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琵琶弦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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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一时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只有那略带寒意的春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卷动旗帜,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拍打声。铅灰色的云层似乎压得更低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等待最终宣判的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吴三桂那沉静而复杂的脸上,等待着他一言定鼎。

就在这寂静即将达到顶点的时刻,高一功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从身旁随从手中接过一个用锦缎仔细包裹的长条状物件,双手捧上,语气也变得郑重了些:“吴总兵,临行之前,尊夫人陈圆圆姑娘,特意托本将军将此物带来,说是务必交予总兵,言道…总兵一看便知。”

陈圆圆,这个名字仿佛具有魔力,让一直稳坐如山的吴三桂身躯猛地微微一震,他一直刻意维持的平静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裂痕。他几乎是立刻示意亲兵将东西取过来。锦缎包裹被小心地放在他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他伸出手,动作略显迟缓,仿佛带着某种惧意,缓缓地、一层层地将那华美的锦缎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把紫檀木琵琶。木质温润,纹理细腻,造型优雅流畅,琴头雕饰精美,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珍品,更是他熟悉无比的心爱之物。然而,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并非是琵琶本身的华贵,而是那绷紧的琴弦——其中最为关键、最细的那根子弦,赫然是断开的,断口处微微卷曲,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一种凄冷的微光。

“断弦…”吴三桂低语一声,声音微不可闻,但离得近的戚睿涵和吴国贵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复杂无比,震惊、痛惜、恍然、还有一丝深切的担忧交织在一起。他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着那根断弦,仿佛在抚摸情人的泪痕。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琵琶弦断,古来多被视为不吉之兆,尤其在此时此地,由身在北京、处境微妙的陈圆圆送来,其意更是不言自明——弦已断,音难续,情或许亦难圆?又或者,是在暗示他当断则断,不必再为旧情、旧朝所羁绊?更可能的是,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极其隐晦的劝说,一种身处漩涡中心、命运不由自己的绝色女子,用以表达自身处境、立场和期望的无奈方式。她是在用这把断弦的琵琶,清晰地告诉吴三桂:她在北京,她的安危,乃至他们之间那份曾引动京师的情缘,此刻都如同这根断弦,系于他此刻的抉择之上。是让她随着断弦香消玉殒,还是续接新弦,再谱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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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闭上眼,深深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吸了一口气,胸膛明显起伏。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之前的犹豫、审视、算计、挣扎似乎都消失了,被一种混合着痛楚、决绝和下定决心的果决所取代。他不再看那琵琶,而是轻轻将其用锦缎重新包好,动作郑重地放在自己的膝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直视高一功,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高将军!请回复大顺皇帝陛下。吴三桂…愿率关宁军全体将士,归顺大顺,接受平西侯之封,为大顺皇帝镇守山海关,抵御建虏,保境安民!”

此言一出,校场上紧绷得如同满月弓弦的气氛,仿佛瞬间松弛下来。隐隐能听到有人长长舒气的声音。吴国贵等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难以抑制兴奋的神情,彼此交换着眼神,甚至有人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高一功更是纵声大笑,声震四野,再次拱手,洪亮的声音充满了达成使命的喜悦:“好,好,好,平西侯深明大义,顺天应人,实乃我大顺之福,华夏之幸。本将军即刻回京,向陛下禀报此等天大喜讯。陛下闻之,必感欣慰!”

接下来的几天,山海关内外弥漫着一种异样而又忙碌的气氛。吴三桂雷厉风行,下令全军易帜,摘下大明的日月旗,换上大顺的白色旗帜。那一片片白色在校场、在关墙上升起,在依旧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醒目,宣告着这座天下第一关已然改旗易帜。同时,吴三桂亲自起草言辞恭顺的归顺表文,派快马加急送往北京。关宁军中的将领,虽有个别人心思各异,或对“流寇”出身心存鄙夷,或对明朝尚有眷恋,但在吴三桂多年来树立的威望、现实利益的考量(保住了权力和地盘)以及大势所趋面前,也大都接受了这一转变,开始积极整饬部属,适应新的身份。

李自成在接到吴三桂的降表后,果然大喜过望。他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山海关的归顺,意味着来自东面的最大威胁解除,他可以更从容地经营北京,甚至考虑南下统一。他立刻颁下圣旨,正式册封吴三桂为平西侯,赏赐金银绸缎无数,并严令户部优先保障山海关的粮饷、甲仗供应,以示恩宠和倚重。

为了进一步安抚和笼络吴三桂,展示大顺的诚意,不久后,李自成再次派出使者团,这次规格更高。除了携带正式的平西侯印信、敕书以及大量犒军物资之外,还由在军中素有“小诸葛”之称、以儒雅沉稳着称的制将军李岩亲自带队,与高一功一同前来山海关。其任务一是为了宣旨嘉奖,落实封赏;二是为了实地考察,协调接下来的关宁军布防,共同应对关外清军日益明显的威胁。

