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云台烽火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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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哨兵用力点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是谢迁将军,联合了以前被罢官的那个孔圣人后人,叫孔闻謤的。在泰安附近,打了个大埋伏,歼灭了好几千,不,据说上万了的清伪军。连多尔衮从北京派去的援军,叫什么固山额真的,都被他们一顿狠揍,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退回去了。现在山东各地都传遍了,好多州县都挂起了大明旗,响应谢将军!”

“孔闻謤?”刘子壮闻言,脸上露出极为惊讶的神色,他捋着颌下稀疏的胡须,喃喃道,“连圣裔……连孔圣人的后裔,都被逼得拿起武器,反抗这‘大清’了?”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那股震撼之意,不言自明。孔子,万世师表,历代帝王尊崇的至圣先师,他的后人,在士林心中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连这样的家族都被清廷的高压政策逼反,这大清所谓的“正统”、“仁政”,其虚伪与残暴,已是暴露无遗,这无疑是对清廷合法性的一次沉重打击。

那报信的义军士兵见众人关注孔闻謤,更是提高了声音,带着满腔义愤补充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孔闻謤大人,最初也曾对清廷抱有幻想,希望能保全礼制。他曾上疏北京那个摄政王多尔衮,言辞恳切,询问作为孔子后人,可否在祭祀孔圣人的大典之时,特准穿着汉家衣冠,佩戴假发髻,以此显示摄政王尊孔重道、缓和矛盾的决心。可换来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那多尔衮倨傲无比,竟批复说‘孔圣人若在世,必顺应时势,遵从大清法度’,孔子后人一概也不能例外。不仅严词拒绝,还以‘妄议国策,亵渎朝廷’的罪名,罢免了孔闻謤的官职,永不录用。如此羞辱圣裔,断绝斯文,眼下山东义军形势大好,孔大人他能不反吗?天下读书人,能不寒心吗?”

这详细的内情,如同在燃烧的烈火上又浇了一瓢热油。孙二麻咧开大嘴,畅快地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焦黄的牙齿,用力拍着大腿:“好,干得漂亮,杀得好!让这些不知礼义廉耻的狗鞑子知道,咱们汉家儿郎,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孔圣人都看不过眼他们了!”

金堡也激动地搓着双手,眼中闪烁着泪光与希望之火:“星火燎原,果然星火燎原矣。山东大捷,正当时也。此乃天意,未绝我汉祚。”他转向李大坤,语气坚定:“李兄,北迁之议,我金堡第一个赞成。与其困守待毙,不如挥师北上,与山东豪杰会猎于中原!”

李大坤心中也是激荡不已,一股热流在胸中涌动。他想起穿越之初,与戚睿涵在南京分别前夕,两人曾就未来局势进行过彻夜长谈。戚睿涵依据后世的经验,反复强调过“敌后战场”的重要性,论述过“持久战”的思想,认为面对清军的锐气和先进武器,正面战场难以速胜,必须发动民众,建立巩固的根据地,以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眼前山东谢迁、孔闻謤的胜利,不正是这套理论在这明末时空血与火中的初步实践和成功验证吗?

山东的大捷,不仅歼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它证明了清军并非不可战胜,证明了只要策略得当,民心可用,就能在敌人的后方开辟出新天地,证明了这场反抗斗争的正义性和可行性。

“看到了吗?弟兄们,”李大坤猛地提高声音,目光如炬,扫过营地中每一张或激动、或期待、或犹疑的面孔,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大的感染力和信念,“我们不是孤军奋战,从江南水乡到齐鲁大地,从连绵山区到广袤平原,成千上万不甘为奴的同胞已经站了起来。洪承畴可以暂时凭借优势兵力把我们赶出紫金山,但他永远扑不灭这遍地点燃的、追求生存与尊严的烽火。山东的胜利,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顿了顿,让话语的力量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然后斩钉截铁地命令道:“现在,立刻行动。收拾所有能带走的东西,粮食、武器、药材,一点都不能浪费。带不走的,尤其是那些沉重的辎重,就地妥善掩埋,或许将来还能用上。重伤员……尽量想办法用担架抬着走,我们是兄弟,不能抛弃任何一个还能救的弟兄。我们今夜子时,就趁夜色最深的时候出发,北上云台山!”

