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京华烟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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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汉、蒋文卓、王树德迫不及待地展开试卷,当看到那几道熟悉的题目赫然在列时,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狂喜之下,他们按照早已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或是高价请枪手提前构思好的文章,奋笔疾书。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的文章更显“真才实学”,以掩盖舞弊的心虚;或许是买到考题后找的枪手本身就对清廷曲解经义有所不满;又或许是命运使然,他们在回答一些关键经义题目时,有意无意地规避了清廷官方钦定的朱熹集注或其他御用学者的解释,而是采用了更接近儒家经典原意,甚至带有前明士人惯常思维的阐述。

他们埋头疾书,仿佛已经看到了金榜题名、琼林赴宴、跨马游街的无限风光,却不知自己的笔,正为自己掘开坟墓。

试卷经过严格的弥封、誊录,然后送至阅卷官处评阅。由于曹本荣、李振邺早已被打点,张汉、蒋文卓、王树德三人的试卷果然被慧眼识珠,给予了高分。

放榜之日,贡院外墙前人潮汹涌。当张汉、蒋文卓、王树德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金榜前列时,三人欣喜若狂,在人群中几乎要手舞足蹈。张汉只觉得那五千两银子花得千值万值,立刻吩咐随从大摆宴席庆贺;蒋文卓已经开始幻想如何衣锦还乡,震慑乡里;王树德更是趾高气扬,觉得自家在新朝的地位已然稳如泰山。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命运的转折,往往源于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和不肯屈服的人。

一位名叫赵永的汉军旗籍考生,家境寻常,但为人颇有学识,且性格狷介,报复心较强。他原本对自己的成绩抱有相当期望,却意外名落孙山。而当他看到高中者中竟有张汉、王树德这等平日声名狼藉、学问浅薄的纨绔子弟时,心中顿时疑窦丛生,愤懑难平。

“彼等竖子,何德何能,竟敢窃居高位?”

更巧的是,他在一次与同乡的聚会中,从一个因受了赏赐而多喝了几杯、口风不严的张汉家仆役口中,隐约听到了有关“重金购得秘题”的醉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永立刻意识到这其中必有惊天黑幕。

愤怒与一种扭曲的“正义感”驱使着赵永,他毅然决定检举。他动用所有关系,花费重金,几经周折,竟然真的从一个专门贩卖各种消息的市井之徒手中,弄到了一份据说是此次会试流传出来的考题抄本,虽然不全,但关键题目与正式考题一般无二。

铁证在手,赵永将收集到的线索、证词,连同那份买来的考题抄本,精心整理,通过一位远房亲戚在宫内当差的关系,绕过了可能被收买的环节,直接递送到了此时实际掌握大清权柄的摄政王多尔衮和深居后宫的孝庄皇太后的案头。

科举舞弊,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动摇国本、玷污皇权的大案。尤其是在清廷立足未稳,内部权力斗争暗流汹涌,外部又面临南明、大顺军事压力的时刻,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丑闻,更是不可容忍。这不仅仅是一次舞弊,更是对满洲统治者极力营造的“满汉一体”、“崇儒重道”形象的致命一击!

紫禁城,武英殿内,气氛肃杀。年幼的顺治帝福临端坐在龙椅上,虽然年纪尚小,但爱新觉罗家族与生俱来的威仪和多尔衮、孝庄的刻意培养,已让他天威初具。他将那份作为证据的考题抄本狠狠摔在御阶之下,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混账!”福临稚嫩的声音因愤怒而尖利,“曹本荣、李振邺,这就是你们给朕选拔的人才?这就是我大清开科取士的‘公正’?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的‘文治’?” 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涨红。

站在御案旁的多尔衮,面色铁青,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曹、李二人,又瞥了一眼垂首不语的几位满汉大臣。他刚刚得知南方战事失利的详细战报,正焦头烂额,没想到后院竟然起火,还是在他极为看重的、用以笼络汉人的科举上。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

孝庄太后坐在珠帘之后,虽未直接发声,但那透过珠帘传来的冰冷目光,足以让殿内所有大臣感到刺骨的寒意。她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当,不仅会寒了那些真心投靠的汉官之心,更会助长汉人士林对清廷的抵触情绪,甚至给南方的抗清势力以口实。

“皇上息怒。”多尔衮强压怒火,沉声道,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科举舞弊,国法难容。此事必须彻查到底,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以正视听!”

