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八闽归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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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八年、弘光七年正月,北国的寒意尚在冰雪消融间挣扎,凛冽的北风偶尔还会卷起地上的残雪,带来刺骨的冰冷。而远在南国的福建,背山面海的地理位置早已使其沐浴在几分春日的暖意之中。
山间新绿初绽,沿海的渔村也开始忙碌起来,海风带着咸湿和暖意,吹拂着这片土地。然而,这看似平静的春意之下,却弥漫着无形的紧张与压抑。战云如同天际积聚的浓云,沉沉地压在八闽大地的上空。大顺皇帝李自成麾下的雄师,在势如破竹般收取湖广、两广、江西、浙江之后,其锐利的兵锋已毫不掩饰地直指这最后东南一隅。
西安府,这座历经沧桑的古都,虽已成为大顺临时行辕所在,仍处处可见昔日风貌。行辕设在原秦王府邸,修葺一新,却难掩其骨子里的厚重与肃穆。高墙深院内,甲士环列,旌旗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议事厅内,炭火盆驱散了关中早春的最后一缕寒气,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思虑。李自成端坐于主位之上,多年的征战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却也淬炼出一种深沉的威仪与沉稳。
他目光扫过下首的文武重臣——谋士牛金星眼神闪烁,似在权衡利弊;将军贺锦虬髯怒张,跃跃欲试;李岩沉稳持重,宋献策则面带深思。列席旁听的戚睿涵与董小倩,虽年轻,却因其过往的奇策和在这场天翻地覆的变革中所扮演的角色,而无人敢小觑。
李岩手持一份刚送达的详细文报,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分析着局势:“陛下,诸位同僚。福建之地,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群山环抱,丘陵起伏,兼之海岸线曲折,港口众多,地形极为复杂,易守难攻。如今,福州城内有唐王朱聿键受拥戴监国,总领残明在闽军政。唐王虽非雄才大略,亦有心振作,奈何势弱,且其身边有大学士黄道周全力辅佐。黄道周此人,学问渊博,堪称海内大儒,更兼气节刚烈,风骨嶙峋,在士林清议中声望极高,恐不会轻易接受改朝换代。然而,福建真正的命脉,不在福州王府,而在沿海,在于掌控万里海疆、手握数万精兵与千艘战舰的郑芝龙,及其盘根错节的郑家军。”
他顿了顿,让众人消化这些信息,继续道:“郑芝龙,闽海巨擘,人称‘海上大王’。其出身海商,亦商亦盗,亦官亦匪,经营多年,部众皆骁勇善战之辈,熟知水性,战舰如云,火器精良。其势力遍布东南沿海,乃至东瀛、南洋,富可敌国。若其决意效忠南明,凭借地利与水上优势,与我军周旋,即便我军最终能凭借陆上优势攻克,也必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伤亡难以估量。更甚者,若将其逼至海外,或使其势力残存,于陛下日后经营海疆,应对可能来自海上、乃至西洋的威胁,将遗祸无穷。”
贺锦闻言,浓眉紧锁,忍不住洪声道:“李军师是否太过谨慎?我军自陕北起兵,席卷中原,连战连捷,关陕精锐、辽东铁骑尚且不敌,何况他一个靠船吃饭的郑一官?至于黄道周,一介腐儒,手无缚鸡之力,空谈气节,于大局何益?只需陛下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前锋,定能踏平福建,擒那朱聿键、黄道周来献!”