他目光投向北方,语气沉毅而充满决心:“这条路,绝不会平坦,我们会遇到清军的围追堵截,会面临饥渴和疲惫的考验。但是,只要我们这支队伍不散,信念不死,活着到达云台山,我们就是插在清廷所谓‘江南腹地’的一颗钉子,一把尖刀。我们要让多尔衮、洪承畴知道,这江南,他们坐不稳!”

没有更多的犹豫和争论。求生的本能,被山东大捷点燃的熊熊希望,以及李大坤话语中坚定的信念,共同支撑着这支疲惫不堪却又重新燃起斗志的队伍。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营地中响起一阵紧张而有序的忙碌声。人们默默地检查着行装,搀扶起伤员,将有限的物资分配到每个人身上。一种悲壮而又充满生机的力量,在沉默中凝聚。当夜,浓重的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帷幕,笼罩了紫金山。这支千余人的队伍,抛弃了不必要的坛坛罐罐,像一条沉默而坚韧的溪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经营多时的营地,沿着预先选定的小径,一头扎进茫茫黑暗之中,向着北方,向着那未知却蕴含着无限可能与希望的云台山方向,迤逦而行。他们的脚步虽然因疲惫而沉重,却踏出了异常坚定的节奏,每一步,都踏在争取自由与尊严的道路上。

北京,紫禁城,武英殿。几乎在同一片星空之下,位于北方的帝国心脏——北京的紫禁城,却笼罩在一种与江南山野截然不同的氛围之中。武英殿内,巨大的蟠龙柱下,宫灯放射出明亮却冰冷的光线,将殿内照耀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压抑。

摄政王多尔衮面色阴沉地坐在紫檀木雕龙的案牍之后,刚刚从东北前线返回的他,甚至来不及洗去征尘,就被堆积如山的紧急军报所淹没。他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那是战事不顺和权威受到挑战时固有的表情。朝鲜军在边境线上“不要命”的连续冲击,虽然凭借八旗劲旅的骁勇和装备优势暂时被打退,但也让久经战阵的八旗兵马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代价。

更重要的是,这股来自侧翼的顽强抵抗,严重牵制了他在辽西走廊和关内的大批精锐兵力,使得他原本计划在秋高马肥之时发动的、旨在彻底扫平南方抵抗势力的战略性攻势,不得不无限期推迟。这让他感到一种计划被打乱的烦躁和隐隐的不安。

更让他心烦意乱、怒火中烧的,是案头那些从各地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洪承畴关于“进剿江宁紫金山乱民,斩获颇多,残部流窜”的捷报才刚刚送到,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片刻,紧随其后送达的,就是来自山东的惨败噩耗。那捷报此刻读来,仿佛成了一个绝妙的讽刺。

兵部尚书跪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手中捧着一份奏报,用带着哭腔的语调,战战兢兢地念着:“……伪明余孽谢迁,勾结前明罪官孔闻謤,罔顾圣化,聚众数万,于泰安、兖州一带猖獗作乱,攻城掠地,气焰嚣张……我济南驻防副都统觉罗·巴山大人,轻敌冒进,不幸中贼埋伏,虽亲临前线,奋力搏杀,然寡不敌众,终……终力战殉国。其所部绿营兵勇伤亡……伤亡惨重,初步统计,逾……逾万之数……奴才等虽竭力调兵弹压,然贼寇依托山险,狡猾异常,加之当地愚民多为附逆,通风报信,致使我军屡屡扑空,反遭暗算,一时……一时难以肃清,恳请摄政王殿下增派劲旅,以定齐鲁……”

“废物,饭桶!”多尔衮猛地一拍桌案,上好的端砚跳起,墨汁泼洒出来,染黑了几份奏章。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怒喝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似乎都簌簌落下,“上万大军,装备精良,竟剿灭不了一群乌合之众,泥腿子?还折了我一员副都统?我大清每年耗费钱粮无数,就养着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吗?”

