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孤城浴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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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血,缓缓浸染着新定为大顺西京的西安城廓。这座千年古都尚未从仓促迁都的忙乱中喘息过来,街巷之间,行人面色惶惶,车马辚辚而过,扬起的尘土混合着初秋的凉意,弥漫着一股难以言状的紧张与不安。昔日盛唐的繁华似乎已被这末世般的氛围所吞噬,唯有那巍峨的城墙,依旧沉默地见证着历史的又一次急转弯。
平西侯府内,灯火通明,试图驱散这越来越浓的秋寒与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但那跳跃的火焰,似乎也只能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的影子。
戚睿涵,这位来自未来的灵魂,此刻正坐在花厅的酸枝木椅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那单调的“笃笃”声,像是他内心焦躁的节拍器。杨铭带来的消息——山海关失守,清军大举入关——如同惊雷,仍在他脑海中反复炸响。尽管由于他的介入,历史的洪流在这里强行拐了一道弯,促成了看似不可能的大顺与南明联合抗清统一战线,但那名为“历史惯性”的巨兽,似乎仍以一种狰狞而固执的姿态,隆隆碾压而来,让他心头仿佛被压上了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巨石,沉甸甸,冷飕飕。
他闭上眼,穿越之初在关外遭遇八旗游骑的险境便清晰浮现。那冰冷的箭镞穿透肩胛骨的剧痛,如同烙印,深刻在灵魂深处。那些被称为“鞑子”的骑兵,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嗜杀、贪婪以及对生命的漠视,更是他无数个夜晚的梦魇。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摸了摸早已愈合、却仿佛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处。
“元芝,还在忧心战事?”一个低沉而带着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戚睿涵转过身,只见吴三桂不知何时已站在厅中。他未着甲胄,只是一身藏青色的常服,但眉宇间凝结的愁绪,却比任何沉重的铠甲都更让人感到压抑。这位历史上毁誉参半的枭雄,此刻更像是一个被家国命运、父子亲情逼到悬崖边的普通人。
“长伯兄,”戚睿涵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干涩,“山海关……天下第一雄关,竟也……我知道我们已尽力筹措,但清虏势头之猛,实在远超你我先前的预期啊。”他用了吴三桂的表字,以示亲近,也带着一丝共同面对危局的同志之情。
吴三桂缓步走到他身边,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低沉道:“守军兵力不足,关墙漫长,难以面面俱到,这是一方面。但据溃兵所言,更关键的是,我们此前对关内潜伏的细作与汉奸清理不够彻底,甚至可说是束手无策。”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懑,“清军入关前,已有不少剃发易服者,利用商旅、流民的身份混入关内,或为向导,指引小路险径;或散布谣言,动摇军心;甚至有人在关键时刻,于粮草囤积处、军械库纵火制造混乱。关隘之失,非独力战之罪,实乃内外交困所致。”
他话音未落,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老家将吴勇压低了声音的劝阻。只见吴勇引着一人,风尘仆仆、甲胄上沾满泥泞与暗褐色血渍,满脸悲愤与疲惫地闯入厅内。来人正是数日前奉命护送老将军吴襄前往太原的亲兵队长吴亮。
吴亮一见吴三桂,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未及开口,泪水已如断线珠子般滚落,在积满灰尘的脸上犁出两道清晰的痕迹。“侯爷,侯爷……”他哽咽着,几乎不能成声。
吴三桂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急步上前,用力扶住吴亮的肩膀:“起来说话,吴亮,父亲他……父亲他怎么样了?太原情形如何?”
吴亮被搀扶起来,却依旧躬着身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将吴襄临行前的嘱托,断断续续地一一道来。他描述着老将军如何拒绝所有部将、乃至儿子的劝阻,如何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把伴随他半生的佩剑顿在地上,声音洪钟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国难当头,武夫效死,份所应当。岂因年迈而惜身苟活?太原乃京畿屏障,三晋门户,此地若失,虏骑便可长驱直入,蹂躏中原。我意已决,诸君勿复多言!”
他又说到老将军如何冷静地安排后事,变卖部分关宁家产以充军资,甚至将他那口厚重的柏木棺材也一并运往太原,置于北门城楼之下,以示与城共存亡之志。“老爷临行前,屏退左右,独独嘱咐属下,”吴亮抬起泪眼,努力模仿着吴襄当时沉稳而悲凉的语调,“‘告知长伯,务必以抗清大局为重,勿以老夫为念。我吴家世受国恩,今日之事,有死而已。若能以我残躯,激励天下忠义之士,共抗胡虏,卫我华夏衣冠,则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一番话,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击在厅内每一个人的心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得见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吴亮压抑不住的抽泣。侍立一旁的亲卫们无不动容,有人悄悄别过脸去,擦拭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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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双目瞬间赤红,身体微微颤抖,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破了皮肉,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父亲那刚毅而略显苍老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谆谆教诲,那期望的眼神……他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戚睿涵亦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他深知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吴襄的结局为何。却万万没想到,在这条因他而改变的时空支流里,这位老将军依然选择了如此悲壮惨烈的道路——不是死于政治斗争的刑场,而是主动求死于保卫家国的沙场。这其中的意味,更加深沉,更加令人扼腕。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沉声道:“长伯兄,老将军高义,惊天地,泣鬼神。此等气节,足为万世楷模。如今之计,我们唯有化悲痛为力量,戮力同心,整合各方力量,寻机击退清虏,光复河山,方能告慰老将军在天之灵,不负其牺牲!”
