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孤城浴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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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攻,开始了。
首先发难的是清军阵后早已布置好的炮队。得益于孔有德“竭诚奉献”带来的技术、工匠以及部分缴获自明军的火炮,清军也已装备了一定数量和质量的火炮。虽然整体精度、射程和威力或许仍不如城头上那些由经验丰富炮手操作的老炮,但数量已然可观,且弹药充足。
鳌拜猛地一挥令旗。刹那间,炮声隆隆,如同晴天霹雳连续炸响。
黑色的铁球、灼热的火弹,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划破空气,如同陨石般砸向太原城墙。
“轰”“轰隆”“咔嚓”炮弹狠狠地撞击在城墙上,顿时激起漫天烟尘,碎裂的砖石四处飞溅,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坑洞。有的炮弹越过城头,落入城内,引燃了房屋,引发了惊慌的哭喊。城头守军早已得到严令,纷纷俯身躲避在厚厚的垛口之后,紧紧贴着冰冷的墙砖,感受着那传来的剧烈震动,仿佛整个城池都在痛苦地呻吟。
炮火准备持续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虽然给城墙造成了一些损伤,但并未摧毁核心工事。炮声渐歇,烟尘尚未完全散去,真正的攻城血肉浪潮开始了。
在满洲马甲兵精准而密集的箭雨掩护下,汉八旗的步兵们扛着沉重的云梯,推动着笨重但防御箭矢的楯车,如同被驱赶的蚁群,发出各种口音的呐喊,向着城墙疯狂涌来。喊杀声、箭矢破空发出的“咻咻”声、火炮零星的轰鸣声、军官声嘶力竭的呵斥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将太原城瞬间变成了修罗屠场。
“稳住,不许露头,听我号令!”各级明军军官在城头声嘶力竭地呼喊,压住阵脚。
吴襄矗立在北门城楼,目光冷静如冰,紧紧盯着潮水般涌来的敌军。他估算着距离,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当最前方的清军步兵踏入一百五十步的最佳弩箭射程,并且楯车进入火炮霰弹有效杀伤范围时,他猛地将手中令旗向前一挥,用尽全身力气怒吼:“放箭,各炮位,开火!”
刹那间,城头上积蓄已久的死亡风暴骤然释放。
早已张弓搭箭、引弩待发的弓箭手和弩手们,闻令而起。万箭齐发,如同密集的飞蝗,带着令人齿冷的尖啸,扑向城下的敌军。弩箭力道强劲,特别是神臂弩射出的破甲锥,足以穿透清军轻甲步兵的皮甲甚至锁子甲,不断有清兵惨叫着被射翻在地,冲锋的阵型顿时出现了些许混乱。
与此同时,城头的火炮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这一次,除了少数远程炮继续发射实心弹轰击后方梯队,大部分中型火炮,如弗朗机、虎蹲炮,装填的都是霰弹或散子。随着炮口喷吐出长长的火舌,无数铁珠、碎铁、铅子如同暴雨般泼洒向近距离的敌军阵列,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冲锋在最前面的汉八旗步兵和楯车,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成片割倒的麦子,瞬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惨叫声响成一片。投石车也抛出了巨大的石块和点燃的油罐,带着沉闷的风声砸下,无论是楯车还是密集的人群,触之即非死即伤,燃烧的油罐更是点燃了士兵的衣物和云梯,引发更大的混乱。
战斗从一开始,就跳过了试探,直接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白热化阶段。清军依仗绝对的兵力优势,根本不顾忌前锋的惨重伤亡,督战队的弯刀在后面闪烁着寒光,逼得后续部队踩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向上猛冲。无数的云梯被架上了城头,凶悍的满洲巴牙喇兵和穿着蓝色号褂的汉八旗士兵,口中咬着顺刀,顶着盾牌,面目狰狞地向上攀爬。
“滚木,礌石,快!”守军的把总、哨长们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早已准备好的、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滚木和数十斤重的沉重石块,被守军士兵们吼叫着推下城墙。这些重物沿着云梯碾压而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筋断之声和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将攀登者连同云梯一起砸得粉碎,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烧得滚沸、冒着青烟的热油和金汁(粪便、毒药混合熬制)被用长柄铁勺奋力倾泻而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如同地狱传来的、非人的哀嚎,被热油烫伤的清军士兵满地打滚,皮肉瞬间起泡溃烂,发出焦臭;而被金汁淋中者,即便当时未死,伤口也会迅速腐烂化脓,在极大的痛苦中慢慢死去。整个城墙脚下,瞬间变成了一个充斥着死亡、痛苦与恶臭的炼狱。
吴襄始终站在北门城楼最显眼的位置指挥若定,他甚至亲自张弓搭箭。老将军年轻时便是军中闻名的神射手,此刻虽年迈,臂力犹存,箭法更是老辣精准。他专门瞄准敌军中那些呼喊指挥的小头目、挥舞令旗的传令兵、以及试图突破缺口的骁勇之辈,几乎是箭无虚发,每箭必有一名敌军应声而倒。老将军的存在,他那一身明亮的铠甲和沉稳如山的身影,本身就是一面最耀眼的旗帜,极大地鼓舞和稳定着守军的士气。
孔有德在阵后观战,见己方攻势受挫,伤亡惨重,城头守军却依然顽强,眼珠一转,策马来到阵前一处土坡上,运足气力,用带着浓厚辽东口音的官话,向城头高声喊道:“吴老将军,别来无恙乎?一别数年,不想在此重逢。老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如今天命在清,我大清皇帝圣明,兵强马壮,席卷天下之势已成。您又何必愚忠那早已腐朽的朱明,困守这弹丸孤城,坐以待毙呢?不如效仿孔某,弃暗投明,归顺大清,以老将军之威望才干,不失王侯之位,子孙后代亦可享尽荣华。您那儿子吴三桂,不也先降李闯?这天下,良禽择木而栖,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徒然送了性命?”
