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琵琶弦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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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总兵衙署的大校场,在崇祯十七年这个略带寒意的春日里,肃杀得如同一块巨大的玄铁。旌旗,那些代表了大明王朝最后威严的斑斓织物,在风中并非猎猎作响,更像是无力地舒卷、拍打,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噗噗”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厚重低垂,边缘透着一种不祥的惨白,沉沉地压在关城雄堞之上,也压在场上每一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军士们按刀持矛,如同泥塑木雕般肃立两侧,他们的面容隐藏在兜鍪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只有甲胄的金属叶片随着偶尔抑制不住的细微动作或风吹过,发出“锵啷”、“窸窣”的冷冽声响,在这片开阔之地交织成一片无形的网,兜住了所有的躁动与不安。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皮革和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气息。

点将台中央,那张铺着完整虎皮的宽大交椅上,吴三桂端坐着。他并未着全副戎装,仅是一身藏青色常服,外罩一件打磨光亮的山文轻甲,头盔也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他面色沉静如水,手指无意识地在交椅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仿佛在应和着某种内心的计算。他的目光平视前方,看似落在空处,实则校场上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这位年仅三十一岁便已肩负天下第一关防务、麾下统领着最后精锐关宁铁骑的青年统帅,此刻正站在个人乃至整个帝国命运的十字路口。

他的左侧,站着堂弟吴国贵,一身戎装,手始终按在剑柄上,眉头微蹙,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即将出现的顺军使者,又时不时飞快地瞥一眼吴三桂,试图从兄长那波澜不惊的脸上读出些许端倪。而右侧,则立着伤势初愈的戚睿涵。

戚睿涵,这个来自数百年后的灵魂,穿着一身临时找来的略显宽大的青色布衣,站在这一群顶盔贯甲、杀气内蕴的武将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如同水墨画中误入的一点油彩。他努力挺直着因伤势初愈而有些虚弱的脊背,感受着周遭冰冷而沉重的氛围,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好奇、紧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见证历史甚至可能亲手触碰历史的亢奋,如同冰与火在他体内交织冲撞。“高一功…李自成的使者…劝降…这就是那决定历史走向的一刻吗?我竟然就在这里…” 他的思绪纷乱,脑海中不断闪过史料上关于山海关之战、关于吴三桂降清的种种记载,而如今,这一切都可能因为他的出现,或者说,因为他们这几个意外闯入的“蝴蝶”而改变。他想到了失散的白诗悦、袁薇,以及同样穿越过来却下落不明的张晓宇和李大坤,担忧与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同时涌上心头。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坚硬的校场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节拍上。只见一队顺军精锐,约二十余人,簇拥着一名身材极为高大魁梧的壮汉,龙行虎步般走入校场。来人约莫三十多岁年纪,面皮黝黑如铁,一部虬髯如同钢针般戟张,衬得他那双精光四射的虎目更加慑人。他并未披挂重甲,只着一身暗红色箭衣,外罩对襟战袍,顾盼之间自有股剽悍雄浑、睥睨四方的气势。他走到点将台前约十步处,仿佛一尊铁塔般稳稳站定,对着台上的吴三桂随意地拱了拱手,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大顺皇帝陛下驾前,制将军高一功,奉旨前来,见过吴总兵!”

这声音在校场空旷的上方回荡,甚至暂时压过了旗帜的拍打声。戚睿涵心中凛然:“高一功,李自成麾下骁将,历史上高桂英的弟弟,地位尊崇。派他来,李自成确实是极重视招降吴三桂这件事了。” 他仔细观察着高一功,试图从这位历史上名声不显但此刻举足轻重的人物身上,找到更多细节。

