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日记(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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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三年,玻璃幕墙外的梧桐叶被秋风揉成碎金,我的指尖摩挲着骨瓷杯沿,杯中的伯爵红茶泛起细碎涟漪。报纸上赵星榆的照片被折角压出一道凌厉的痕,那抹熟悉的笑容在铅字间浮沉,标题 “青年律师首战告捷,揭露医疗黑幕” 像根细针扎进我的视网膜。
银匙碰撞杯壁的声响突兀地刺破午后的静谧,我望着自己在勺面扭曲的倒影,喉间泛起苦涩。这张报纸是今早一个同事特意给我的,油墨气息里还混着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味。
这张报纸的油墨气息突然勾连起三年前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赵星榆顶着狂风骤雨撞开我办公室的玻璃门时,防水外套兜头兜脑淌着水,发梢滴下的雨珠在瓷砖地面洇开深色水痕 ,这些水渍像某种隐晦的标点符号,标注着某些即将断裂的联结。我记得当时她左手掌心紧攥的并非实验数据,而是一张边角蜷曲的辞职信,褶皱里还沾着酒吧吧台的木屑。显然在酒吧闲聊后,她就在那里完成了辞职信。
不过当时的赵星榆并没有提辞职的事情而是说起了332号。
“周博士,这些数据根本不是正常失忆症患者的脑电波。”赵星榆当时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抖,指尖划过她右手的纸张上紊乱的波形,“你看这个 β 波异常,和我之前在监狱里接触的死刑犯临刑前的脑电图谱一模一样。”
“你真的要走?”我皱着眉头看向赵星榆,同时目光盯着左手那张皱巴巴的辞职信,“要真是这样的话,我想我该祝福你。”
“这是 332号的脑脊液检测报告。” 赵星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反而将文件夹推过桌面,封皮上 “异常蛋白沉积” 的红色批注格外刺目,“和 311号当年的检测结果一模一样。周博士,你一定还记得311号最后一次实验时。当时监护仪显示她大脑皮层出现的异常放电吗。我昨天重新解析了那段波形,那根本不是脑损伤导致的紊乱,而是—”
“最近风浪大,直升飞机或许不能起飞。”我从赵星榆手里拿过辞职信,指甲在她签字的地方碾出褶皱,“所以今天晚上的那一班飞机是最合适的。”
“我同意你的辞职,并祝福你在新的领域有所建成。”我展开了辞职信,将其压平整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赵星榆没有想到我会那么快的答应,她先是一愣,然后沉默不语。不过在过了一会后,她又将话题回到了实验上。
“我之前想说的是某种频率。” 赵星榆忽然按住我正拿着辞职信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腕骨,“ Delta 波频段出现周期性震荡,和我们实验室的核磁共振仪共振频率…… 精确吻合到小数点后四位。”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我将她的辞职信递了回去,然后皱着眉头加重声音问道。
“你记得 311 号临终前的瞳孔吗?”赵星榆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过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暴雨打湿的火柴,“扩瞳到边缘只剩一线虹膜,可监护仪显示她的杏仁核活跃度比正常值高 300%。恐惧和兴奋在同一个脑区爆炸,周博士,这种生理反应根本不符合人类情绪逻辑 —”
“够了!”我突然的大喝一声打断了赵星榆的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机场今晚可能会封,我让司机立刻过来。”
赵星榆的嘴巴动了动,但是最终她还是没有说什么。在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后,她忽然笑了一下,那抹弧度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解剖白鼠时,她用镊子夹起海马体的模样。
赵星榆离开了,玻璃门在她身后合拢的瞬间,我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声。我强忍着不适的感觉转身看向实验台,她刚才按住我的地方留下道淡红的指痕,像道正在愈合的伤口。332 号的检测报告还摊开在原处,红色批注在白炽灯下渗着冷意,我伸手将它塞进碎纸机,齿轮转动的声音里,那些异常的波形渐渐变成细长的雪片。
我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一起案件再一次和赵星榆见面。在咖啡厅里,我看着那棕褐色眼眸,小巧精致的鼻子,以及那若隐若现的嘴角酒窝,我仿佛又回到了我和她在实验室的时光。
“你还好吗?”赵星榆抿了一口咖啡,轻声的说道。
“不太好,毕竟……毕竟现在的我案件缠身。”我知道赵星榆想问我什么,但是我并不打算回答她想要的答案。
“案子……”赵星榆喃喃自语道,“还好不是因为实验造成的,不过—”
赵星榆话音未落就被我打断,我握着咖啡杯的手猛地收紧,杯中的褐色液体微微晃动,险些溅出:“说说你成为律师后的战绩吧。”
我不愿意谈论关于实验的任何事情,所以我再一次的将话题引到了其它方面。
赵星榆抬眼看向我,她轻轻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缓缓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知道电疗实验已经出过事情,我一直担心你也被牵扯进去。”
赵星榆的这番话让我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她也是一直试图将话题往实验上靠拢。她那么做的目的无疑是想让我知道实验的危害因此而停止实验。
“实验没出现过问题,我还是对你的律师生涯感兴趣。”我知道我的这番言论站不住脚,赵星榆要是想了解实验室的事情,可以通过她的父亲。毕竟赵星榆的父亲赵翊霄是鸢洛市司法部副部长。
