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汝州烟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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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的残冬,中原大地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南阳城头,旌旗在低垂的灰云下猎猎作响,那旗帜上的“明”字仿佛也失了往日的鲜亮,被阴霾浸染得黯淡无光。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下来,似乎要将这座古老的军事重镇碾碎,连呼啸的北风都带着一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悲凉气息。
一队仪仗森严的人马,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缓缓驶入南阳城门。守城的兵士早已得到通知,纷纷跪伏在地,不敢仰视。轿帘掀开,一位面皮白净、无须,身着深青色内官袍服的中年宦官,在随从的搀扶下稳步走出。他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奉旨巡阅诸军的监军韩赞周。
韩赞周站定,微微眯起那双惯于洞察宫闱秘事的眼睛,扫视着南阳城的防务。城墙之上,垛口后面,士卒们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有些瑟缩,眼神中混杂着疲惫与茫然。他轻轻吸了一口冰凉而干燥的空气,宫中特有的那种圆滑而矜持的腔调便响了起来,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迎接的南阳府官员耳中:“天色不佳啊…...咱家这一路行来,可见百姓疾苦,军士辛劳。陛下心系前线,特遣咱家前来,宣示天恩,鼓舞士气。”他的话语不疾不徐,每个字都仿佛经过精心斟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让周围的地方官将不由得将腰弯得更低了些。
南阳府衙的正堂,为了迎接这位天子近臣,早已收拾停当,但依旧掩不住那股子陈旧衙门特有的阴冷潮湿之气。几盆炭火在角落里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跳动的火苗映照着堂内众人的脸庞。
平西侯吴三桂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身戎装染满征尘,虽经打理,仍可见磨损的痕迹。他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本是英武逼人的样貌,此刻却难掩深深的疲惫。连日来的行军布防,与清军斥候的零星接战,以及粮饷补给不足的困扰,都在他眉宇间刻下了深深的沟壑。他身后,杨铭、戚睿涵等一众关宁军将领按剑而立,甲胄在烛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他们沉默着,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踏入堂内的韩赞周一行人,那目光中除了应有的礼节,更多的是审视与难以消弭的警惕。山西惨败、友军背叛的阴影,如同梦魇般缠绕着这支曾经威震辽东的铁军,让他们对任何来自朝廷的“天使”都抱有本能的疑虑。
韩赞周似乎对这股凝重的气氛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地方将帅这种复杂的目光。他面带程式化的微笑,先是展开黄绫诏书,用那特有的、带着几分尖锐又刻意放缓的腔调,朗声宣读。诏书内容无非是“勠力同心,共御外侮”、“倚卿为干城”之类的套话,堂内众人皆屏息静听,唯有炭火的噼啪声和韩赞周那略显刺耳的嗓音在回荡。
宣诏完毕,韩赞周将诏书恭敬递与吴三桂,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话锋却悄然转向:“侯爷,陛下深知前线艰辛,将士用命,寝食难安呐。”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吴三桂及其身后将领,“更知用兵之道,贵在上下同心,将士用命。陛下有言,马都督吉翔,乃国戚之尊,忠谨可靠,陛下已严令其固守南阳,与侯爷麾下精兵互为犄角,绝不容有失!”
