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梵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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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睿涵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如同潜藏在冰面下的暗流,无法忽视。他知道,微生物的世界变幻莫测,灭活是否彻底?剂量是否合适?个体的差异……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

然而,命运的残酷,往往超乎最坏的想象。

这丝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在第三天清晨,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猛烈的暴风雨,彻底浇熄了。

第三天,天色未明,南京城还笼罩在破晓前最深的黑暗中。一阵急促而惊慌的脚步声,踏碎了偏殿院落黎明前的寂静。

“戚公子,李太医,不好了!” 一个被安排值守的年轻医官,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戚睿涵和李大坤临时休息的厢房,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出……出事了,几位大师……几位大师情况不对!”

戚睿涵几乎是瞬间从床榻上弹了起来,心脏骤然缩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和同样被惊醒的李大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恐。两人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衣,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便跟着医官冲向僧人们静养的禅房。

刚踏入隔离区的那道门槛,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空气中原本淡淡的檀香和草药味,已经被一种混浊的、带着酸腐和隐隐腥气的味道所取代。紧接着,传入耳中的,不再是平和悠扬的梵唱,而是断断续续、压抑而痛苦的呻吟声。

最先出现严重症状的,是接种了鼠疫疫苗的那一组僧人。

只见其中两位壮年僧人,此刻正痛苦地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他们面色潮红如同醉酒,嘴唇却干裂发紫,呼吸急促得如同拉风箱,每一次吸气都显得异常艰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其中一人意识似乎已经模糊,双手无意识地在胸前、腋下抓挠,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戚睿涵一个箭步上前,撩开他的僧袍,只见其腋下、腹股沟处,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触目惊心的淋巴结肿块,肿大如卵,表皮紧绷,颜色暗红,正是古籍中记载的,令人闻风丧胆的“核瘟”。

几乎是同时,旁边禅房里也传来了惊呼。接种猪瘟疫苗的那组僧人,也开始发作了。他们普遍出现剧烈的呕吐和腹泻,吐出的秽物和排泄物都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高烧同样在他们身上肆虐,汗水浸透了僧袍,紧贴在皮肤上。更可怕的是,其中一位年长僧人的手臂和胸腹皮肤上,开始浮现出大小不一的紫红色斑块,如同被恶魔亲吻过的烙印。

而接种了牛痘疫苗,原本被认为应该反应最轻微的那组僧人,虽然发病稍缓,但情况也同样不容乐观。他们也开始发烧,程度虽不及前两组猛烈,但也足以让人虚弱不堪。最显着的问题是接种部位,那里并非像戚睿涵预想的那样只是轻微红肿,而是出现了严重的溃烂、化脓,黄绿色的脓液不断渗出,散发出腐臭,而且溃烂的范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健康的皮肤蔓延。

仅仅一夜之间,原本宁静祥和、充满奉献精神的禅房,瞬间变成了惨烈的人间炼狱。痛苦的呻吟、压抑的咳嗽、无助的喘息,取代了往日的平和。先前那些宝相庄严、从容不迫、视死如归的僧人,此刻都在病魔凶残而无情的折磨下,扭曲了身体,失去了所有的体面与尊严。汗水、泪水、呕吐物、排泄物、脓液……混杂在一起,玷污了洁净的床铺,也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快,救人!” 戚睿涵目眦欲裂,嘶哑着嗓子吼道,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指挥着已经慌了手脚的医官和侍从,“把所有准备好的退热草药都煎上,浓煎!用冷水,不,去找冰来,用冷毛巾给他们敷额头,擦拭身体物理降温。溃烂的部位用消毒后的棉布蘸取消毒药水清洗,小心地把脓液引流出来!”