很快,一队精锐的侍卫冲入了曹本荣和李振邺的府邸,不由分说,将两位数日前还风光无限的主考官直接锁拿,投入刑部大牢。紧接着,顺治帝在多尔衮和孝庄的示意下,颁布严旨,亲自在武英殿复试所有中榜进士,由多尔衮、范文程等重臣亲自监督。

武英殿内,烛火通明,却更添几分森严。皇帝高踞宝座,摄政王、诸位王公贝勒、大学士、六部九卿环列两旁,目光如炬,盯着殿中央那群新科进士。

张汉、蒋文卓、王树德等人被带来时,已是面如土色,双腿发软。他们万万没想到,金榜题名的喜悦尚未散去,便迎来了这灭顶之灾。殿试的气氛远比贡院更加压抑,那一道道审视的目光,仿佛能剥开他们的皮肉,直窥内心。

复试的题目并不算艰深,但对于张汉、蒋文卓、王树德这类全靠舞弊和提前准备才能上榜的人来说,在这众目睽睽、天威震慑之下,无疑是巨大的考验。张汉拿起笔,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本背得滚瓜烂熟的文章,此刻竟一个字也记不起来,支支吾吾,写出的句子前言不搭后语;蒋文卓勉强写了几行,却是词不达意,漏洞百出,经义阐释更是完全偏离了清廷的要求;王树德更是冷汗涔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笔都握不稳,墨汁滴落在考卷上,污浊一片,几乎瘫软在地。

结果不言而喻。当这几份不堪入目的答卷被呈送到顺治帝和多尔衮面前时,尤其是发现他们在几道关键经义题目的回答上,果然多有悖离清廷官方解释、甚至隐隐有怀念前明意味之处时,福临的怒火达到了顶点。

“尔等鼠辈!”福临猛地一拍御案,小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不仅舞弊营私,玷污科场,竟还敢妄解经义,悖逆朝廷。其心可诛,其罪当诛!”

冰冷的话语如同死刑判决,回荡在武英殿中。曹本荣、李振邺徇私枉法,贪墨渎职,即刻处斩,家产抄没,亲族流放。张汉、蒋文卓、王树德,舞弊欺君,大逆不道,同样押赴菜市口,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旨意一下,满朝震动。曹、李二人自是面如死灰,瘫软在地,悔不当初。而张汉三人则彻底崩溃,哭嚎求饶之声凄厉无比,回荡在武英殿外冰冷的石阶上,却无法改变那已然注定的、血色的终局。

次日,北京菜市口。

虽是午时,但天色却异常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京城,仿佛一块巨大的裹尸布,透不出一丝阳光。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更添几分肃杀凄惶。

刑场周围被手持长枪、腰挎弯刀的八旗兵丁严密把守,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子。看热闹的百姓挤得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尖,伸长脖子,脸上表情各异,有麻木,有好奇,有恐惧,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对权势者轰然倒塌的快意。

张汉、蒋文卓、王树德三人被剥去了崭新的进士袍服,身着肮脏的白色囚衣,背上插着亡命牌,五花大绑,跪在临时搭建的刑台之上。

他们面无人色,眼神涣散,身体抖如筛糠,涕泪横流,下身更是湿漉漉一片,骚臭难闻。昔日挥金如土、趾高气扬的神采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对死亡的极致恐惧和无比的悔恨。监斩官面无表情地坐在台上的公案后,如同泥塑木雕,只有偶尔看向滴漏的眼神,显示他在等待着午时三刻的到来。