“是吗?”赵星榆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可我听说,最近的这次意外,和你启动的新项目时间线高度重合。而且有人看到你在出事那天,神色匆匆地离开了实验室。”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那天我只是临时有点急事,和实验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瞎猜了,你知道我现在的案子,和这个实验没有一点联系。”
“我的案子到底能不能进行庭外和解?”我没给赵星榆说话的机会,我继续问道。
赵星榆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通过实验来说动我,所以她也识趣的将话题回到了案件上。
此时的赵星榆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又令人烦躁的声响。她抬眼看向我,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手术刀:“你想庭外和解?对方律师昨天还在跟我放狠话,说要把这件事闹大,让你身败名裂。你觉得,这和解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听到身败名裂这几个字后感到有些不对劲,我喉结上下滚动,攥紧了手中的水杯,玻璃杯子在桌子上滑动的声音很是刺耳:“你这话什么意思?路边监控都拍到他故意往我车上撞,怎么就能颠倒黑白?”
赵星榆收回目光,低头翻看着案卷,咖啡厅头顶的灯光在她睫毛下投出扇形阴影。
“但监控死角太多,对方有医院开具的伤势证明,还有所谓‘目击者’的证词。”赵星榆抽出张纸推到我面前,上面用红笔圈出关键信息,“这些证人,你不觉得眼熟?”
我凑近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三个证人的工作单位,赫然都是和我们实验室有合作关系的药企。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说…… 这是有人故意设局?”
“不然呢?”赵星榆合上文件夹,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 “咔嗒” 声。
“要知道你离开暗夜本身就让高层很是恼火,要不是出于残影的缘故他早就对你下手了。”赵星榆见我僵住的表情,她苦笑一声,“做律师这些年,我见过太多用法律当武器的刽子手。在残影的打压下,再加上你背后有贾氏集团做靠山,他们现在已经无力用其他的方式对付你,所以用最脏的手段让你彻底的完蛋。”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暴雨倾盆而下,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流。我想起那晚车灯下,那个男人碰瓷时嘴角转瞬即逝的狞笑,此刻与暗夜的某些高层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所以和解根本不可能?”我叹了口气后说道。
赵星榆站起身,将案卷整齐码进手提包,发丝垂落挡住了她眼底的情绪:“除非……” 赵星榆顿了顿,抓起桌上的钢笔在便签上疾书,撕下的纸页边缘还带着毛边,“除非你愿意公开之前在暗夜那些实验黑幕,我手里还保留着一些我在那里的实验数据,足够让银色弹头自顾不暇。”
“实验数据?你哪里来的?”以前每一个离开实验室的实验员都要经过层层审核,所以我疑惑的看着赵星榆希望她可以给一个答案。
“我自有我的办法。”赵星榆语气随意的回答道,很明显她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情的答案。
“你考虑一下吧……”赵星榆站了起来,她目光在的身上来回移动,“要是不那么做,只能法庭上和他们唇枪舌战了。不过根据之前的一起类似的案件,我认为你胜算的机会不大。”
赵星榆口中的案件我清楚,在案件审理中法官居然还向被告提出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的问题。最终案件经过三次审理依据民法中按公平责任分担损失的原则,被告最终承担了40%的民事责任,并对原告进行赔偿。
我看着赵星榆离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脑袋里全部都是银色弹头的身影。不过很快我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我们实验室新来的实验员名字叫赵夕纯,我打算让她去和银色弹头见上一面。
“你派了一个女的去见银色弹头了?”赵星榆手里握着一杯咖啡,咖啡的热气让她的面孔看起来来氤氲朦胧。
这是我和赵星榆在案发后的第二次见面,我知道她一定通过她的父亲了解了我派赵夕纯去见银色弹头的事情。
“我想我比你更加了解银色弹头。”我深吸了一口气,咖啡和鸢尾花香混合的气味让我有些飘飘欲仙,“我知道他想要些什么。”
“忘记苏晴?”赵星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接着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声音里裹挟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质疑,“要知道他是那么的爱那个女孩,甚至可以将自己的生命奉献出去。”
“你对一个眼里只有利益的人说爱,这太可笑了。” 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笑意不达眼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要知道我和他接触的时间比你们的都长。”
赵星榆缓缓摇了摇头,眉眼间凝结着浓重的疑虑:“我对此始终存疑。”
赵星榆目光如炬地盯着我继续说道,“我敢肯定,在安排你接受电疗时,他必定偷偷让你做了记忆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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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挑眉:“这点大可不必担心,我根本没给他做任何备份。除非有人刻意旧事重提,否则这段记忆就像沉入深海的沉船,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赵星榆盯着我,突然轻笑出声,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划出细碎的声响。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敲打玻璃,像是给这段对话蒙上了一层诡谲的滤镜。
