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沧波东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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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年轻的郑成功却显得异常兴奋,甚至试图在摇晃颠簸的甲板上行走,想要协助水手,却被老船公厉声喝止:“国姓爷,风浪无情,快回舱内,甲板危险!”郑成功虽有不甘,但也知此时不是逞强之时,只得退回舱口,但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外面与风浪搏斗的水手们,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在学习和铭记这一切。

风雨持续了大半日,才渐渐平息。当乌云散开,阳光重新洒落时,海面已重归宁静,碧蓝如洗,仿佛刚才的狂暴只是一场噩梦。劫后余生的众人相视无言,唯有眼神中交换着难以言喻的庆幸与疲惫。船体有多处损伤,水手们开始忙碌地检修。戚睿涵瘫坐在甲板上,望着平静的海面,对来到身边的董小倩苦笑道:“这出使的第一关,竟是天威难测。看来这东海龙王,也要试试我们的诚意。”

董小倩替他拧干衣角的海水,柔声道:“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过了这一关,前路或会平坦些。”

接下来的航程依旧不轻松。除了要应对变化莫测的天气,还需时刻警惕清军的水师巡逻船队。有几次,远处出现了可疑的帆影,郑家水手凭借对航路的熟悉和对海流的精准把握,迅速改变航向,借助岛屿或恶劣天气的掩护,巧妙地与对方周旋、避开。每一次化险为夷,都让戚睿涵对郑家海上力量的认识加深一分,也更加理解郑芝龙和郑成功在这盘大棋中的重要性。

历经近一月的海上颠簸,期间经历了风浪、迷航的担忧和躲避清军的紧张,当水平线上终于出现那抹蜿蜒起伏的、青黛色的海岸线时,整个使团都沸腾了。那便是日本列岛。

在长崎港,使团经历了严格的盘查和繁琐的交涉。日本奉行锁国政策,仅开放长崎等少数口岸对外通商,且管理极为严格。戚睿涵等人出示了国书、印信,表明了大明使臣的身份,经过数日的等待和层层上报,终于获得许可,在幕府派出的“护卫”下,前往幕府统治中心——江户。

从长崎到江户的陆路行程,让戚睿涵等人得以一窥日本的内陆风貌。道路还算平整,沿途村庄城镇,屋舍俨然,百姓衣着朴素,见到使团队伍纷纷避让行礼,秩序井然,显示出幕府强大的控制力。但也感受到一种无形的隔阂和审视的目光。

终于,在这一年的初春,樱花尚未绽放的时节,使团抵达了江户。

江户城,德川幕府的统治核心。高大的石垣垒砌得如同山体,深阔的护城河水色幽暗,城内街市纵横,商铺林立,行人如织,却又透着一股刻板的秩序感。一种异国的、压抑而封闭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使团被安置在专供外国使节(主要是中国、荷兰和朝鲜)居住的驿馆,环境清幽雅致,庭院中有枯山水点缀,但四周隐约可见幕府派来的守卫,他们的存在无声地提醒着使团——你们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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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驿馆又焦急等待了数日,期间只有一些低阶官吏前来接洽礼仪细节,真正的掌权者始终未曾露面。戚睿涵利用这段时间,与周鹤芝反复推敲觐见时的说辞,与郑成功分析可能遇到的诘难,董小倩则细心观察着驿馆内的人员往来,试图捕捉任何有用的信息。

决定性的时刻终于到来。觐见在江户城本丸御殿内举行。殿宇极其恢宏,却又深邃幽暗,巨大的木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地面铺着光滑的榻榻米,光线从精心设计的纸窗透入,营造出一种庄严肃穆,甚至有些神秘压抑的气氛。后光明天皇作为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居于最上首的御帘之后,身影模糊,神情淡漠,更像是一尊象征性的存在。

而真正的权力核心,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则端坐于御帘前稍下的位置,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如鹰,虽未言语,但那股久居人上、执掌生杀大权的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笼罩整个大殿。两侧,按照严格的等级秩序,跪坐着幕府的重臣:以老中酒井忠胜、松平信纲为首,以及各藩有影响力的亲藩、谱代大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大殿内落针可闻,只有使团脚底在榻榻米上轻微的摩擦声。

戚睿涵作为正使,身着郑重的大明使臣礼服,手持象牙笏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周鹤芝、郑成功紧随其后,二人亦神情肃穆。三人缓步上前,依照明使觐见藩国之礼,行揖拜之礼。动作舒缓而标准,气度从容,不卑不亢。

