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血刃与盟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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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层层严格的检查,戚睿涵与董小倩再次踏入庄严肃穆的金銮殿。殿内,蟠龙金柱依旧矗立,御座背后的雕龙屏风依旧熠熠生辉,小皇帝福临依旧端坐在那把对于他来说过于宽大的龙椅上,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与无聊。珠帘之后,孝庄太后的身影依旧朦胧,如同隐藏在迷雾后的操盘手。真正掌控着殿内气氛的,仍是站在御阶之下的摄政王多尔衮。他今日身着更为正式的石青色五爪蟒袍,腰束金镶玉带,头戴朝冠,目光如电,扫视着殿内的文武百官,那股睥睨天下、掌控一切的自信与威压,比昨日更盛。

细看之下,殿内的布置与昨日略有不同。侍卫的数量明显增多,而且大多是新面孔,眼神更加锐利,手始终不离腰刀柄。殿内两侧,除了按品级排列的满汉官员之外,还特意预留出了一片相对独立的位置,摆放着座椅,显然是给那些“海外宾朋”准备的。

朝会依例进行,首先处理的依旧是一些日常政务。鳌拜、多铎等满洲悍将,声如洪钟地汇报着各地圈占田亩的进展,以及如何弹压因圈地而引发的汉民“骚乱”;范文程等汉臣则更侧重于催促漕粮、整顿吏治,以及弹劾某些办事不力的官员。话语间,对于任何敢于反抗清廷统治的苗头,无论是零星的农民起义,还是南明小朝廷的残余势力,主战派都力主以雷霆万钧之势,立即彻底扑灭,其强硬态度,与昨日别无二致。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政务汇报中,殿外传来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声,打破了殿内略显沉闷的气氛:

“宣——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范·德·桑德中校;葡萄牙澳门总督,佩雷拉爵士;及东海商贸联合会会长,龟田一郎先生,觐见天朝皇帝皇上——!”

唱喏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好奇、审视、警惕还是谄媚,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扇缓缓打开的、沉重的殿门。

首先迈入大殿的,是一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金发碧眼、鼻梁高挺的白人男子。他身着剪裁合体、装饰着金色绶带和闪亮铜扣的深蓝色军礼服,胸前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勋章,在殿内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他脚上的皮靴踩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咔哒”声,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属于海洋霸主的傲慢与自信。他微微昂着头,碧蓝色的眼眸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这座东方宫殿的好奇,以及一种殖民者特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姿态。他便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范·德·桑德中校。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体型微胖、面带和煦笑容的绅士。他穿着用料考究、刺绣繁复的欧式礼服,头戴假发,手中还拿着一根装饰用的手杖,显得颇为富态。与范·德·桑德的军人做派不同,他脸上始终挂着一种商人式的、八面玲珑的笑容,眼神在殿内迅速扫过,精明与算计的光芒在那看似温和的眼眸深处闪烁。他便是葡萄牙驻澳门总督,佩雷拉爵士。

而当第三个人迈着那种特有的、小幅而快速的罗圈步走进大殿时,戚睿涵和董小倩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为之一窒!正是昨日在码头,亲手用倭刀残忍杀害那对无辜老夫妇的倭寇头领——龟田一郎!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略显正式的、深蓝色的丝绸和服,脚踏白色分趾袜和木屐,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混合着谦卑与内在倨傲的复杂表情。他那双阴鸷的眼睛,进入大殿后,便不受控制地悄悄打量着殿内极尽奢华的金碧辉煌、精美的瓷器陈设,以及那高踞御座之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帝,眼神中闪过难以掩饰的贪婪与震撼。

这三人的组合,本身就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代表着来自不同方向、却怀着相似目的的外部势力,正式登上了清廷的政治舞台。

三人走到御阶前,在礼官的引导下,依照各自的理解,向龙椅上的小皇帝福临行了礼——范·德·桑德和佩雷拉是标准的鞠躬礼,而龟田一郎则行了一个深深的、近乎九十度的日式鞠躬,姿态放得极低。

多尔衮率先开口,声音洪亮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回荡在整个大殿:“三位远道而来,皆是客卿。我大清皇帝,奉天承运,抚有四海,愿与尔等海外诸国,共商事宜,以示天朝怀柔远人之德。尔等有何诉求,今日可当面陈情,畅所欲言。”

范·德·桑德中校显然早已准备多时,他上前一步,用带着浓重弗里斯兰口音的汉语,配合着有些夸张的手势,语气略显激动地说道:“尊敬的大皇帝皇上,尊贵的摄政王殿下。我,范·德·桑德,谨代表强大的荷兰联合省共和国及荷兰东印度公司,必须向您提出最严肃的控诉!”他顿了顿,似乎在强调事态的严重性。