城头上,吴襄听得真切,顿时须发戟张,怒火中烧!他一把推开身前的亲兵,走到垛口前,运起丹田之气,声如洪钟,怒喝道:“孔有德,你这无耻之徒,背弃君父,认贼作父,甘为异族鹰犬,屠戮我同胞百姓,有何面目在此狂吠乱我军心?我儿长伯,纵有不是,亦深知华夷之辨,大节未失;未曾如尔等般,引狼入室,戕害同族。尔等行径,猪狗不如,天地不容!老夫今日但求一死,以报国恩,上无愧于天地祖宗,下无愧于黎民百姓。岂能与尔等数典忘祖、禽兽不如之辈为伍!”
他越说越怒,胸中气血翻涌,猛地夺过身边亲兵手中一张专用的强弓,又抽出一支特制的重箭,弓开如满月,箭尖直指土坡上的孔有德。虽然距离远超普通弓箭射程,但吴襄盛怒之下,潜力迸发,加之强弓重箭,只见箭矢如同流星赶月,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疾射而去。
孔有德正自得意,忽见寒光一点疾速放大,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缩颈藏头,向马侧一闪。
“嗖——啪”箭矢虽因距离太远,未能直接射中他的身体,却精准地擦着他的头盔顶端飞过,直接将那顶彰显他身份的缨盔射落在地,露出了他头顶那根丑陋的、扎着红绳的金钱鼠尾辫子。
城头守军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和嘲讽。
“看那狗汉奸的尾巴!”
“老将军神射!”
士气在这一刻,不降反升,达到了开战以来的顶点。
孔有德趴在马背上,一手捂着光秃秃、凉飕飕的头顶,一手气急败坏地挥舞着马鞭,脸色涨成了猪肝色,羞愤交加,对着左右咆哮:“攻城,给我全力攻城!破城之后,老子要屠城三日,鸡犬不留,以雪此耻!”
鳌拜在一旁冷冷地瞥了失态的孔有德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但对攻城不利的局面也感到不耐。他对传令兵沉声下令:“增派两个甲喇的镶蓝旗精锐,重点攻击北门和东门那段昨天被轰击过的城墙。不惜代价,轮番进攻,今日日落之前,务必给我拿下此城!”
更加惨烈的战斗瞬间爆发。生力军的加入,尤其是悍勇的满洲正兵亲自参与攻城,使得清军的攻势如同狂暴的海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城头守军承受的压力陡然倍增。伤亡开始急剧上升,不断有士兵被冷箭射中面门倒下,或被凶悍爬上城头的清兵用重兵器砍杀。几处垛口被清军集中火力摧毁,出现了小的缺口,惨烈的肉搏战立刻在缺口处爆发。明军将士们都知道已无退路,浴血奋战,寸土不让,往往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抱着冲上城头的清兵一起纵身跳下高高的城墙,同归于尽。
吴襄早已拔剑在手,亲自带领亲兵队充当救火队,哪里危急就冲向哪里。他剑法沉稳老辣,虽力量不如年轻时,但经验丰富,角度刁钻,接连斩杀了两名冒死冲上城头的清军骁骑校。明亮的山文甲上早已溅满了斑斑点点的鲜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周抛始终护卫在他身旁半步之内,手中一柄厚背砍刀挥舞得如同风车,刀光闪烁间,已有数名清兵被他劈下城头,刀刃早已砍得卷了口,崩了刃。
从清晨到午后,又从午后到夕阳再次西斜,这场惨烈到极致的攻防战持续了整整数个时辰,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城下,清军的尸体已经堆积得几乎与城墙等高,护城河早已被尸体和鲜血堵塞、染成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城头之上,亦是伤亡惨重,旗帜破损不堪,墙垛多处坍塌,需要用尸体和沙袋才能勉强堵住。守军将士们体力与意志都濒临极限,许多人完全是靠着本能在挥舞兵器,眼神麻木而空洞,只有看到那面依旧屹立在城楼的“吴”字大旗时,才会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泣血的伤口,再次悬挂在西边的天际,将天地间的一切——城墙、尸体、血迹、疲惫的面容——都染上了一层凄艳、悲壮的血红色。
清军的攻势,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后,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地、不甘地撤了回去。战场上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伤兵的哀嚎和战马的悲鸣,在血色黄昏中飘荡,更加衬托出这寂静的恐怖。
太原城,在这第一天地狱般的疯狂攻击中,奇迹般地,再一次守住了。
城头之上,残存的守军们相互搀扶着,没有人欢呼,甚至没有人说话。他们默默地、机械地救治着还能救的伤员,搬运着同袍们尚且温软或早已冰冷的遗体,用一切能找到的材料修补着破损的工事。沉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啜泣声,以及军医匆忙的脚步声,构成了这血色黄昏的主旋律。疲惫如同无边无际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的身体和心灵。