李岩此人的到来,让戚睿涵格外关注。他身着青衫,头戴方巾,言谈举止间更像个饱学的士子,而非赳赳武夫。与高一功的豪放粗犷形成鲜明对比。李岩与吴三桂相见时,言辞恳切,引经据典,分析天下大势,探讨对抗清军的战略战术,其见识和风度,让吴三桂也收起了几分对新朝武将的轻视,变得郑重起来。戚睿涵在一旁观察,心中感慨:“这就是李岩…历史上结局凄惨的李岩。若能改变他的命运,或许也能改变大顺的结局?” 他与李岩有过几次交谈,李岩对这个看似普通但谈吐不凡、偶尔能冒出些奇特意见的年轻人也颇感兴趣,两人就火器应用、后勤保障等问题甚至有过深入的讨论。

宣旨、接旨、犒军、巡视防务……一系列繁琐而必要的程序完成后,山海关似乎真正平稳地融入了大顺的体系。为了向新主展示忠诚和能力,也为了试探清军的反应,吴三桂甚至在李岩、高一功的见证下,亲自率领一部精锐骑兵,于山海关外与一支前来窥探虚实的小股清军巡逻队打了一场干净利落的遭遇战。关宁铁骑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斩首数十级,缴获战马兵器若干,己方损失微乎其微。这场小胜,无疑是一份极具说服力的投名状。李岩和高一功对此大加赞赏,承诺回京后必定向李自成为吴三桂及其部下请功。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戚睿涵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历史的车轮,仿佛真的被他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轻轻拨动,转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或许能避免神州陆沉的岔路。看着关墙上迎风招展的顺字白旗,看着与李岩、高一功相谈甚欢的吴三桂,戚睿涵心中不免有些自得,也有些恍惚。“这就…改变了吗?未免有些太过顺利了?张晓宇和李大坤到底在哪里?诗悦和袁薇在现代又怎么样了?” 一丝隐隐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流,偶尔会冒上他的心间,但很快又被眼前的“成功”所掩盖。

这天晚上,为了给即将返京复命的李岩、高一功等人饯行,吴三桂在总兵府设下了相对简单的宴席。相较于几日前校场上的肃杀,府内的气氛轻松了许多。烛火通明,虽然谈不上奢靡,但酒肉齐备,宾主之间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吴三桂虽笑容依旧不多,但眉宇间连日来的阴郁似乎确实散去了不少,偶尔与李岩对饮,谈论些兵事。李岩则依旧是那副儒雅模样,侃侃而谈,描绘着大顺统一天下后,恢复生产、轻徭薄赋、澄清吏治、全力抵御外侮的蓝图,话语中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理想主义色彩。高一功则放开了怀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与吴国贵等性情相近的将领相谈甚欢,席间不时爆发出豪迈的笑声。戚睿涵也被邀在座,他坐在稍偏的位置,看着眼前这幅“将相和”的场景,听着那些关于未来的畅想,一种参与并改变了历史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多日来的紧张也稍稍缓解,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略带涩味的土酿,感受着那一点暖意流入喉中。

然而,历史的惯性,或者说命运的嘲弄,总是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宴席接近尾声,月色被薄云遮掩,光线朦胧。总兵府内外一片宁静,只有巡逻士兵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刁斗之声,偶尔打破这片似乎预示着和平到来的沉寂。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完全不合时宜的马蹄声,如同丧钟般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的宁静!那马蹄声毫不减速,直至总兵府大门外才戛然而止,伴随着战马凄厉的长嘶。紧接着,是府门卫兵严厉的呵斥声,和一个沙哑到几乎撕裂的、带着哭腔的急促呼喊声,听不真切内容,但那绝望的意味却穿透门墙,直抵宴席厅堂。

刹那间,厅内所有的谈笑风生、所有的轻松气氛,都凝固了!酒杯悬在半空,笑容僵在脸上,李岩停止了讲述,高一功放下了酒碗,吴国贵愕然转头望向门口。

吴三桂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身体微微前倾,一种本能的、属于武将的警觉让他全身肌肉绷紧。

厅门被猛地撞开,一名风尘仆仆、盔歪甲斜、浑身血迹和泥污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他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他踉跄着扑到宴席前,看到吴三桂,仿佛看到了最后的救星,又像是带来了最可怕的噩耗,“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抬起满是泪水和污垢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那嘶哑尖利、如同夜枭哀鸣般的呼喊:

“侯爷,不好了,北京…北京出大事了,天塌了——!”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吴三桂“霍”地站起,身下的椅子被他巨大的动作带得向后倒去,发出一声大响。他的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平静或轻松,只剩下震惊与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死死盯住那名报信的士兵,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一个冰冷得如同关外寒风的字: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