他特意加重了“国戚之尊”和“严令”几字,随即又放缓语速,看似推心置腹地补充道:“此番守土,马都督及其麾下劲旅,必是侯爷坚实后盾,侯爷大可放心,断不会如山西那般,再受友军掣肘、拖累之忧。”他轻描淡写地提及山西旧事,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安抚,但那话语深处隐含的敲打意味,却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入了在场每一位关宁军将领的心头——朝廷对山西之事了然于胸,此次安排,既有倚重,也未尝没有告诫与牵制的意味。
吴三桂接过诏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光滑的绢帛,目光低垂,落在面前那张摆放着简陋茶具的案几上。茶杯是粗瓷所制,茶水早已半凉,映照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看不出太多波澜。对于马吉翔此人,他早有耳闻。知道此人本是桂王藩邸一个不起眼的远亲,文韬武略一无所长,全凭其妹马太妃得宠于前桂王,才得以鸡犬升天,一跃成为手握实权的都指挥使,镇守南阳这等要冲。军中风评,此人唯善钻营,贪墨克扣乃是常事,实非可托付重任之辈。
然而,此刻监军太监亲自作保,陛下“严令”亦在诏书之中。他吴三桂,一个先降李闯,再投南明的“贰臣”,麾下关宁军虽骁勇,却已是寄人篱下,粮饷补给多有仰仗南京朝廷和湖广地方。若此刻表露出对马吉翔的丝毫疑虑,不仅得罪这位国戚,更可能触怒皇权,于大局有百害而无一利。种种思量,在他心中电光石火般掠过,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缓缓抬头,嘴角牵起一丝近乎僵硬的弧度,声音因连日劳累而带着明显的沙哑:“韩公公言重了。陛下隆恩,臣等感激涕零。马都督既是陛下信重之臣,国之柱石,本侯自然信得过。”他话锋一转,指向身后悬挂的硕大地图,“只是,据探马回报,清虏此番来势汹汹,肃亲王豪格、贝勒尼堪两路精兵,兵力合计不下十万,铁骑剽悍。河南府、南阳两地,防线绵长,关隘众多,处处需兵。若要万无一失,还需与马都督详细筹划,紧密配合,方能不负圣望。”
韩赞周笑容可掬,连连点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临行前,马都督已对杂家再三保证,一切听从侯爷调度,同心抗敌,绝无二心。侯爷但有方略,马都督必竭力配合。”他话说得漂亮,仿佛马吉翔已是吴三桂囊中之物,任由驱使。
话已至此,吴三桂知道再多言无益,只能暂时按下心头翻涌的疑虑,拱手沉声道:“如此,有劳公公回禀陛下,臣吴三桂,谨遵圣谕,定当竭尽全力,以报皇恩浩荡,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送走韩赞周后,南阳府衙内的气氛并未轻松多少。吴三桂立刻下令,召集麾下核心将领,同时派人前往马吉翔的都督府,邀请其过来共商防务大计。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蹄声在府衙外响起,马吉翔在一众顶盔贯甲的亲卫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入正堂。他一身崭新的山文甲,擦得锃亮,在烛火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穿在他那略显富态、肚腩微凸的身上,却显得有些紧绷和滑稽。他满面红光,未语先笑,对着吴三桂便是深深一揖,声音洪亮得几乎能震落梁上的灰尘:“侯爷,韩公公想必已传达了陛下旨意。末将不才,蒙陛下信重,委以守土重责,深知国事维艰,岂敢怠慢。侯爷威震华夏,用兵如神,末将早已心向往之。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他一番话如同事先演练过一般,滔滔不绝,热情得近乎夸张:“末将已严令部下,自今日起,唯侯爷马首是瞻。侯爷但有所命,我南阳守军,绝无二话。便是刀山火海,也只管向前!”他用力拍打着胸前的护心镜,发出砰砰的响声,以示决心。、