德川家光微微颔首,通过跪坐在侧的通事开口,他的声音透过翻译传来,平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大明使臣远来辛苦。不知此番泛海而来,所为何事?” 简单的开场白,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戚睿涵知道,真正的交锋,此刻才正式开始。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朗声应对,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外臣戚睿涵,奉我大明唐王殿下旨意,特来拜谒天皇陛下、大将军阁下。此番冒昧来访,实为两国之百年友好,乃至东亚之安危大局而来。”

他首先以充满感情的语气回顾了悠久的历史渊源,力图唤起文化认同:“自隋唐以来,日本便与中华交往密切,遣隋使、遣唐使不畏艰险,络绎于海道,学习我中华典章制度、文化礼仪,彼此交流,源远流长。大唐高僧鉴真和尚,为传佛法,矢志不渝,六次东渡,双目失明亦不改其志,始开贵国律宗之始,此乃两国文化交流之千古佳话。及至大明,太祖高皇帝怀柔远人,册封贵国足利义满将军为‘日本国王’,确立勘合贸易之制,百余年来,商船往来,互通有无,互利共赢。此皆贵我两国友好之明证,亦是血脉相连之情谊,想必在座诸位先贤,亦有所闻。”

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愤慨,指向残酷的现实:“然如今,中原板荡,神州陆沉。关外建州女真,本是我大明臣属,却乘我国内天灾人祸之机,悍然叛乱,僭越称帝,改元易服,此乃窃国之巨寇,人神共愤。其性残暴,远超前代,所过之处,屠城戮民,圈地投充、剃发易服,乃至隔离满汉,篡改古籍,惨绝人寰,无所不用其极。更甚者,其任用妖人,以邪术制造瘟疫,毒害生灵,江南富庶之地,几成炼狱鬼域。此等行径,岂是仁德之主所为?实乃蛮夷之邦,不通教化,恃强凌弱!”

他仔细观察着德川家光和重臣们的表情,见不少人在听到清军暴行和羞辱使臣时,面露沉思、愠怒或鄙夷之色,知道话语起了作用,便继续深入,将唇亡齿寒的利害关系剖析得淋漓尽致:“清虏今日能辱朝鲜、逐日本,视周边邦国如无物,其嚣张气焰,可见一斑。他日若使其尽得中华之地,整合资源,以其狼子野心,舰船利炮造将起来,兵锋所指,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卧榻之侧,岂容如此暴虐凶邻鼾睡?我天朝上国,乃礼仪之邦,与日本一衣带水,文化同源,实为唇齿相依之邻邦。唇亡则齿寒,户破则堂危,此乃千古不易之至理!”

随后,他抛出了具体的、多层次合作建议,语气既诚恳又充满自信:“因此,我主唐王殿下,秉持仁义,愿与日本国重修旧好,再续前缘。若能缔结盟约,共抗清虏,则我大明愿以兄弟之国待之,战后开放口岸,扩大贸易,共享农耕、工技乃至格物之学。若贵国暂有内政考量,不便直接出兵,亦望能重启勘合贸易,尤其允许硫磺、铜铁、火铳、硝石等军工物资输入我朝,助我抗清,我朝愿以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等等价交换。同时,望贵国能严令禁止任何物资资敌,断清虏可能从海上获得之外援。此乃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之局。于我,可获喘息之机,积蓄力量;于贵国,可消弭未来之大患,保海疆之安宁,甚至获现实之厚利。望天皇陛下、大将军阁下,明察秋毫,高瞻远瞩,以苍生为念,以两国长远之福祉为计!”

戚睿涵的话语,引经据典,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既有对历史情感的呼唤,又有对现实威胁的冷静分析,更有对未来利益的切实描绘。殿内一时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唯有纸窗外细微的风声,以及殿角铜鹤香炉中袅袅升起的、带着淡淡异香的青烟在无声流动。

这沉默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仿佛酝酿着风暴。终于,幕府首席老中,地位尊崇的酒井忠胜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干涩而平稳,带着典型的官僚式的谨慎:“戚使者所言,不无道理。清国确乃暴戾之邦,前番对待我国使臣森下,亦是无礼至极,幕府上下,同感愤慨。”他先肯定了戚睿涵对清的指责,以示立场,但随即话锋一转,抬出了国策,“然,日本自太阁丰臣秀吉朝鲜之役战败后,已定下锁国之策,旨在保境安民,不欲过多介入外邦纷争,此乃三代将军既定之国是。跨海远征,耗费国力巨大,且胜负难料,一旦卷入,恐难脱身。我国内政稳固,海疆安宁,百姓乐业,似乎不必为此远方的战火,轻易开启国门,再动干戈,违背祖制。”他代表的是幕府内部主张维持现状、保守谨慎的一派势力,话语中充满了对改变现状可能带来的风险和不确定性的担忧。