人群之中,傅山、薛宗周和王如金混在其中。傅山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薛宗周挎着药箱,仿佛只是个看热闹的郎中;王如金则挤在人群最前面,看似一个粗鲁的闲汉,实则全身肌肉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傅山目光冷静地扫过刑场,评估着兵丁的分布、地势的优劣,又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对不远处的薛宗周和王如金微微颔首。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他们不仅要搅乱科场,还要在清廷的刑场上,虎口夺食,救下这三个蠢货?不,他们是重要的“证人”,也是这次行动最终“成果”的活体证明,更有助于进一步打击清廷威信。当然,那笔巨额的银两,早已通过特殊渠道,开始分批运出京城,送往急需军资的义军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刑场上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当滴漏显示午时三刻将至,监斩官终于拿起桌上的火签令箭,清了清嗓子,准备下达那最后的命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嗖、嗖、嗖”数支强劲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不同方向的屋顶、人群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监斩官,而是他身旁负责护卫、以及刑台四周的关键兵丁。箭矢精准狠辣,瞬间便有五六名兵丁惨叫着倒地,现场顿时大乱。

“有刺客,保护监斩大人!”

“逆劫法场,格杀勿论!”

惊呼声、惨叫声、兵刃出鞘声、呵斥声骤然响起,如同平地惊雷。原本肃杀等待的人群,像炸开了锅的蚂蚁,四散奔逃,互相推搡、踩踏,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原本严密的包围圈,瞬间被惊恐的人潮冲开数个缺口。

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王如金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猛地从人群中窜出。他身形如电,手中那柄磨得锃亮的短刀划出致命的寒光,瞬间便解决了押解张汉三人的两名刽子手。薛宗周和几名早已扮作百姓、混在人群中的义军兄弟紧随其后,如同鬼魅般跃上刑台,迅速割断张汉、蒋文卓、王树德三人身上的绳索。

“想活命就别出声,跟我们走!”王如金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重锤敲在几乎已经吓傻、甚至以为自己已死的三人心上。不容他们反应,王如金和两名义军兄弟一人一个,如同拎小鸡般,架起软瘫如泥的张汉和蒋文卓。薛宗周则和另一人架起王树德,混入惊慌失措、四处乱窜的人群,向着预先反复勘察规划好的撤退路线——一条狭窄、错综复杂的小胡同疾奔而去!

八旗兵丁反应也算迅速,一部分护住监斩官和现场官员,一部分试图追击。但傅山安排在暗处的其他义军兄弟,利用弓弩、飞石、甚至点燃的炮仗,从屋顶、巷口不断进行骚扰和阻击,加上混乱不堪的人群成了最好的障碍,竟一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追击。偶尔有几个冲得快的兵丁,也被王如金回身精准射出的飞刀或义军兄弟的拼死拦截放倒。

傅山站在远处一个街角的阴影里,冷眼看着王如金等人成功救走三人,迅速消失在如同迷宫般的胡同巷陌中。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一直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手心已满是汗水。

他的计划,大部分已经成功。不仅搅乱了清廷的科举,让其在天下人面前大大丢了颜面,沉重打击了其“文治”形象,更重要的是,那笔巨额的银两,此刻正化为抗清义军急需的刀剑、火药、粮草。而救走张汉等人,虽增加了风险,却能将此事的影响最大化,成为日后宣传战中一颗重要的棋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狼藉混乱、血迹斑斑的刑场,以及那些气急败坏、徒劳呼喝的清兵,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随即压低斗笠,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了北京城灰暗、破败的街景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座古老的帝都,表面上依旧在清廷的八旗铁蹄下维持着秩序,孝庄与多尔衮会以更残酷的手段清算此事,试图挽回颜面。但底下涌动的暗流,以及如同野火般在敌后蔓延的抗清力量,正在一点点侵蚀着这个外来王朝看似稳固的根基。

南方的军事胜利与北方的这次“科举案”与“法场劫囚”,仿佛南北呼应,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京华的烟云之下,隐藏的是无尽的人心向背、不甘屈服的魂灵,以及时代洪流那汹涌澎湃、不可阻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