跟在他身后的四位千户——王家宝、刘森林、许强、潘化云,皆身材魁梧,面容精悍,眼神锐利,此刻也齐声抱拳低吼:“谨遵侯爷将令!”声震屋瓦,气势倒是十足。
戚睿涵站在吴三桂身侧稍后的位置,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作为穿越者,他见识过现代社会的种种人际交往,对这等官场作态已不陌生。马吉翔的热情洋溢,总让他觉得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油花,看着热闹,却毫无根基。那四位千户,看似勇武,眼神也足够凶狠,但戚睿涵凭借这段时间在军中历练出的眼力,总觉得他们身上缺少了点什么东西——那不是武艺或勇力的问题,而是一种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后,沉淀在骨子里的沉凝与对生命的漠然,一种属于百战老兵的独特“杀气”。他微微侧头,对身旁扮作亲兵、一身戎装也难掩清丽之气的董小倩低声道:“此人之言,舌灿莲花,恐难尽信。观其部属,锐气外露,却似少了几分沙场淬炼的底蕴。”
董小倩自幼混迹江湖,三教九流的人物见过不知凡几,看人眼光更为毒辣。她螓首微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应:“声高而气虚,色厉而内荏,不过是倚仗裙带、沐猴而冠之辈。其麾下所谓‘高手’,眼神游离,下盘虚浮,恐是银样镴枪头,非可信赖之辈。”
吴三桂久经官场沉浮,历经背叛与杀戮,何尝看不出马吉翔的底细和那番慷慨陈词背后的虚伪?此人若非靠着妹妹,只怕连个百户都混不上。然而,此刻清军压境,正是用人之际,关宁军势单力薄,急需南阳方面的配合与支持,至少是表面上的稳定。他心中纵有千般疑虑,万般不屑,此刻也只能强压下,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容,伸手虚扶:“马都督过谦了,都督乃国之所倚,坐镇南阳,威名远播。如今国难当头,正需我等武人同心协力,共保社稷。有都督鼎力相助,本侯信心倍增矣。”
寒暄已毕,吴三桂引马吉翔至巨大的河南布防地图前。地图之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标注清晰,一条条可能的进军路线被朱笔勾勒出来,触目惊心。吴三桂手指点向黄河沿岸、洛阳周边的河南府地区,神色凝重:“马都督请看,据可靠军报,豪格亲率八旗主力,已迫近河南府北境,其兵锋直指洛阳。此地若失,则南阳北面屏障尽失,危矣。”
他又将手指南移,点在地图上的南阳盆地,以及位于河南府与南阳之间的战略枢纽——汝州。“尼堪一路偏师,自东而来,意图牵制南阳,若使其与豪格会师,则我军南北受敌,大势去矣。”
经过一番看似热烈,实则各怀心思的商讨,最终议定:由吴三桂率关宁军主力北上,依托洛阳周边的险要地势,构筑防线,正面迎击自北而来的豪格大军;马吉翔则坐镇南阳,确保后方稳固,同时分兵五万,由其亲信将领率领,前出驻守汝州。
汝州地处伏牛山与豫东平原交界,是连接河南府与南阳的咽喉要道,控扼南北。若能守住汝州,则吴三桂与马吉翔两部可相互呼应,互为犄角,使清军不能轻易南下威胁南阳,也不敢全力围攻河南府,从而将清军的两路攻势分割开来。
“马都督,”吴三桂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汝州的位置上,目光锐利地看向马吉翔,语气异常严肃,“汝州,乃我军联系之枢纽,生命之通道!此地万不可有失!只要汝州在我军手中,豪格便不敢倾尽全力攻我河南府,尼堪亦难威胁南阳。此战成败,汝州守备,至关重要!”
马吉翔闻言,再次把胸脯拍得山响,脸上洋溢着过度自信的光芒:“侯爷放心,汝州城坚池深,更有我五万湖广健儿驻守,必是固若金汤。末将已挑选最善战的儿郎前往,定教那豪格、尼堪撞得头破血流,有来无回!”
他猛地转向那四位如同门神般矗立的千户,声色俱厉地喝道:“王家宝、刘森林、许强、潘化云,尔等给本都督听好了,守好汝州,便是头功。若有差池,致使城池有失,休怪本都督军法无情,定斩不饶!”