他话音刚落,另一位颇具影响力的外样大名,或许是切身感受到了清廷崛起对自身利益的潜在威胁,或许是对海外贸易带来的巨大利润有所图谋,立即出声反驳,语气略显激昂:“酒井大人此言,未免过于保守。清国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彼等视我日本与朝鲜无异,皆为可欺之对象。今日驱逐使臣,他日若其羽翼丰满,兵临城下,亦未可知。届时再思应对,岂不晚矣?大明毕竟为中华正朔,文化渊薮,礼义所在。助大明,即是自助,亦是维护东亚之传统秩序。且若能通过贸易,获取大明之生丝、药材、书籍乃至精良工艺,于我国家发展、民生改善,亦大有裨益。岂能一味因循守旧,坐视强邻坐大,而自缚手脚,错失良机?”这位属于主张开海、积极干预的一派,其观点代表了部分希望打破幕府严格管制,获取更多对外贸易利益的大名。

紧接着,又一位文官模样的老臣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的话语则更加圆滑:“老夫记得,昔日九州、濑户内海等地,确有部分无赖之徒,组成倭寇,侵扰大明沿海之事,然那多为不法浪人、奸商,绝非我国策所允,亦非朝廷本意。后蒙大明胡宗宪、戚继光等名将剿抚并用,寇患渐平。尤其是戚继光将军,治军严明,威名远播,我等读史至此,亦深为敬佩。”他这话,既点出了历史上不愉快的一页,又巧妙地将责任推给“无赖之徒”,与官方切割,同时特意抬出与戚睿涵同姓的戚继光,隐隐有拉近关系、缓和气氛之意。

“然而,”他话锋一转,“贸易之事,关乎国计民生,牵一发而动全身,需从长计议,谨慎评估利弊。联盟用兵,更是国之大事,关乎天下走势,岂能仓促决定?需防引火烧身,需防为人作嫁啊。”这属于主张有限合作、但必须谨慎评估、步步为营的一派。

一时间,大殿之内,各方意见交锋,争论渐起。有慷慨激昂,引证元寇入侵旧事,主张应立即出兵援助,将威胁扼杀于萌芽者;有引经据典,强调锁国祖制不可违,当以不变应万变者;有精于算计,反复权衡开放贸易的收益与风险,以及如何在与大明的交往中为日本谋取最大利益者。

日语夹杂着通事快速而低声的翻译,使得场面显得有些嘈杂,却又秩序井然,每个人都只是在表达观点,无人敢真正僭越失仪。德川家光始终端坐其上,面容沉静如千年古井,深邃难测,他那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争论的众人,仿佛在权衡着每一句话的分量,并未急于表态。

戚睿涵、周鹤芝、朱成功静立殿中,如同激流中的礁石,听着这异国朝堂上围绕他们提议而展开的激烈辩论,心中明白,他们的游说已然成功了一半——至少,已经在日本最高决策层内部,播下了合作的种子,并成功地引发了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激烈讨论和博弈。剩下的,便是等待这位掌握着最终决定权的征夷大将军,如何权衡这纷繁复杂的局面,以及各方势力背后的力量对比。

争论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德川家光身上。他终于微微抬了抬手,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整个大殿瞬间恢复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他依旧通过通事,声音平稳不见波澜,却带着最终裁决的威严:“大明使臣所言,情真意切,分析透彻。以及诸位臣工所议,各有道理。余已尽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戚睿涵身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联盟抗清,乃至重启大规模勘合贸易,皆事关国运,非同小可,非比寻常之请。需容我等细细斟酌,考量周全,权衡内外诸般情势。”

他的话语留有了充分的余地,也预示着后续还有复杂的博弈。“今日暂且至此。请大明使臣先回驿馆休息。明日,或后日,再议。”

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一个“再议”,留下了无限的悬念,也留下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这符合政治决策的常态,尤其是对于日本这样一个决策过程往往冗长而谨慎的幕府体制。

戚睿涵与身旁的周鹤芝、郑成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类似的判断:初战告捷,但远未到庆祝之时。他们再次向上首行礼,然后保持着使节的尊严,缓缓退出了这间决定着未来东亚格局的、气氛压抑的大殿。

殿外,江户城的天色依旧阴沉,初春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尘沙。但戚睿涵的心中,却比来时多了几分笃定和沉重。他知道,真正的博弈,在觐见结束后才刚刚开始。幕府各派势力必然会私下接触、争吵、妥协。他们需要利用郑家的关系网络,积极在幕后活动,游说可能支持他们的大名和官员。东渡的使命,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最考验耐心和智慧的部分,现在才真正开始。万里波涛之后,是另一片看不见硝烟,却同样关乎生死存亡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