“我们在福尔摩沙建立的贸易站点,以及我们在东亚、尤其是在中国沿海航行的、悬挂着荷兰三色旗的商船,持续不断地遭到明国残余势力,尤其是那个被称为‘国姓爷’的海盗郑芝龙,及其儿子郑成功所部的野蛮袭击和无耻骚扰。他们抢劫我们的货物,击沉我们的船只,扣押我们的人员,严重侵犯了上帝赋予我们的、不可剥夺的商业利益和自由航行权利。”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们强烈希望,能与同样强大、并且致力于恢复远东秩序的大清帝国,结成牢固的军事与贸易同盟,共同对付郑芝龙这股邪恶的、破坏性的海上力量。只要贵国能够承诺并付诸行动,剿灭或者至少有效驱逐他们,确保我们在东亚海域,特别是台湾海峡附近的绝对安全与贸易垄断地位,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愿意向贵国提供必要的资金援助,以及……”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我们所拥有的、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战舰设计与舰炮制造技术,包括重型加农炮的铸造图纸和操炮手册!”

他的话音刚落,佩雷拉总督便适时地接上话头,他的笑容更加殷勤,话语同样直指核心利益:“尊贵的皇上,至高无上的摄政王殿下。我们葡萄牙人,作为最早与东方建立联系的欧洲国家,在澳门居住与经营已有近百年历史,一向与大清保持着最为友好的关系。我们尊重当地的习俗与法律,是和平的商人与虔诚的传教者。”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然而,近年来,一些不明事理、负隅顽抗的明国残余官员,如那个叫张家玉的,还有陈邦彦等人,屡次在广东珠江口一带挑起事端,煽动暴民,威胁我们在澳门的合法居留地与来之不易的贸易特权。这不仅仅是对我们葡萄牙王室的侮辱,更是对大清帝国在这一地区权威的挑战!”

他向前微微躬身,语气恳切:“因此,我们恳请强大而公正的大清帝国能够伸出援手,维护广东地区的稳定与秩序,保护友邦的合法权益。为此,我们同样愿意支付合理的、令贵国满意的报酬,并且,毫无保留地提供我们所掌握的、关于西方筑城术、火绳枪阵列战术以及基础几何学与测绘学知识。”

两人说完,殿内不少满清官员,尤其是那些熟知前线战事消耗的将领如多铎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神色。无论是荷兰人承诺的资金和“先进舰炮技术”,还是葡萄牙人提供的“西方军事技术与知识”,对于正与南明、大顺等多方势力艰苦作战,尤其是在水师力量上相对薄弱的清廷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具有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一些汉臣如范文程等,则微微蹙眉,似乎对如此直接地引入西人势力有所顾虑,但在摄政王多尔衮明确的倾向下,并未立即出声。

最后,轮到了龟田一郎。他上前一步,再次深深鞠躬,态度显得格外“恭顺”,甚至带着一丝谄媚,但说出来的话,却比西洋人更加赤裸裸地透露出贪婪与野心:“尊敬的天朝皇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殿下,千岁千千岁!”他的汉语比范·德·桑德流利许多,却带着一种独特的、软硬夹杂的东洋腔调,听起来颇为怪异。

“在下龟田一郎,谨代表东海诸多向往天朝文明的商贸同仁,向皇上与摄政王殿下,致以最崇高、最虔诚的敬意。”他抬起头,那双阴鸷的眼睛快速扫过多尔衮,捕捉着对方脸上的细微表情。

“我们东海商贾,所求其实并不多,”他刻意放缓了语速,以强调自己的“诚意”,“只万分希望皇上与摄政王殿下,能念在我等仰慕王化之心,特旨开放东南沿海,如宁波、泉州、广州等传统良港,给予我们与天朝上进行公平、自由贸易的永久权利。并且,允许我们在指定的、无人居住的荒岛之上,建立一些临时的货栈与必要的补给点,以便更好地为天朝的海上贸易服务。”

他话锋一转,开始展现自己的“价值”,并巧妙地挑动清廷最敏感的神经:“同时,我们了解到,南方沿海,尤其是浙江、福建、广东一带,仍有不少冥顽不化的刁民,罔顾圣意,抗拒天朝剃发易服之英明法令,结寨自保,甚至武装下海,成为骚扰地方的汉人海寇与义军!”

他刻意重重地强调了“汉人”二字,将自己放在了“协助”清廷、区别于那些反抗者的位置上,“我等虽力薄,然忠心可鉴日月。愿效犬马之劳,倾尽所有,协助大清王师,水陆并进,剿灭这些不服王化、祸乱地方的汉人海寇与义军。为天朝彻底扫清东南沿海,维护皇上在此地的绝对权威,贡献绵薄之力!”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无非是希望借助清廷的官方认可和法律外衣,重返他们曾经长期肆虐、被戚继光等抗倭名将打击过的沿海地区,并借助“协助剿匪”的名义,合法地进行掠夺、扩张,甚至建立据点。

戚睿涵和董小倩站在官员队列的末尾,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这一切,听着这三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终于彻底明白,昨日码头那一幕绝非偶然的冲突,而是清廷高层与这些海外势力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甚至可能是早有协议的勾结的缩影。为了集中力量消灭内部的抵抗力量(南明与大顺),清廷竟然不惜饮鸩止渴,引狼入室,与这些曾经长期侵扰中国沿海的西方殖民者和东瀛倭寇进行合作,这是何等的荒谬与可悲!