辽东的失利,山东的惨败,还有各地此起彼伏、越剿越多的“叛乱”报告,像无数条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敏感而骄傲的神经。他原本以为,凭借张晓宇带来的那些超越时代的武器知识和战术理念,荡平孱弱的南明和流寇般的顺军残余,应该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却万万没有想到,战场上的局部优势和先进武器,并没能顺利转化为统治的稳固,反而像是激起了更广泛、更强烈的反抗浪潮,仿佛按下葫芦浮起瓢。

侍立在一旁的张晓宇,感受到多尔衮那几乎要凝成实质、择人而噬的怒火,心中也是凛然。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地位和荣华富贵,完全系于这位摄政王一身,清廷的统治稳固,对他至关重要。

他上前一步,躬身低声道:“摄政王息怒,保重身体要紧。山东之事,其症结所在,正应了臣之前的担忧。那戚睿涵与李大坤,恐怕早已将……将流寇裹挟民众、避实击虚的那一套,与某些蛊惑人心的说法相结合,搞出了所谓的‘敌后战场’。我们除了军事上的追剿堵截,更需在人心管控上下功夫,双管齐下。对那些冥顽不灵、甘从贼寇的乱民,及其亲族乡党,必须施以最严厉的惩戒,屠村、连坐,以儆效尤,使其不敢从贼、不敢助贼。同时,臣以为,可在叛乱区域推行更严格的保甲连坐制度,坚壁清野,断其粮道,焚其山野林木,毁其田舍村庄,看他们还如何藏身,如何获取补给!”他的建议,冷静而条理清晰,却透着一股将现代组织学、社会学与古代屠城酷烈手段相结合的冰冷与残酷,充满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功利色彩。

多尔衮听了,眼中寒光闪烁,显然颇为意动。对于他这样的统治者而言,高效而残酷的镇压手段,往往比怀柔政策更能立刻见到“效果”。恰在此时,又有内侍太监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份来自江宁洪承畴衙门的密报。

多尔衮压抑着怒火,快速浏览着密报的内容,脸色愈发阴沉难看,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猛地将那份密报揉成一团,狠狠掷于地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好啊,真是好啊。洪承畴刚把紫金山的乱民赶走,他们还敢负隅顽抗。竟敢如此胆大包天,一路流窜,跑到云台山去了!还有那个李大坤,一个装神弄鬼的火头军、江湖郎中,也成了气候,成了这些反贼的主心骨!”他之前就隐约听闻过李大坤的名字,知道此人与张晓宇、戚睿涵似乎有些关联,且在南明遗臣和底层民众中有些影响力,如今更是坐实了此人的威胁。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杀意,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内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的满汉众臣,最终定格在洪承畴此前那份报捷的奏章副本上。沉默了片刻,他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洪承畴,前番剿匪有功,虽未尽全功,亦属难得。着即传旨褒奖,加太子太保衔,赏双眼花翎,赐黄马褂。命他再接再厉,统筹江南、江北一切军务,对已流窜至云台山之残匪,及其他已知的乱民据点,务求周密策划,调集重兵,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不得再令其坐大或流窜他处!”他的话语顿了顿,杀机四溢,“尤其是那个匪首李大坤,还有那些鼓噪唇舌、摇惑人心的文人,如金圣叹、刘子壮、金堡之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擒获或确认格杀者,朝廷不吝封赏。凡有隐匿、资助匪类者,一律同罪,株连九族!”

“嗻!”殿内响起一片整齐划一、战战兢兢的应诺声。

然而,尽管下达了如此严酷而明确的命令,多尔衮心中的那团阴影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更加浓重。他挥退了众臣,独自坐在空旷、华丽而冰冷的武英殿宝座之上。跳动的烛光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略显苍白的脸,在身后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江南神出鬼没的游击队,山东声势浩大的谢迁、孔闻謤,云南那边刚刚耗费巨大代价才扑灭的沙定洲叛乱却又可能尾大不掉的滇军,还有那些受朝廷“军功爵”激励、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奋力抗清的朝鲜军……这些原本在他眼中不过是疥癣之疾、待天兵一至便可灰飞烟灭的“乱象”,如今却仿佛形成了一张无形而坚韧的大网,从帝国的四面八方缠绕过来,束缚着他和他所建立的这个新生王朝的手脚,消耗着本就不甚充裕的国力民力。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武力征服或许可以凭借锐气和某些技术优势迅速夺取天下,但要真正坐稳这万里江山,光靠杀戮和那些“奇技淫巧”的武器,似乎远远不够。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累感,以及一种隐约却无法忽视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袭上他的心头。

这大清的江山,远比他最初想象的更为棘手,隐藏在武力镇压之下的,是汹涌的暗流和遍地的干柴。敌后战场上的星星之火,在鲜血与牺牲的浇灌下,非但没有被扑灭,反而借着风势,正悄然连成一片,映红了半边天际,也映照出这个依靠武力建立起来的王朝,其统治根基的脆弱与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