吴三桂沉默了许久许久,那沉默如同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令人窒息。窗外,秋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最终,他猛地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明显的颤抖,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仿佛每个字都从牙缝中挤出:“父亲……孩儿……明白了。”他转向吴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太原现在具体情况如何?敌军动向呢?”
吴亮努力收敛悲声,禀报道:“回侯爷,老爷率八千关宁儿郎抵达太原后,立即着手加固城防,增筑炮台,挖掘壕沟,筹集守城器械。目前城中粮草尚可支撑两月,但箭矢、火药用度极巨,尤其是火炮子药,经不起连日鏖战。最新探马回报,虏酋鳌拜亲率镶蓝旗精锐两万,皆为百战老兵,加上……加上那汉奸孔有德所领的汉八旗三万人,共计五万大军,旌旗蔽日,已出井陉关,日夜兼程,不日即可兵临太原城下。”
“孔有德!”吴三桂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如刀的杀意,厅内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骤降,“此贼反复无常,认贼作父,甘为前驱,屠戮我同胞。若其落我手,必将其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戚睿涵心中也是一凛。孔有德,这位明朝的叛将,不仅带去了宝贵的军事经验,更关键的是为满清带去了当时堪称技术革命的红衣大炮技术和初步成型的水师力量,绝对是汉奸中的“魁首”。他的出现,意味着太原攻防战将更加残酷,守军面临的将是前所未有的火力压制和精准的攻城战术。历史的阴影,似乎正以另一种方式,更加沉重地覆盖下来。
……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太原城,已是战云压城城欲摧。
晋中平原的秋色,原本应是天高云淡,稼穑丰收的景象,如今却被战争的阴霾所笼罩。城头之上,“吴”字将旗和早已褪色却依旧顽强飘扬的大明战旗,在渐起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不屈的魂灵在呐喊。
吴襄一身戎装,明亮的山文甲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硬而沧桑的光泽。他须发皆白,面容因连日操劳而愈发清癯,但腰杆依旧挺得如同标枪,目光如炬,缓缓扫视着城外远方那逐渐逼近、如同吞噬天地般的滚滚烟尘。那烟尘如同一条巨大的黄龙,裹挟着毁灭的气息,伴随着隐隐传来的闷雷般的脚步声与马蹄声,铺天盖地而来。
八千守军,面对五万虎狼之师,敌我悬殊,一目了然。许多士兵的脸上还带着稚气,或是久经沙场的风霜,此刻都写满了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毅。吴襄战前那番慷慨激昂的动员言犹在耳,在每个士兵心中回荡:“诸位儿郎,我等身后,便是三晋父老,是家园田垄,是妻子儿女。太原,乃三晋门户,天下脊梁,绝不可失于鞑虏之手。老夫年近花甲,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愿以此身,与诸位同守此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低沉而雄壮的吼声当时在城头回荡,汇聚成一股悲壮的力量,直冲云霄,连天边的流云似乎都为之一滞。
此刻,大战前夕的寂静更让人心悸。巨大的投石车如同沉睡的巨兽,其臂杆被绞盘紧紧拉下,装满石弹或燃烧物的皮兜蓄势待发;一门门弗朗机炮、大将军炮被炮兵们擦拭得锃亮,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远方,仿佛随时会喷吐怒火;弩手们最后一次检查着蹶张弩、神臂弩的弓弦强度和箭匣中的箭矢数量;滚木、礌石、煮沸的热油、恶臭刺鼻的金汁(粪便混合毒汁)早已堆放到位。整个太原城,如同一只绷紧了全身肌肉、竖起了所有尖刺的钢铁刺猬,沉默而坚定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吴襄在副将周抛及一众亲兵的簇拥下,亲自巡视着每一段城墙,检查每一处防御工事的牢固程度。他的脚步沉稳,目光锐利,不时停下来,用力推搡一下堆砌的沙袋,或是调整一下鹿角的位置。
他走到一处垛口后,看到一名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士兵,正用力地、反复地磨着手中的长矛枪头,那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吴襄停下脚步,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那尚且单薄的肩膀,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历经无数血火洗礼后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怕吗?”