他的声音在厅内回荡,带着武人特有的直率与自信,却也引来了不同的目光。牛金星捻着胡须,不置可否。宋献策则微微摇头。
这时,戚睿涵站起身来,向李自成和众人拱手一礼,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声音清朗:“陛下,贺将军勇武可嘉,令人钦佩。然李军师洞悉全局,所言切中要害。福建之关键,确系于郑芝龙一身。强攻或许能胜,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且后患无穷。不如智取,方为上策。”
他目光转向贺锦,带着敬意却也坚定:“郑芝龙非传统意义上的忠臣义士。他出身草莽,纵横四海,最重者,无非实际利益与家族之延续传承。其心中权衡,家业、部众、海上霸业,恐怕远高于对朱明王朝的忠诚。若能审时度势,晓以利害,陈明天下大势已归大顺,并许以恰当之条件,或可说服其放弃抵抗,举众来归。一旦郑芝龙归顺,则福建水陆门户洞开,朱聿键失其屏障,黄道周纵有满腔忠义,亦独木难支。届时,福建可不战而下,传檄而定。如此,既可免八闽百姓生灵涂炭,保全地方元气,又能为我大顺完整接收一支强大的水师力量,于陛下未来经略海洋,巩固海防,乃至开拓贸易,应对未知之外患,皆有莫大裨益。此乃利国、利民、亦利我大顺长远之计。”
李自成听着,目光落在戚睿涵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这个年轻人,自出现以来,每每能提出关键性建议,眼光长远,不拘一格。“元芝之意,深合朕心。”李自成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取天下非只恃武力攻坚,更需攻心为上,收服四方豪杰、能臣干吏之心。尤其是郑芝龙此等能影响一方格局、手握重兵与财源之人。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善莫大焉。”他略一沉吟,目光锐利地看向戚睿涵,“你可有把握,能说服那海上枭雄?”
戚睿涵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侧头与身旁的董小倩对视一眼。董小倩明澈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支持,她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鼓励的弧度。这无声的交流给了戚睿涵更多的信心,他转向李自成,语气沉稳而坚定:“回陛下,臣愿与董姑娘一同前往福建,深入虎穴,一试究竟。臣与郑芝龙素未谋面,然观其行事,既重利害,便可从三方面入手:其一,剖析时局,令其明了大顺统一之势不可阻挡,顽抗唯有死路;其二,陈明家族利益,归顺可保全乃至壮大郑氏基业,顽抗则数十年心血可能付诸东流;其三,展望未来,许诺其在新朝中继续执掌水师,发展海贸,使其海上霸业得以延续甚至拓展。需让其清楚看到,归顺大顺,绝非末路,而是新的开始,是符合其根本利益的最佳选择。”
“好!”李自成抚掌,果断拍板,“朕准你所请。赐你全权处置之权宜,凡有利于招抚郑芝龙之事,你可临机决断,不必事事奏报。所需人手、财物,一应满足。”他的语气转为郑重,“然,郑芝龙麾下龙蛇混杂,其地盘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你二人务必小心谨慎,确保自身安全为上。”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戚睿涵深深一揖,心中涌起一股重任在肩的使命感。
数日后,准备停当的戚睿涵与董小倩,仅带着少数精干护卫,轻装简从,悄然离开西安,一路向东,再折向南,穿越刚刚平定不久的江西,进入了福建地界。越是靠近沿海,空气中的暖湿气息越发明显,山川景色也与北方迥异,层峦叠翠,溪流纵横。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郑芝龙势力核心所在的安平镇。此时的安平,已是一派繁忙的海洋商贸中心气象。宽阔的港湾内,各式船舶桅杆如林,高耸入云,其中既有体型庞大、装备火炮的战舰,也有满载货物的商船。
码头上人头攒动,脚夫吆喝着搬运货物,各种口音的商人、水手穿梭其间。市集之上,货物琳琅满目,不仅有内陆的丝绸、瓷器、茶叶,更有来自海外南洋的香料、珠宝,乃至一些稀奇的西洋物件。空气中混合着海腥味、香料味和人声鼎沸的喧嚣,显露出一派蓬勃而又不同于内陆王朝秩序的、带有强烈海洋色彩的活力与繁华。
通过一些隐秘的、由李岩情报系统提供的渠道,戚睿涵谨慎地递上了代表大顺皇帝使者身份的名帖,以及一封他亲自执笔、措辞极为恳切却又直指核心利害关系的密信。信中没有空泛的威胁或劝降,而是冷静分析了天下大势,指出了郑家面临的抉择与可能的前景,并初步勾勒了归顺后的优厚条件。
等待回音的时间并不长,但也足够让人心绪微澜。在落脚处,戚睿涵和董小倩仔细推敲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董小倩心思缜密,时常能补充一些戚睿涵忽略的细节,特别是关于郑芝龙家族内部可能的人情关系。
次日黄昏,他们收到了郑府的回应——一张制作精良的请柬,邀请戚先生与董姑娘次日过府“一叙”。言辞客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郑府的宅邸坐落在安平镇最繁华的地段,却闹中取静,占地极广。高墙深院,门楼气派,融合了中式庭院的精巧雅致与海洋元素的实用乃至粗犷。例如,院墙角落堆放着巨大的航海缆绳,回廊的柱子上偶尔能看到带有海洋生物图案的雕刻。府内守卫森严,家丁护卫皆身形健硕,眼神警惕,行动间透着一股剽悍之气,显然是经历过风浪的。
