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岭南王的三重棋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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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迸溅的脆响在校场上空久久回荡，如同冰锥凿在数万将士心口。陈锋那句“这就是京城给咱们的‘生路’”，裹挟着千斤石锁爆裂的余威，沉甸甸地砸进每一个人的骨髓深处。赵铁胆依旧跪在冰冷的泥地上，额头死死抵着泥土，古铜色的脸庞褪尽血色，粗壮的身躯筛糠般抖动着。他那只完好的右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石锁残骸——切口光滑如镜，仿佛被天神巨斧劈开——白日里所有的桀骜与挑衅，在这一刀面前被碾得比脚下的尘土还要卑微。那不是人的力量，那是…神罚！而神罚的源头，正提着那柄犹带寒气的陌刀，立于点将台上，玄色王袍在岭南湿热的风中纹丝不动，沉静如渊。

“赋税…翻倍？”

“三个月？这…这是要逼死岭南啊！”

“蛮子刚抢完，地里青黄不接，哪来的粮？哪来的钱？”

“谋逆…这是要咱们王爷反啊！” 死寂被打破，压抑的低语如同沸腾前的油锅，在军阵中迅速蔓延、升温。恐惧、茫然，最终被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带着血腥味的愤怒取代。无数双眼睛，无论是玄甲军燃烧着战意的瞳孔，还是岭南旧卒们充满血丝的眸子，此刻都死死钉在点将台上那道身影上。那不再是单纯的敬畏，而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濒临爆发的依赖！京城要抽干他们的骨髓，那他们…唯有将身家性命，连同这腔被点燃的怒火，尽数押在眼前这位能劈开山岳的王爷身上！

陈锋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胸膛剧烈起伏的军阵。他能清晰地“听”到那愤怒的喘息，感受到那绝望中滋生的、近乎狂热的信仰之力。他手腕一翻，沉重的陌刀发出轻微的嗡鸣，刀尖斜指地上那块被他挑飞的碎石。

“都听见了？”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躁动，“岭南的天，不会塌。” 没有慷慨激昂的许诺，只有一句平铺直叙的断言，却比任何战前动员都更具力量。他转身，玄色王袍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今日操练，加倍。雷霸，赵铁胆入列。” 最后一句，点名道姓，不容置疑。

雷霸猛地抱拳，声如炸雷：“末将领命！” 赵铁胆浑身一颤，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独眼中再无半分戾气，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敬畏与一丝茫然无措的服从，嘶哑着嗓子：“…诺！” 点将台上，那道身影已消失在辕门方向，留下一个沉如山岳的背影，和一片被无形意志强行按压下去、却暗流汹涌的校场。

岭南王府深处，厚重的玄武岩密室隔绝了外界所有声息。空气冰冷，只有几盏长明灯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晕，将围坐在巨大沙盘旁几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王镇、雷霸、以及新近提拔、掌管岭南民政的幕僚孙乾，屏息凝神。密室中央，巨大的沙盘精细勾勒着岭南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以及更北方，那道象征着帝权天威的、用金粉勾勒出的漫长驿道——直通京城。

陈锋负手立于沙盘前，指尖正划过那条金色驿道，最终停在岭南与内陆交界处几个不起眼的隘口标记上。他换上了一身毫无纹饰的玄色深衣，白日校场上那劈山裂石的锋芒尽数敛去，唯有一双眼眸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如同深渊中的寒星。

“赋税翻倍，限期三月…这是阳谋。”陈锋开口，声音在石室中激起轻微的回响，冰冷而精准，“京城那位，要的不是钱粮，是本王一个‘反’字。反了，八十万禁军南下平叛，名正言顺。不反，抽空岭南根基，困死本王于此，亦是名正言顺。” 他手指轻轻敲击沙盘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孙乾，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眉头紧锁：“王爷明鉴。府库空虚，各州县仓廪十室九空。莫说翻倍，便是原本岁赋，如今强征也必激起民变。届时…”

“民变？”陈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却投向沙盘上岭南广袤的山野、河泽，“民变，是京城最想看到的。” 他话锋一转，指尖点向沙盘上几个分散的、被标注为“黑石堡”、“青林坳”的地点，“王镇，玄甲军化整为零。你亲率三队，以此为基，扮作山匪。” 王镇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王爷的意思是…劫？”

“劫！”陈锋斩钉截铁，“劫的，就是那帮‘忠君爱国’、急着把岭南骨髓吸干去京城邀功的官绅大户！他们囤积居奇，库中陈粮霉烂也不肯放出来平抑粮价。名单，孙乾稍后给你。记住，只取粮秣、金银，不伤性命，不留活口痕迹。做得…要像真匪。” 低调装逼的精髓在于“主角不主动，世界逼他装”。此刻，陈锋正是利用朝廷的阳谋，借力打力，将矛盾引向地方豪强，既解决燃眉之急，又完美隐藏自身力量，让对手的“阳谋”成为滋养自身的养分。

“诺！”王镇抱拳，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被点破迷雾后的锐利。这是王爷的刀，指向哪里，他便斩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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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霸。”

“末将在！”

“陌刀营，移驻苍梧山阴。三日内，本王要看到一条直通北麓鹰嘴崖的隐秘栈道图纸。那里，”陈锋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一处陡峭的临河断崖，“将建一座‘了望哨’。” 雷霸虬髯微动，虽不明王爷深意，但劈山之威犹在眼前，他毫不迟疑：“末将亲自督造！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孙乾。”陈锋的目光转向这位民政幕僚。

“下官在。”

“明日，以王府名义张榜。”陈锋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岭南遭蛮族劫掠在前，朝廷赋税翻倍在后，民生凋敝，百业维艰。为体恤民情，即日起，岭南王府‘贷粮局’开张。凡岭南在籍之民，皆可凭户籍，以市价七成，贷取口粮，秋后偿还。无粮者，可用劳力、山货、药材等值抵偿。” 孙乾瞳孔骤缩：“王爷！府库…府库无粮啊！”

“府库没有，”陈锋的指尖轻轻点在那条通往内陆的驿道上，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扩大了几分，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但那些被‘山匪’劫走的粮秣，很快就会变成‘贷粮局’的善粮。记住，贷契上，印的是‘岭南民生互助社’。”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王镇、雷霸、孙乾三人，如同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位年轻的藩王。借刀杀人，化敌之粮为己用；以工代赈，收买人心；凭空造出一个“互助社”，将风险与矛盾完美转嫁…这环环相扣的毒计，狠辣、精准，却又披着一层“仁义”的外衣！这已非简单的武力或智慧，而是将权谋、人心、时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妖孽之才！

“京城要民变，本王偏要民心。”陈锋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如同最终落定的判词，“去吧。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岭南的夜，从未如此暗流汹涌。钦差带来的“赋税翻倍”圣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恐慌如同瘟疫，在官道驿站、市井街巷、田间地头疯狂蔓延。

“天杀的！翻倍？还让不让人活了！”

“蛮子抢光了家当，地里苗都没长齐，拿什么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