年轻士兵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未脱的稚气,嘴唇有些发白,老实地点点头,声音带着颤音:“有……有点,将军。”
吴襄笑了笑,那笑容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带着深深的皱纹,也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沧桑与温和:“无妨。老夫当年第一次随军上阵时,年纪比你还小些,躲在盾牌后面,抖得比你还厉害,差点连刀都握不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几个同样面露紧张的士兵,“记住,恐惧是常情,但不要让恐惧控制你的手和你的心。想想你要保护的人,想想你身后的家乡,握紧你的兵器,跟着你的伍长、队长,听准鼓声号令,进退有序。鞑子也是血肉之躯,挨了刀枪一样会死,砍掉脑袋一样活不成!”
士兵看着老将军平静而充满信任的眼神,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声音,心中的慌乱似乎真的平息了一些,他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是,将军,小的明白了。”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缓缓降临,彻底吞噬了最后一抹天光。清军大营的灯火在远处原野上连绵亮起,如同地狱中闪烁的鬼火,又像是落在地上的繁星,却只散发着森然的杀气,毫无星辰的浪漫。太原城内,反而陷入一种异样的、令人窒息的宁静。除了巡逻队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远处偶尔传来的刁斗之声,以及伤兵营里隐约传来的压抑呻吟,再无更多喧哗。这种静,比喧嚣更让人心头发紧。
吴襄没有回府衙休息,就在靠近北门的一处箭楼里歇息。亲兵端来了简单的饭食——几个粗面馍馍,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薄粥,还有一壶浊酒。他斟了满满一碗浑浊的酒液,却没有喝,而是端着走到了箭楼外,凭栏远眺那片无尽的、隐藏着数万磨牙吮血敌人的黑暗。夜风带着寒意,吹动他花白的须发,甲胄下的袍服微微拂动。
副将周抛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低声道:“大帅,夜凉露重,您还是进去歇息吧。保存体力,明日……必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
吴襄没有回头,只是将碗中的酒缓缓洒在脚下的城砖上,酒液渗入斑驳的砖石,留下深色的痕迹。他沉声道:“以此薄酒,先敬明日……为国捐躯的英灵。”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周抛,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周抛在身后躬身答道,语气恭敬而带着感慨:“回大帅,末将自天启二年辽事吃紧时,便追随大帅左右,至今已二十有三载矣。”
“二十三年了……”吴襄喟叹一声,声音悠远,“弹指一挥间啊。经历了那么多仗,死了那么多人……明日之战,凶多吉少。我吴襄深受国恩,死得其所,无所遗憾。只是……我若有不测,你需尽力协助守城,协调诸将。若……若事真的不可为,城墙已破,巷战亦难挽回……”他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带着巨大的艰难,“也要想办法,为太原城中的百姓,为这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八千子弟……留些种子。能带出去多少,是多少。不必……不必都陪着我这老骨头葬在这里。”
周抛闻言,虎目含泪,“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却斩钉截铁:“大帅何出此言?末将深受大帅厚恩,愿肝脑涂地。末将誓与大帅同生共死,与太原城共存亡,绝不做那苟且偷生之辈!”
吴襄转过身,在黯淡的星光和箭楼内透出的微弱灯火映照下,看着这位跟随自己半生、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伸手将他扶起,用力拍了拍他那坚实如铁的臂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最终,他只化作一句:“好了,你的心意,我明白。去休息吧,也让弟兄们轮流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黑暗的远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让那些鞑子,好好见识见识,我大明男儿的血性。让我关宁铁骑的威名,再次响彻这晋中大地!”
……
黎明,在最深沉的黑暗与最紧绷的宁静之后,如同利刃,无情地撕破了东方的鱼肚白。
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勉强照亮苍茫大地时,太原城下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为之头皮发麻,呼吸骤停。密密麻麻的清军队列,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缓缓向前涌动,盔甲与兵器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汇聚成一片死亡的金属森林。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初升的朝阳也仿佛被这股戾气所染,变得黯淡无光。
中军旗下,一员虬髯豹眼、身材极其魁梧雄壮的大将,身披沉重的精铁锁子甲,外罩镶蓝旗棉甲,胯下一匹神骏的乌云盖雪马,正是满洲镶蓝旗固山额真,有“满洲第一勇士”之称的鳌拜。他目光阴鸷地扫视着太原城头,如同鹰隼审视着猎物。他身旁,则是一身改制过的明军旧式铠甲、却刺眼地剃发结辫的孔有德,他脸上挂着谄媚而又残忍的笑容,正指着城头,对鳌拜说着什么。
“呜——呜——呜——”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牛角号声,如同丧钟,猛然划破了清晨短暂的宁静。
紧接着,数以百计的战鼓同时擂响。“咚、咚、咚、咚”鼓声沉重而整齐,如同巨人的心跳,又如同闷雷滚过大地,震得人心旌摇动,连脚下的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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