吴三桂并未起身,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高一功身上,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高将军远来辛苦。不知闯王…哦,如今该称大顺皇帝了,”他刻意在称呼上顿了一下,语调微妙,既像是承认了对方的身份,又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距离感,“派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高一功显然听出了这层意味,但他浑不在意,或者说,他此行志在必得,无需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哈哈一笑,声音依旧洪亮,仿佛能驱散天上的阴云:“吴总兵是明白人,何必明知故问?如今我大顺军已克北京,崇祯皇帝龙驭上宾,大明气数已尽。天下归顺,乃大势所趋。君不见,前明重臣龚鼎孳、孙世瑞等皆已识时务,归降我大顺,得享尊荣。陛下素知吴总兵乃当世豪杰,雄踞山海关,手握关宁铁骑,实乃国之栋梁。如今关外建虏虎视眈眈,掠我土地,杀我百姓,此乃我华夏共同之患。陛下不忍见忠良之后为前明殉葬,更不愿我汉家江山沦于胡虏之手,故特派本将军前来,请吴总兵弃暗投明,共抗建虏,保境安民!此乃顺天应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这番话,先是挟攻克北京、崇祯自缢的威势,点明明朝已亡的现实;再以龚鼎孳等降臣为例,暗示抵抗无益;接着称赞吴三桂的实力,给予尊重;最后高举民族大义的旗帜,将清军树立为共同敌人。层层递进,既有大势的压迫,也有利益的诱惑,更有道义的召唤。戚睿涵在一旁暗暗点头:“这高一功看似粗豪,言辞却颇有章法,绝非一味莽撞之辈。李自成手下,确实有人才。”

吴三桂沉默着,手指依旧轻轻敲击扶手,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校场上格外清晰。他似乎在权衡,在消化高一功的话语。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慢了许多:“高将军所言,似乎…有些道理。”他先给予了有限的肯定,随即话锋一转,“然则,我吴家世受明恩,家父吴襄,亦在朝为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新丧,尸骨未寒,我吴三桂岂能轻易改换门庭,效那背主求荣之事?此其一。”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了几分,看向高一功,“其二,听闻京城之中,刘宗敏刘将军四处拷掠明臣,追赃助饷,手段酷烈,人心惶惶。我父吴襄…亦被牵连,据说受了不少苦楚。此事,高将军又当作何解释?”他的语气依旧保持着克制,但提到父亲吴襄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锐利光芒,如同暗夜中的闪电,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高一功面色不变,显然对此诘问早有准备。他上前半步,声音沉稳:“吴总兵此言,恕高一功不敢完全认同。朝代更迭,天命所归,岂是区区‘改换门庭’、‘背主求荣’八字可以轻论?崇祯皇帝刚愎自用,猜忌忠良,致使天下糜烂,百姓流离,饿殍遍野,此乃失德所致,已失天命!我大顺皇帝顺天应人,解民倒悬,正是承继天命,再造乾坤。此乃天下大义,非为一姓之私忠可比。”他先是从道统上将明朝的灭亡归咎于崇祯失德,为大顺的正统性辩护,将吴三桂的“忠”置于更宏大的“天命”之下。

“至于刘将军所为…”高一功略一停顿,声音压低了些许,似乎也对此有些讳莫如深,“乃是针对那些冥顽不灵、贪墨成性、至死仍想盘剥百姓的前明蛀虫!非常态也!陛下圣明,已洞悉此事,近日已下旨整饬军纪,严禁滥刑,安抚降臣。至于令尊吴老将军,”他语气转为肯定,“陛下早已下令优待,如今在府中安然无恙,有人精心照料,总兵不必过于挂怀。些许流言,恐是别有用心之人散布,欲离间大顺与总兵之情谊。”

“哦?果真如此?”吴三桂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不信任与嘲讽,“那为何我接二连三接到的消息,却并非高将军所说的这般光景?家仆冒死逃出,泣血告知,我父被刘宗敏拘拿,严刑拷打,追索所谓‘赃银’数万两,受尽折辱,性命堪忧。这,又作何解?”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冷意,让周遭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高一功目光一闪,知道在吴襄之事上空口白牙难以取信,甚至可能越描越黑。他不再纠缠于这个具体而敏感的问题,转而抛出了李自成赋予他的、最具分量的实质条件,声音再次拔高,充满了诱惑力:“吴总兵,陛下有言,若你愿率关宁军归顺大顺,既往一切,概不追究。陛下将封你为平西侯,世袭罔替。仍镇山海关,总督关宁兵马,专务对虏战守。关宁军粮饷、甲仗,由朝廷一体供给,绝不短缺。陛下知你忠勇,关宁铁骑乃抗虏中坚,今后抵御建虏,保我汉家山河,还需仰仗平西侯之力!”

