,眼睛更是贪婪地、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月光下那片晃动着水波的神秘水域。
老黑驴可体会不到主人此刻天人交战的煎熬。它被缰绳勒得脖子不舒服,又渴得喉咙冒烟,不耐烦地甩了甩硕大的脑袋,两只耳朵耷拉下来,接着,从鼻孔里喷出一个更加沉重、带着湿气的响鼻——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惊得附近草棵里的蟋蟀都瞬间噤了声。紧接着,它的前蹄似乎被一块滑动的石头绊了一下,往前一个趔趄,踩进了岸边一洼比较深的浅水里——那洼水里,正完整地倒映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月亮,被它这沉重的一蹄子踩下去,“哗啦”一声脆响,那水中的月影瞬间破碎,化作无数晃荡的、闪烁不定的银色光点,像有人撒了一大把碎银子在水里,又被无情的驴蹄子碾进了淤泥。
“谁在那儿?!”
河里的孙秀梅猛地转过身,双手下意识地交叉护在胸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她的声音带着河水湿润的质感,更透出一股子被侵犯的凌厉,像一把刚刚在磨刀石上开过刃的镰刀,猛地劈开了夜晚虚假的宁静。她的眼睛在月光下瞪得溜圆,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刮刀,狠狠地扫过那片紫穗槐丛,不放过任何一片可疑晃动的阴影。
赵大壮的魂儿都快从头顶飞出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本能的念头——跑!可他的腿就像灌满了沉重的铅水,刚想抬起,脚踝就被一截隐藏在草丛里的粗壮树根绊了个正着——“噗通”一声闷响,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下巴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鹅卵石上,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嘴里也呛进了一口腥涩的泥水。老黑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摔倒惊着了,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四只蹄子不安地蹬踏着地上的碎石,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缰绳也从赵大壮脱力的手中滑脱。但那老驴并没跑远,只是站在原地,粗大的尾巴不安地左右甩动,抽打着空气。
孙秀梅先是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水都洒在了胸前,冰凉一片。但随即,她就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了那个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身影——以及那头在屯里几乎无人不识的老黑驴。她眼中的惊慌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讥诮、愤怒,以及一丝深藏在眼底的、迅速盘算的光芒。她没有像寻常女人那样失声尖叫,也没有惊慌失措地缩进河水深处,反倒慢慢地、几乎是故意地,朝着岸边趟了几步。河水从她的腰际逐渐退去,露出更多湿漉漉的、在月光下泛着象牙色光泽的皮肤,连腰侧那圈因为生育和劳作而留下的、淡淡的赘肉,都显得柔软而真实。
“我当是哪个偷驴贼呢,”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寂静,带着水淋淋的、沉甸甸的分量,像刚从河底捞起来的石头,“原来是赵大壮?好你个赵大壮,深更半夜不躺在你家炕上挺尸,躲在这紫穗槐后面,是想偷老娘的身子,还是想偷看老娘洗掉这身晦气?”
赵大壮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来,脸上沾满了泥屑和碎草,下巴上被磕破的地方,正缓缓渗出一颗颗细小的血珠,混合着泥水,看上去滑稽又可怜。他不敢抬头,只敢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破旧布鞋的鞋尖——鞋尖已经磨出了窟窿,露出里面同样沾满泥污的布袜子。他的舌头像打了结,说话语无伦次,带着明显的哭腔:“我……我不是……秀梅嫂子……我真是路过……驴,驴渴了,想喝水……我就想……想绕过去,不惊动你……”他越说越急,越急越说不清楚,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的心窝子掏出来,证明自己绝没有那些龌龊心思。
孙秀梅已经走到了浅水区,水波在她腰际轻轻荡漾,把她单薄的裤衩浸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更加清晰、更加惊心动魄的起伏曲线。她并不急着去穿放在岸边平石上的那些粗布衣裳——上衣还沾着白天割草时留下的绿色草籽——就那么湿淋淋地站着,像一尊刚从河神祭坛上走下来的、带着鲜活体温的母性雕像。她上下打量着赵大壮:个子不算矮,肩膀宽阔,是典型的庄稼汉身板;脸庞是那种长期日晒形成的黑红色,五官憨厚,此刻因为惊惧而扭曲,眼神躲闪,像一只被猎人堵在窝里的野兔子;还有他那双无处安放的大手,指关节粗大变形,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纵横交错的裂口,记录着无数个与土地、锄头、犁耙打交道的光阴。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像水底最狡猾的泥鳅,倏地钻进了孙秀梅的脑海,并迅速变得清晰、坚定。
“路过?”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像带着无数细小的倒钩,刮得赵大壮心里阵阵发慌,“你说得比屯里唱戏的还好听。这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你一个精壮光棍汉,不在自家炕上做梦娶媳妇,跑到这鬼都不来的河套来‘路过’?你要是说你是来偷老蔫家母猪的,我兴许还信你三分——说路过,骗鬼呢?”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欣赏赵大壮的窘迫,然后稍稍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明确的威胁,“这事儿要是传到屯里那些闲人耳朵里,你猜他们是信你这套‘路过’的鬼话,还是信我手里这把刚磨快的剪刀?”她说着,虚晃一枪,手往岸边石头上的衣裳堆里作势一掏——其实那里面只有一块用来擦汗的旧布巾,但夜色朦胧,赵大壮根本看不真切,只吓得浑身一哆嗦,脸都白了。
赵大壮的腿一软,差点又跪倒在泥水里。他太清楚“名声”这两个字在这封闭的乡村有多重的分量——一个光棍汉偷看寡妇洗澡,只要这罪名坐实了,比偷鸡摸狗还要丢人一万倍。轻则被全村人戳脊梁骨,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重则被村长拉到老槐树下,开大会批斗,再罚去干最苦最累的挖河沟的劳役。他张了张嘴,还想做最后的辩解,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确实看了,看得清清楚楚,眼睛里甚至还残留着那白花花身子的灼热印象,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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