在一名管事的引导下,戚睿涵和董小倩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了郑芝龙的书房。书房内陈设华丽,紫檀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其中不乏航海图志、异域风物志。墙上挂着巨大的海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航线和据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墨香,但也隐约能闻到一丝海风带来的铁锈与火药混合的气息。
郑芝龙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年约四旬,面容因常年的海风洗礼而显得略显黝黑粗糙,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肩背宽阔,给人一种稳如山岳的感觉。
他的目光锐利如翱翔海天的鹰隼,看似平静地打量着进来的两位年轻人,但那目光深处蕴含的审视与久居上位形成的威严,足以让寻常人心生怯意。他两旁站着数名心腹家将,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精光四射,手按在腰刀刀柄上,使得书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二位便是大顺皇帝派来的使者?”郑芝龙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真是年少有为,胆识过人。不知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而来,有何见教?”他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扶手,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戚睿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些许紧张,不卑不亢地执礼回道:“郑总兵威名,远播四海,如雷贯耳,晚辈戚睿涵,偕同伴董小倩,奉大顺永昌皇帝之命,特来拜会。此行非为其他,乃是欲为总兵,为郑氏满门,为这八闽万千生灵,指一条光明坦途。”
“光明坦途?”郑芝龙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弧度,“是让我郑一官背弃大明,投降你们这些……昔日被朝廷称为‘流寇’的兵马吗?”他刻意在“流寇”二字上稍微停顿,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总兵此言,请容晚辈细禀。”戚睿涵神色不变,从容应对,“天下者,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大明末季,朝政腐败不堪,宦官弄权,党争酷烈,土地兼并甚于猛虎,致使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烽烟四起,此乃总兵亲眼所见,亲身所历。李陛下起于草泽,深知民间之疾苦,故能提一旅之师,扫荡群雄,更主导联明抗清之大业,终覆暴虏,光复华夏山河,此乃上应天命,下顺民心之举。如今,大顺旌旗所指,湖广、两广、江西、浙江相继归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民心之所向,即为大势之所趋。福建虽地势险要,物产丰饶,然以一隅之地,能独抗这滚滚而来的天下大势否?”
他略微停顿,见郑芝龙目光闪烁,手指敲击扶手的频率似乎慢了一丝,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继续深入,语气更加恳切:“总兵是历经风浪、洞察世情的明白人。试想,若执意顽抗下去,结果将会如何?大顺兵精粮足,士气正盛,携席卷大半个中国之威,一旦强攻,福建必是战火连绵,城郭毁损,田园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总兵麾下儿郎虽勇,战舰虽利,可能确保每一处港口、每一座坞堡、每一寸家园都不失守?郑家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偌大基业——那无数的商船、遍布沿海的码头、堆积如山的货殖、通往四海的信誉与网络——可能禁得起这场旷日持久兵燹的摧残?届时,恐怕数代人心血,毁于一旦,总兵纵有冲天之志,亦难回天矣。” 戚睿涵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郑芝龙内心最敏感、最担忧的地方。
郑芝龙沉默着,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这些利害关系,他自然早已在夜深人静时反复权衡过无数次。戚睿涵的话,不过是把他内心的隐忧赤裸裸地摊开在了阳光之下。
见时机成熟,戚睿涵话锋一转,开始描绘另一幅图景,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引导性的热切:“反之,若总兵能顺天应人,洞察时务,举福建全省水陆官兵归顺大顺,则于国于民于己,皆有大利。于国,可免刀兵之祸,使八闽百姓早得安宁,恢复生产。于民,可迅速结束动荡,重享太平盛世。而于总兵自身及郑氏家族……”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永昌皇帝胸怀四海,志在混一宇内,求贤若渴,尤重如总兵这般能纵横万里海疆的栋梁之才。陛下曾对晚辈言,若得郑总兵倾心相助,非但保留总兵一切原有官职、部众、辖地,更将委以重整大顺水师、总督东南沿海一切海防事务之重任,倚为海上干城。至于郑家海上贸易,朝廷不仅不会横加干涉,反会鼎力支持,给予官方便利,签发特许,助郑家商船通行东西二洋,货殖天下,其利更胜往昔。总兵之抱负,岂止于这东南一隅之海?难道不想在新朝之下,凭借朝廷之力,建立一番更伟大的海上功业,让郑家之名,真正与国同休,永享富贵荣华吗?”