他自己则冲到一个情况最危急的、感染鼠疫疫苗的僧人床前,扶起那滚烫而颤抖的身体,试图给他喂下一些清水。但那僧人牙关紧咬,水根本灌不进去。

李大坤也红了眼,他发挥着自己作为“御厨总管”的另一项技能——寻找一切可能利用的资源。他指挥着人手去太医院库房搜寻犀角、羚羊角等珍贵的清热凉血药材,又让人去宫内地窖取冰。他亲自为一位淋巴结肿痛剧烈的僧人进行冷敷,那僧人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每一次触碰都引发一阵剧烈的颤抖和呻吟。

董小倩也闻讯赶来了。看到这如同阿鼻地狱般的场景,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她咬紧了下唇,没有发出任何惊呼。她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加入了救治的行列。这个平日里使剑的手,此刻却无比轻柔地为意识模糊的僧人擦拭额头的冷汗,更换被汗水、污物浸透的衣物,甚至不顾秽臭,协助清理呕吐物。她的动作迅捷而稳定,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紧抿的嘴唇,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戚睿涵更是毫不犹豫地取出了他们之前制备的、为数不多的、如同救命稻草般的抗体血清。这些血清是利用康复动物的血液制成的,效果未知,且数量极少,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他根据僧人们感染的病原类型,逐一为他们进行注射。针尖刺入皮肤,推入那澄清的液体,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期望。

“坚持住,大师,坚持住,喝了这碗药!” 戚睿涵扶起另一位浑身滚烫、意识模糊的年轻僧人,他的声音因为焦急和疲惫而沙哑不堪。他小心翼翼地将浓黑的药汁一点点喂入僧人口中,但大部分都沿着嘴角流了下来,染黑了颈下的床单。

然而,他们所有的努力,在这迅猛发展、势不可挡的疫病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如同螳臂当车。灌下去的草药汤剂,仿佛石沉大海,高烧丝毫未退,甚至还在继续攀升。物理降温带来的那一点点清凉,瞬间就被体内更高的灼热所吞噬。清理溃烂伤口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化脓和坏死蔓延的速度。而那些被寄予厚望的抗体血清注入体内后,也未能上演奇迹,病势依旧如同脱缰的野马,向着绝望的深渊疾驰而去。

死亡,开始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方式,收割生命。

第一个走的,是那位最先出现鼠疫症状的壮年僧人。在接种后的第四天傍晚,他在持续的高烧和呼吸极度困难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临终前,他短暂地回光返照,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嘴唇翕动,似乎想再念一句佛号,却最终只吐出半口浊气,头一歪,便再无声息。

紧接着,是那位身上出现紫红色斑块的、接种猪瘟疫苗的年长僧人。他在剧烈的呕吐腹泻和全身性的毒血症状中,迅速脱水、衰竭,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走了。

一个,两个,三个……

曾经鲜活、充满了奉献精神的生命,在短短数日之内,一个接一个地,迅速地凋零、熄灭。禅房内的呻吟声、喘息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般的沉默。只有白色的麻布,被侍从们颤抖着,一一覆盖上那些再也不会动、不会诵经、不会微笑的面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混合着草药、消毒水和腐臭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油灯的光芒似乎也变得黯淡了,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鬼魅在舞蹈。

戚睿涵站在禅房中央,目光空洞地扫过这片狼藉。原本整洁的床铺变得凌乱不堪,沾满了各种污秽。曾经充满了悲悯与智慧、坚定与平和的面容,此刻都隐藏在冰冷的白布之下。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绝望。那是一种希望被彻底碾碎成粉末后的死寂黯淡,一种拼尽全力却依旧眼睁睁看着一切付诸东流后的深深无力感,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骨的疲惫与自责。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住。李大坤及时扶住了他,这个胖胖的室友此刻也是眼圈乌黑,满脸憔悴,嘴唇干裂,他看着戚睿涵,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戚睿涵挣脱了他的搀扶,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最里面的一张床榻。

那里,还残留着这个炼狱中唯一的一丝微弱生机。

是道亮禅师。

这位老禅师是唯一一个接种了牛痘疫苗后,虽然也经历了持续的高烧和接种部位严重的溃烂,但凭借着他多年修行沉淀下来的坚韧体魄和意志力,竟然奇迹般地挺过了最危险的关头,病情正在极其缓慢地好转。