多尔衮听完三人的陈述,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的笑容。他微微侧身,用目光请示了一下珠帘后的孝庄太后,尽管隔着帘子,但他似乎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他转回身,面向小皇帝福临,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锤定音的决断:“皇上,三位客卿所言,皆是为我大清江山永固、海晏河清着想,其情可悯,其意可嘉,实乃识时务之俊杰也。”

他随即面向满朝文武,朗声陈述自己的决策,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荷兰国与葡萄牙国,乃西洋有名之强国,其船坚炮利,确有其独到之处,堪为我朝借鉴。与其互通商贸,得其助益,于我大清肃清海疆、扫平残明伪顺,大有裨益。至于龟田先生所言,东南沿海疥癣之疾,若能得此熟悉海情之外力鼎力相助,早日平定,亦可使我朝廷能专心调集兵力,全力对付李闯、朱由崧等心腹大患,毕其功于一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故,本王决定,准尔等所请。待我大清天兵扫穴犁庭,彻底剿灭南明伪朝及李闯流寇之后,必当以国宾之礼相待,维护三位及诸位所属商会、国家,在各自划定区域内的一切合法、合理之权益,并严厉禁止、剿灭任何胆敢侵扰诸位之汉民匪类。届时,东南沿海之通商口岸,亦可酌情对诸位优先开放。望诸位能谨守承诺,鼎力相助,勿负皇恩!”

“摄政王殿下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群臣,尤其是那些满洲亲贵和主战派将领,如同排练好一般,纷纷躬身,异口同声地高呼附和。在他们看来,利用这些“外藩”的力量来对付那些熟悉地形、神出鬼没的汉人反抗势力和水师残部,无疑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买卖,可以大大减少八旗子弟的伤亡,加速统一的进程。

范·德·桑德、佩雷拉和龟田一郎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得偿所愿的笑容,再次向御座方向躬身行礼。

龟田一郎更是趁机上前一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表忠心道:“摄政王殿下深明大义,气度恢弘,实在令在下感佩五内。为表我等之诚意,在下已命手下船队整装待发,近日便可启航,协助王师水师,清剿天津卫至登州、莱州一带可能存在的明军水师残部,以及那些不服王化、可能私通南明的刁顽渔民,定叫他们片板不得下海!”

多尔衮闻言,脸上满意之色更浓,微微颔首:“龟田会长忠勇可嘉,有心了。具体事宜,可会后与兵部、工部详议。”

戚睿涵死死地低着头,宽大的道袍袖子遮掩了他紧握的双拳和因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这幕赤裸裸的、将国家主权与百姓利益作为交易筹码的丑剧,心中一片冰凉,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的未来,飘扬着荷兰三色旗、葡萄牙十字旗、甚至是龟田那种画着古怪家纹旗帜的异国舰队,在清廷的默许甚至欢迎下,在中国的沿海耀武扬威,横冲直撞;看到了倭寇的刀锋,在“协助王师”的合法外衣下,再次肆无忌惮地挥向那些不肯剃发易服的沿海百姓。这,已经不再是一场简单的内部王朝更迭战争,而是即将演变成一场内外勾结、共同压榨与奴役这片古老土地和人民的、更加深重的民族悲剧。

他紧紧攥着袖中那部冰冷的手机,那里面存储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零碎却触目惊心的历史证据,此刻显得如此沉重,仿佛有千钧之重。必须尽快,必须尽快想办法联系上李成栋父子,必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清廷与外部势力勾结的详细情况,尽快传递回西京的大顺政权和南京的南明朝廷。抗清的道路,似乎比他们最初预想的,还要漫长、还要曲折、还要艰险得多。

朝会在一种看似宾主尽欢、和谐融洽,实则暗流涌动、各怀鬼胎的气氛中结束了。戚睿涵和董小倩随着退朝的官员们,如同潮水般默默涌出大殿。身后的金銮殿,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依旧金光璀璨,气势恢宏,但在他们眼中,那耀眼的光芒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不祥阴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铜臭交织的气息。

殿内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关于盟誓与利益的余音,与昨日码头边那对老夫妇惨死时飞溅的鲜血、绝望的哀嚎、以及龟田一郎那冷漠残忍的眼神,在戚睿涵的脑海中反复交织、碰撞,构成了一幅无比讽刺、荒谬而又令人心悸与愤怒的画卷。这画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成为了他在这条充满荆棘的抗清道路上,永志不忘的动力与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