“与国同休……”郑芝龙低声重复了一句,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波动与向往。纵横半生,他追求的早已不仅仅是财富的积累,更是稳固的权势地位和家族的永续昌隆。大顺开出的条件,不仅保全了他现有的一切,更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合法且强大的平台去拓展未来,这确实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就在这时,书房一侧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和服与汉服混合样式衣裙的温婉女子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位年纪虽轻却眉宇间已具英气的青年。正是郑芝龙的日本妻子田川松(日籍,亦名翁氏)和其长子,年轻却已显露出不凡气度的朱成功。
田川松向戚睿涵二人微微颔首致意,姿态优雅,随即走到郑芝龙身边,柔声开口道:“夫君,妾身在门外隐约听到一些。这位戚公子所言,细细思之,不无道理。如今局势,确如累卵,一步行差踏错,可能满盘皆输。家族之安危,数千追随我郑家儿郎的生计与前程,还有这沿海万千依靠海上贸易为生的百姓,远比那虚无缥缈、早已名存实亡的忠君名节,更为实在和紧要。”
青年朱成功也上前一步,他虽然面容尚带稚嫩,但目光清澈而坚定,朗声道:“父亲,孩儿以为,母亲所言极是。大明气数已尽,观其末年乱政,乃至弘光移驾北京后之倒行逆施,天下有识之士早已离心。李自成能驱除鞑虏,能得诸多省份民心归附,必有其过人之处与民心基础。我们郑家立足海上,靠的是审时度势,灵活应变,保全实力以图发展。若能顺势归顺大顺,既可保境安民,免八闽遭战火涂炭,又能延续甚至壮大我家海上权威,在新朝中获得更稳固的地位与支持,此乃兼顾家国大义与家族利益之明智抉择。若仅为恪守一‘忠’字虚名,而耗尽家底,让追随我们的将士百姓白白牺牲,让这繁华的安平港化为焦土,岂非成了不仁不义、徒逞匹夫之勇之辈?”
郑芝龙看着与自己休戚与共的妻子,又看了看自幼便显露出非凡志气与见识的长子,再瞥了一眼身旁同样面露赞同之色、掌管部分军务的弟弟郑鸿逵,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对“背叛”名节的顾虑,也开始剧烈地动摇、瓦解。
他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旧朝的一丝怅惘,有对现实的无奈,更有对未来的权衡与抉择。他转向戚睿涵,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服:“戚先生果然厉害,不仅洞察时局要害,连郑某的家眷亲人,都被你这番合情合理的剖析说动了。”
戚睿涵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面上依旧保持谦逊,微笑道:“总兵过誉了。非是晚辈言辞厉害,实是总兵与家人皆乃深明大义、以苍生福祉与家族长远前程为重的睿智之人,方能做出此顺应天命民心之决断。”
郑芝龙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港口方向那如森林般密集的桅杆和点点帆影,那是他半生心血的象征。他沉默良久,海风拂面,带来远洋的气息。终于,他猛地转过身,脸上之前的犹豫与复杂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然:“好,我郑芝龙,并非不识时务之人。为八闽百姓计,为郑氏家族计,为这万里海疆不再起烽烟,我愿率福建水陆全部官兵,归顺大顺皇帝陛下!”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戚睿涵,“不过,方才先生所承诺之事——关于官职、水师统领之权、以及海上贸易之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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