他此刻虚弱地躺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呼吸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高烧已经退去,只剩下低热,局部溃烂虽然看起来依旧恐怖,但脓液开始变得清亮,边缘出现了细微的肉芽组织,显示着愈合的迹象。

他似乎感应到戚睿涵的靠近,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澄澈悲悯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显得浑浊而黯淡,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未能与同修共赴黄泉的悲悯,以及一丝面对这惨烈结局的茫然与空洞。

他的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微微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细若游丝、几乎难以辨认的声音:“戚……戚施主……”

戚睿涵猛地蹲下身,紧紧握住了老禅师枯瘦如柴、冰凉的手,仿佛想借此传递一些力量和温度过去。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千言万语,自责、愧疚、感激、悲伤……所有情绪拥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失控地咆哮或者崩溃地痛哭。

“……莫要……自责……” 道亮禅师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断断续续地,用尽力气说道,“此乃……我等效法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宏愿……死得其所……往生……极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闭上了眼睛,似乎连说话都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来的一点力气,只有那被戚睿涵握住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带着一丝微弱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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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睿涵紧紧握着那只手,久久没有松开。自责、焦虑、恐惧、愤怒……还有对张晓宇那滔天的恨意,种种极端负面情绪像无数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内心,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和灵魂彻底撕裂。失败了,近乎全军覆没的惨败。他带来了自以为能改变命运的未来知识,却没能带来必然的成功,反而像是一个蹩脚的、鲁莽的巫师,用错误的咒语,葬送了这些最不该死的、心怀慈悲与无畏的性命!他算什么未来人?他算什么拯救者?

他轻轻放下道亮禅师的手,为他掖好被角,然后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到窗边。窗外,南京城依旧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在远处的街巷中顽强地闪烁着,如同这末世中微茫的希望。冰冷的窗棂硌在他的掌心,传来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推开了窗户。

初夏梅雨季节的微冷空气,立刻汹涌而入,带着南京城特有的湿冷气息,吹动了他散乱的发丝和单薄的衣袍。但这新鲜的冷空气,却丝毫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反而让他觉得更加寒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

城外,多铎率领的清军主力,虽然暂时被一些战事和补给问题牵制,但威胁始终如同悬顶的利剑,如同天边压城的乌云,随时可能倾泻而下。城内,潜在的、被张晓宇精心改造过的瘟疫危机,并未因为这次失败的试验而有丝毫解除。而他们寄予厚望的、试图用来对抗恶魔的疫苗,却在第一道关卡,就几乎折戟沉沙,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接下来……清兵若真的如同历史上那般,或者是在张晓宇的建议下,动用细菌武器这种惨无人道的毒招,将瘟疫投入城中,或者散布于军队之中……届时,失去了疫苗这最后一道防线,毫无免疫力的百姓和士兵们……该如何是好?

南京城,这大明最后的堡垒,这无数汉人最后的希望所在,难道真的要如同历史上那样,不可避免地走向沦陷和屠戮的结局吗?而自己,这个知晓历史走向的穿越者,难道就真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甚至……还因为自己的鲁莽,加速了某些悲剧的进程?

“接下来……清兵若再用此毒招,百姓们……该如何是好?” 戚睿涵望着远处那一片混沌未明、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焦虑,和几乎要将他灵魂压垮的、沉重的自责。

初升的朝阳,终于挣扎着,从东方天际厚重的云层中,透出了一丝微弱而惨淡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南京城巍峨却又显得格外脆弱的轮廓。那光芒,冰冷而苍白,毫无暖意,如同为这片刚刚被死亡与失败彻底洗礼过的土地,蒙上了一层不祥的殓衣。

戚睿涵脚下的影子,被这微弱的天光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最终融入了身后禅房那片无边无际的、黯淡而绝望的寂静与死亡气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