“你知道银色弹头为什么叫这个代号吗?”赵星榆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因为苏晴说过,他的眼神像子弹,能穿透一切谎言。”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眉峰陡然挑起,眼底泛起尖锐的嘲讽,“要知道银色弹头的代号在暗夜创立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苏晴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赵星榆眼神如刀般剜向我,面上浮起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你应该知道他改代号的事情。要不是苏晴,他现在应该叫命运齿轮。”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底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罢了,这次算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停顿了一下,记忆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声音不自觉变得轻柔:“仔细想来,从实验室初次交锋,到后来你决意离开时的激烈争执,每一次辩论,我好像都未曾赢过你半分。”
赵星榆垂眸凝视着杯沿袅袅升腾的热气,声线轻得仿佛会被风揉碎:“那次是你赢了,当时的我一直试图用实验撕开你眼前的迷雾,让你直面真实。”
赵星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若重来一遍,我或许能做得更好。”
“其实那一天你的种子已经在我心里埋下。”我仰头饮尽大半杯咖啡,苦涩在喉间翻涌,“要不是这颗种子,我也不会脱离暗夜。”
“因为我?”赵星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眼睛里泛起细碎的光,瞳孔微微颤动着,交织着震惊与不可置信,“怎么会……”
“现在的实验不再是刽子手,我们真的在试图让一些人忘记那些悲伤的记忆。”我郑重地点头,目光中透着笃定,“而且我们已经有三个成功的案例。我想其中一个和那个抱着炸弹碎片哭到窒息的女孩一样。”
赵星榆垂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良久才幽幽叹出一口气:“她……可是那个女孩最终还是想起了一切。”
我不自觉地向前倾身,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赵星榆的手背,声音里满是恳切:“这次不一样,记忆的防线没有崩溃。”
窗外雨被风吹打在玻璃上,带来‘嗒嗒嗒’的声音,我凝视着赵星榆的眼睛,继续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始终记得你离开时说的每一句话。若非当时那些字字句句点醒了我,我恐怕至今仍困在迷雾里。”
赵星榆睫毛轻颤,抬眼时眼底氤氲着水光。我的指尖终于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感受到她轻微的瑟缩,却没有抽离。
“其实那天转身时,我也在害怕。”赵星榆的声音混着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带着某种破茧般的释然,“怕你永远困在暗夜的阴影里,也怕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回头。”
我喉头发紧,反手扣住赵星榆的手掌。她身上熟悉的鸢尾花香裹挟着咖啡的苦涩扑面而来,恍惚间又回到实验室初见时的惊鸿一瞥。窗外雨越下越大,在惊雷炸响的瞬间,我将她颤抖的身躯揽入怀中。
“别再离开了。”我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齿轮,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这场官司后别离开我。”
赵星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她仰起脸与我对视,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着不明的情绪:“为什么?”
“我……”喉结剧烈滚动,那些滚烫的字句在舌尖反复打转。我攥紧掌心,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可当目光撞上她眼底的期待与不安,所有酝酿好的言辞都化作了破碎的叹息。那三个字在胸腔里灼烧,却始终卡在喉间,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怎么也吐不出来。
赵星榆柔情的看了我一眼,接着她将脸更深地埋进我的肩窝,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腰,仿佛要把过去错过的时光都揉进此刻的拥抱里。当她仰起脸时,睫毛上的水珠折射着暖黄的灯光,我俯身吻住她颤抖的唇。
唇瓣相触的刹那,窗外的雨幕突然变得朦胧。赵星榆的指尖轻轻扣住我的后颈,带着试探的温度,像是要将这些年所有的隐忍与牵挂都倾注在这个吻里。她的呼吸带着鸢尾花的清冽,与舌尖残留的咖啡苦涩纠缠,化作细密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大脑。
雷声渐远,雨声却愈发缠绵。我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发梢,触感柔滑如绸,却又在指缝间微微发颤。这个时候我的记忆突然翻涌,想起了实验室里她专注调试仪器时垂落的发丝,有分歧而对峙时她倔强扬起的下颌,还有此刻近在咫尺、被暖光镀上柔光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