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京城风起：童谣与说书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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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这你就不懂了！”旁边一个看似见多识广的商贩插嘴道，“我跑岭南的商路，听说那位岭南王去了之后，剿匪安民，兴修水利，弄出了好多高产的新稻种，让岭南那瘴疠之地都快成鱼米之乡了！他造大船，肯定是为了打海寇，保境安民啊！九殿下这……这是要帮着海寇杀自己亲哥哥？还要害保民的贤王？”商贩的声音不大，却在嘈杂的市井中清晰地传递着一个颠覆性的认知——贤王与卖国者。
短短一个清晨，类似的对话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西市各个角落荡开涟漪，震惊、愤怒、难以置信的情绪在底层民众中悄然蔓延。一个关于“九皇子通敌害兄”的恐怖故事，伴随着“浪里蛟”、“布防图”、“鬼见愁”、“蛟龙号”这些极具画面感的关键词，深深烙印在无数市井小民的脑海里。
晌午，醉仙楼。 作为京城顶级的销金窟，此刻正是宾客盈门之时。三楼最大的雅间“揽月阁”已被包下，新任京兆府尹的侄子，那位靠着叔父荫庇在京城横行无忌的纨绔公子王瑾，正与一群狐朋狗友饮酒作乐，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楼下大厅中央的高台上，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说书人醒木“啪”地一声脆响，压下了满堂喧嚣。
“列位看官，今日小老儿不讲那前朝旧事，也不论那才子佳人，单说一段发生在我大周东海之上的‘忠奸辨’！”老说书人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雅间里的王瑾等人也好奇地停下酒杯，侧耳倾听。
“话说那东海之上，波涛汹涌，有一伙穷凶极恶的海寇，名曰‘浪里蛟’，盘踞多年，劫掠商旅，屠戮百姓，端的是恶贯满盈！朝廷屡次派水师清剿，皆因海路复杂，贼寇狡诈，未能竟全功。”说书人娓娓道来，铺垫着气氛。
“然，天佑大周！岭南之地，新近打造一艘艨艟巨舰，名曰‘蛟龙’！此船坚如磐石，快似奔雷，更有神威火炮列于船舷，专为荡平海寇、靖清海疆而生！岭南王殿下心系沿海黎民，不惜耗费巨资，遣此国之利器，远赴东海，首战便选定海寇最为猖獗之险地——鬼见愁！”
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仿佛已看到那威武的“蛟龙号”劈波斩浪的雄姿。
“那一日，鬼见愁外海，阴风怒号，浊浪排空！‘蛟龙号’如神龙入海，与‘浪里蛟’麾下数十艘贼船狭路相逢！炮火轰鸣，杀声震天！我岭南水师将士，个个奋勇，人人争先，直杀得海寇船毁人亡，血染碧波！眼看那‘浪里蛟’的旗舰就要被‘蛟龙’巨炮轰成齑粉……”
说书人语调陡然一转，变得低沉而神秘，带着无尽的悲愤：“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列位猜怎么着？”他猛地一拍醒木，声如惊雷，“只见那‘浪里蛟’旗舰后方，竟鬼魅般闪出一艘悬挂着——官船旗号的大船！”
“哗——！”满堂哗然！官船？怎么可能？！
“那官船不助我‘蛟龙’杀贼，反而向着穷途末路的‘浪里蛟’旗舰，打出灯语旗号！那旗语分明是——‘速从西南暗礁水道脱身’！”说书人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浪里蛟’得此指引，如丧家之犬，仓惶遁入暗礁密布、我水师巨舰难以追击的水道，逃出生天！可怜我‘蛟龙’将士浴血奋战，最终功亏一篑！”
“而那艘发出通敌信号的官船，”说书人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事后查明，竟是……受命于九重宫阙之内，某位……尊贵无比的殿下！”
“砰——！”揽月阁雅间内，正听得心惊肉跳、冷汗涔涔的王瑾，手猛地一抖，名贵的青玉茶盏脱手坠落，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在突然死寂下来的大厅里格外刺耳。王瑾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他叔父正是新任京兆府尹，负责京城治安缉捕，九皇子若因此事震怒……他不敢想下去。说书人虽未指名道姓，但“九重宫阙”、“尊贵殿下”，加上之前市井流传的“九皇子通敌”传言，指向性已昭然若揭！
九皇子府，议事厅。 沉重的紫檀木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与声音。厅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九皇子陈珏一身华贵的亲王常服，此刻却因暴怒而扭曲。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择人而噬的怒火，死死盯着跪在冰凉金砖上、瑟瑟发抖的密探头目。
“查！给本王查！！”陈珏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野兽，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三日！本王只给你们三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些散播谣言的鼠辈给本王揪出来！编童谣的，写话本的，茶楼里说书的，市井中传闲话的……一个都不许放过！”他一脚狠狠踹在密探头目的肩膀上，将其踹翻在地，“本王要看到他们的舌头，一根根割下来，钉在朱雀城门上！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污蔑当朝亲王，构陷皇子，是什么下场！”
密探头目连滚带爬地重新跪好，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声音带着哭腔：“殿……殿下息怒！属下……属下已经加派人手，可……可那童谣话本流传太快太广，源头……源头如同鬼魅，根本无从查起啊！茶楼酒肆，街头巷尾，甚至……甚至一些勋贵府邸的下人都在传……”
“废物！一群废物！”陈珏抓起案上一个沉重的白玉镇纸，狠狠砸在地上，玉屑四溅！“无从查起？本王养你们何用？！滚！都给本王滚出去！三日之内查不出主谋，你们就替那些造谣的贱民，把舌头给本王献上来！”
密探头目和厅内其他侍从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将陈珏孤身一人留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与狂怒之中。
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巨大的东海海图上，拳头落处，正是“鬼见愁”那三个猩红小字！指关节瞬间破裂，鲜血染红了图纸。
“陈！锋！”陈珏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怨毒，如同地狱恶鬼的诅咒，“好手段！好毒计！想用这等下作伎俩乱我心神，污我清名？做梦！”他眼中闪烁着疯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深知，谣言如野火，一旦燎原，再想扑灭，难如登天！尤其这谣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将他与郑沧那见不得光的交易，抽筋剥皮般赤裸裸地曝晒在阳光下！童谣话本在市井流传，说书人在公开场合影射，这已不是暗流，而是席卷帝都的惊涛骇浪！这浪潮不仅拍打着他的府门，更将猛烈地冲击着父皇的耳根，冲击着朝堂诸公的认知！
岭南王府的听涛阁内，烛火依旧。一份新的密报呈于陈锋案头，上面简洁记录着京城各处谣言的传播盛况及九皇子府的震怒反应。陈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九弟，这份回礼，可还满意？”他望向北方，目光幽深，“童谣话本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好故事’……还在后头。本王要让你知道，这京城的风向，该由谁来掌舵！”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翻云覆雨的笃定。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已在帝都的每一个角落，轰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