吴襄在周抛的搀扶下,一步步巡视着饱经战火摧残、几乎认不出原貌的城墙。老将军的步履有些蹒跚,甲胄下的内衬早已被汗水与血水浸透。他看着眼前这些浑身浴血、满面烟尘、带着倦容却眼神深处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士兵,看着城下那堆积如山、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敌军尸体,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无比的沉重、悲悯与更加坚定的决绝。
他走到一处被巨石砸塌、刚刚用尸体和沙袋勉强填上的缺口前,望着远方清军大营再次升起的、比昨夜更加密集的炊烟,那里似乎正在杀猪宰羊,犒劳军队,准备着下一轮更加疯狂的进攻。夜风渐起,带来隐约的、苍凉而肃杀的胡笳之声,如同为逝者招魂。
周抛的声音在一旁低沉地响起,带着嘶哑和疲惫:“大帅,初步清点,今日我军阵亡逾八百,重伤失去战力者约三百,轻伤几乎人人带伤……箭矢消耗超过七成,火炮炸膛三门,其余火炮子药也仅够明日半日之用……清军损失,估计在我三倍以上,但……他们兵力雄厚,明日,恐怕攻势会比今日更加猛烈,更加不计代价。”
吴襄沉默了片刻,布满皱纹与血污的脸上,在血色夕阳的映照下,更显出一种岩石般的刚毅与沧桑。他缓缓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呐喊而沙哑不堪,却如同磐石般,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竖耳倾听的士兵耳中:“鞑子势大,兵多将广,我早已料到。今日能守住,靠的是陛下洪福,靠的是朝廷运筹,但更重要的,是靠在场的每一位将士用命。是靠我华夏儿郎,这宁折不弯、不屈不挠之魂!”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温暖的烛火,缓缓扫过一张张或年轻稚嫩、或饱经风霜、或伤痕累累的脸庞,仿佛要将每一张面孔都刻在心里。他继续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明日,或许后日,这座城,可能会被攻破。我们这些人,可能会死,会埋骨于此。”人群中响起细微的抽气声,但没有人退缩,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
“但是,”吴襄的声音猛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只要我们在此多坚守一日,便能为我大顺、大明联军在后方的布防,多争取一日宝贵的时间,便能多消耗一分鞑子的锐气与兵力,便能多杀几个祸乱天下、屠戮百姓的鞑子汉奸。纵然明日城破身死,我等之精神,亦将长存。这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亦将因我等之血,而更加昭彰于世间。历史,会记住这一天,记住这座城,记住你们——每一个没有在胡虏面前低头的好汉!”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弯下早已酸痛的腰,从地上,从血泊与泥泞中,捡起一面被箭矢射穿了无数孔洞、被硝烟熏得黢黑、边缘已被撕裂、并且沾染了大片暗褐色血污的明军战旗。他用手,仔细地、郑重地拂去旗面上的尘土,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牢牢地、笔直地,重新插在了那处残破的、用血肉临时填补的垛口之上。
那面残破不堪的战旗,在带着浓烈血腥气的晚风中,顽强地、猎猎地飘扬着,如同这座千疮百孔却始终不屈的孤城那永不弯曲的脊梁。如同这些即将走向生命终点却依旧信念不灭的战士们,那高昂的头颅。
夜色,如同墨汁般,再次浓重地降临,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太原城内外,除了巡逻队手中那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没的火把,以及远处清军营地里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再次陷入了一种大战之后特有的宁静。
在这无边无际的沉寂与黑暗之下,是暗流涌动的凛冽杀机,是双方都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是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暴烈的风暴的前奏。
吴襄没有离开城墙。他拒绝了周抛让他下去休息的请求,依旧站在北门城头,身影如同铁铸,几乎与脚下这座饱经沧桑的古城墙融为一体。他那双看透了六十载风云变幻的眼睛,穿透沉沉的夜幕,望向东南方向——那是西京,是儿子吴三桂所在的方向。他的目光中,有牵挂,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了无遗憾的平静,与以身许国的坦然。
他知道,最严峻的考验,真正的炼狱,才刚刚开始。而他,和他身后这数千慷慨悲歌之士,已做好准备,用生命和鲜血,书写这乱世之中,最后也是最辉煌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