四位千户再次轰然应诺,声震四壁,仿佛胜利已然在握。
军议既定,吴三桂不再有任何耽搁。关宁军新败之余,人心未定,时间更是宝贵。次日清晨,天色未明,他便率领着麾下仅剩的三万两千余关宁铁骑,以及戚睿涵、董小倩、杨铭等将领,拔营北上,奔赴河南府前线。
队伍沉默地行进在残冬的中原官道上。寒风如刀,卷起黄色的尘土,扑打在将士们饱经风霜的脸上、冰冷的甲胄上。战马的响鼻声在干燥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这支曾经纵横辽东,让满清八旗也忌惮三分的精锐铁骑,如今经历了山海关大战、北京溃败、山西背叛,已是伤痕累累,人数锐减至不足鼎盛时期的一半。许多熟悉的面孔早已消失在一次次战斗和撤退中。每个士兵的脸上,除了行军带来的疲惫,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怆与压抑,以及对前途未卜的茫然。旗帜在寒风中无力地翻卷,那“吴”字和“明”字,仿佛也承载了太多的沉重。
戚睿涵骑在马上,望着前方吴三桂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是他,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在历史的岔路口,试图扭转乾坤,劝阻了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转而联合李自成大顺军,共抗外侮;同时南下舌战南明士大夫,使他们认清局势,从“联虏平寇”转向“联顺抗清”。然而,历史的惯性巨大得超乎想象,内有奸细作乱,外有强敌压境,山海关最终还是被攻破,清军铁蹄踏入了中原。如今,他们这支孤军,挣扎在这南明末世,周旋于腐败的朝廷与凶残的敌人之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马吉翔那浮夸的表演,韩赞周那隐含机锋的话语,都让他心中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预感。
几乎在吴三桂率军北上的同时,清军统帅、肃亲王豪格,已亲率三万前锋精锐,抵达河南府以北数十里的张庄附近安营扎寨。他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而是带着一众八旗悍将,登上了张庄附近的一处高坡,远远眺望明军的防线。
豪格年纪不过三十五六,身材高大魁梧,面容粗犷,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他自幼跟随其父皇太极征战,勇猛善战,也颇有谋略,并非一味莽撞之辈。他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明军旗帜和营寨轮廓,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
“王爷,”身旁一名穿着镶白旗盔甲的副将躬身禀报,“探马回报,吴三桂已率其关宁军主力进入河南府防线,看其营寨规模和旗号,兵力似乎并不充裕,估计在三万左右。”
豪格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依旧紧盯着远方,仿佛要穿透那些营垒,看清明军的虚实。“吴三桂…...此人虽反复无常,但其麾下关宁铁骑,确是劲敌,不可小觑。”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南方,“南阳方面呢?那个靠妹子爬上来的马吉翔,有何动静?”
“回王爷,马吉翔主力仍在南阳城内,但其麾下有约五万人马,前出至汝州驻扎,看意图,是想与吴三桂互为呼应。”
“汝州…”豪格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他接到潜伏在南明朝廷内部细作的密报,对马吉翔其人了如指掌。此人贪婪无能,怯懦怕死,能坐到都指挥使的高位全靠裙带关系,其麾下兵力虽众,却多是临时征募的乌合之众,缺乏训练,战意薄弱。其麾下所谓“善战”的将领,也多是以钱财或关系上位的无能之辈。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汝州之敌,拿下汝州这个关键的交通枢纽,便可一举切断吴三桂与马吉翔之间的直接联系与相互支援的通道。届时,自己率领主力便可放心大胆地围攻河南府的吴三桂,而自东面进攻的尼堪大军,也能毫无阻碍地南下,与自己顺利会师于河南府城下。集中近十二万兵力,对付孤立无援的三万多关宁军,胜算将大增!
想到此处,豪格心中已有定计。他猛地转身,对身旁那位镶白旗副将下令:“博和托,你立刻从各旗挑选七千精锐,多为骑兵,要行动迅捷,战力强悍者,由你亲自率领,即刻出发,突袭汝州!”
他目光炯炯,补充道:“此战,不必求全歼敌军,但要猛打猛冲,制造出是我军主力前锋进攻的声势,务必试探出汝州守军的真实战力与守将决心。若能趁其不备,一举击溃其军心,夺占汝州,便是大功一件!”
“嗻!”博和托是豪格麾下以勇猛果断着称的将领,闻言毫不迟疑,躬身领命,眼中燃起战意的火焰。
七千清军精锐,其中大半是弓马娴熟的骑兵,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清军大营中疾驰而出。铁蹄践踏着冬日坚硬的土地,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卷起漫天黄尘,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直扑南面的汝州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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