“平西侯,世袭罔替,仍镇山海关”这几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吴国贵等人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眼神交换间,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不仅能保住现有的权力、地盘和军队,还能获得大顺正统的封爵,成为新朝的勋贵,更解决了长期以来困扰关宁军的粮饷问题。这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几乎是将山海关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吴三桂,只是换了一面旗帜而已。

吴三桂的眼神也微微波动了一下,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停顿了一瞬。权力的保全,地位的确认,后勤的保障……这些无疑都击中了他内心最深的考量。他需要为麾下数万将士负责,也需要为自己的家族和前途负责。明朝已亡,南方情况不明,孤立无援的关宁军确实独木难支。投靠李自成,似乎是眼前最现实的选择。然而,父亲的遭遇,刘宗敏的跋扈,还有内心深处那份对“流寇”固有的轻视与不信任,又让他难以立刻决断。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肃立的将士,掠过身旁神情各异的部将,最后,竟意外地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戚睿涵,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仿佛咨询朋友般的口吻:“元芝(戚睿涵的表字,为融入此世吴三桂所赠),你素来有些见解,此事…你如何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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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睿涵猝不及防,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想到吴三桂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点名问自己。瞬间,所有的目光,包括高一功那带着探究与惊异的眼神,都聚焦到了他这个“布衣”身上。他感到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汗。“这是考校?是借我之口说出他想说的话?还是他真的想听听我这个‘局外人’的看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运转。他知道,自己的话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太过明显,既要分析利弊,又要顾及吴三桂的面子和内心挣扎。

他上前一步,先是对吴三桂深深一揖,然后又转向高一功拱了拱手,措辞极其谨慎:“兄长,高将军。在下年幼识浅,本不敢妄议军国大事。既然兄长垂询,在下便冒昧陈说陋见,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兄长与高将军海涵。”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显得诚恳而专注:“在下以为,高将军方才所言,其核心,在于‘大势’与‘大义’四字。”他先定下基调,然后看向吴三桂,声音清晰而稳定:

“兄长,如今天下崩解,北京易主,崇祯皇帝壮烈殉国,明朝中枢已亡,政令不出宫门,此乃天下之大势,非人力所能逆转。南方虽有诸王可能监国,但路途遥远,音信难通,且能否成事,内部是否齐心,尚未可知。关宁军独悬山海关,前有豺狼(指清军)环伺,磨牙吮血;后有…新主(指大顺)已立,大势已成。我军虽精锐,然孤悬关外,粮饷何继?援兵何来?此乃现实之困,关乎数万将士之生死存亡,不可不察。”

他这番话,客观分析了明朝已亡、南明难靠、关宁军孤立的现实困境,点出了“势”的不得已。

接着,他又转向高一功,语气依旧平和:“而高将军所言,联合抗清,保我汉家衣冠,此乃堂堂正正之大义所在,亦是睿涵深为认同之处。清虏凶残,屡次入寇,屠戮我百姓,践踏我山河,若使其趁此中原板荡之机入关,恐神州陆沉,华夏倾覆,重现蒙元旧事,吾辈皆成千古罪人。无论明顺,此刻确应暂搁内部争端,一致对外,此乃民族存续之大义!”

他高举民族大义的旗帜,既呼应了高一功,也试图将吴三桂的选择提升到更高的道德层面,减轻其心理负担。

最后,他总结道,目光回到吴三桂身上,带着一丝恳切:“故而,于势,归顺大顺,可解眼下孤军之危,得封侯之荣,保全军将士身家性命,稳定军心;于义,联合抗清,上不负华夏列祖列宗,下可安黎民百姓,抵御外侮。权衡利弊,小弟以为…高一功将军所提,实乃…目前局势下,可行之道。”他最终还是用了“可行之道”这个相对中性且留有余地的词,而非直接劝说“投降”,既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倾向,又给吴三桂保留了最后决断的尊严和空间。

吴三桂听着戚睿涵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的分析,目光深沉,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他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节奏却似乎比之前慢了一些,显示他正在认真思考。高一功则再次略带惊异地打量了戚睿涵几眼,这个年轻人衣着普通,绝非军中将佐,但言谈从容,剖析局势能抓住要害,且能兼顾情、理、势,不知是何来历,吴三桂身边何时多了这样一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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