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月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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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意识到，如果她真的来自另一个“可能”，那么她认知中的“家”，绝对不可能是这种冰冷的安全屋。这又是一个潜在的、他无法解释的破绽。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回答，一边用钥匙打开了门：
“哼，最近新找了个房子。临时住一下。”他试图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过。
门内是极简到近乎空旷的陈设，只有最基本的家具，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无人居住的清冷。
朝雾被他抱着走进屋内，她好奇地左右看了看，那双酷似他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用一种“我完全理解”的小大人语气说：
“奈奈知道了！一定是爸爸为了做任务，临时找到房子！爸爸工作好辛苦！”
她那副完全接受并自行补完了合理理由的模样，让伽古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孩子的逻辑简单直接，却恰好绕过了他所有的防备和试探。她似乎打从心底里就认定他是她爸爸，并且会自动将他所有不合理的行为，都纳入“爸爸”这个身份下去理解，甚至.........心疼？
伽古拉沉默地将她放在那张看起来唯一还算干净的沙发上。小小的身子陷在宽大的沙发里，显得更加幼小无助。
他看着她揉了揉眼睛，显然是困极了，却还是强打着精神，信任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她的全世界。
内心的怀疑与那种陌生的柔软情感再次剧烈交战。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还是转过身，从角落里找出一个积灰的水壶，笨拙地清洗着，准备烧点热水。又扯过自己一件还算干净的备用衣物，粗手粗脚地团了团，试图弄成一个临时的小枕头。
“累了就睡觉。”他背对着她，声音依旧硬邦邦的 “我这里没有小孩子用的东西，你将就一下。”
朝雾看着爸爸有些手忙脚乱的背影，乖乖地“嗯”了一声，自己爬下来，走到他身边，伸出小手拉住他微凉的指尖。
“爸爸也早点休息。” 她仰着小脸，软软地说 “奈奈不怕将就，有爸爸在就好了。”
伽古拉低头，看着那只拉住自己的、温热柔软的小手，再看看孩子那全然依赖和满足的眼神，他感觉胸口那月牙形的伤疤，又一次隐隐发起烫来。
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儿”，正以一种他无法抗拒的方式，一点点撬开他冰封的外壳，侵入他混乱而孤独的世界。
而他，似乎并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样，坚决地将她推开。
...............
夜色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平静中流逝。伽古拉几乎一夜未眠，他靠在离沙发不远的墙边，怀抱蛇心剑，警惕着一切可能的危险，无论是来自外界，还是来自沙发上那个睡得小脸通红的小家伙。
然而，一夜无事。只有朝雾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和偶尔在梦中发出的、模糊不清的“爸爸”呓语，在这清冷的房间里回响。
天光渐亮，晨曦透过窗户，为冰冷的房间带来一丝暖意。
沙发上那团小小的身影动了动。朝雾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那双大眼睛。刚醒来的她还有些迷茫，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然后下意识地就开始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当她的目光锁定靠在墙边的伽古拉时，那双还有些睡意朦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盛满了星星。
“爸爸～”
朝雾软软地、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喊了一声，然后也不等伽古拉反应，就自顾自地爬下沙发，迈着还不太稳当的小步子，跌跌撞撞地朝他扑过来，张开短短的手臂，直接抱住了他的腿，把小脸贴在他冰凉的裤腿上蹭了蹭。
“爸爸，抱抱.........”她仰起头，用那双清澈见底、满是依赖和渴望的眼睛望着他，声音黏黏糊糊的，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伽古拉身体一僵。
他低头看着这个挂在自己腿上、仿佛考拉一样的小家伙。经过一夜的混乱和思考，他心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但那种冰冷的警惕，在面对这清晨第一缕阳光般纯粹的依赖时，似乎也变得有些无力。
他应该推开她，应该用冷硬的语气让她保持距离。
可是.........
看着她那乱糟糟的柔软黑发，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以及那双像极了.........不，不能说像谁，就是像他自己的碧眸，里面没有任何杂质，只有全然的信任和“要爸爸抱”的执着。
“.........麻烦。”他最终还是低斥了一声，但语气里的不耐已经所剩无几。他弯下腰，动作依旧带着点生疏和僵硬，却还是伸手将这个小黏人精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几乎是立刻，朝雾就用短短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心满意足地将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还像只小猫似的轻轻蹭了蹭，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爸爸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她小声地、含糊地嘟囔着，带着孩童特有的直白。
伽古拉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又是一顿。
味道？他身上能有什么好闻的味道？除了战斗后的尘土，便是黑暗能量那冷冽的气息。
可这孩子却说好闻.........
一种极其陌生而柔软的暖流，不受控制地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涟漪。他抱着怀里这团温暖、柔软的小身体，看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这个冰冷临时的落脚点，似乎也因为这个小麻烦的存在，而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他依旧没有完全相信这离奇的“父女”关系，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放弃了立刻将她丢开的念头。
“饿不饿？”他别开脸，声音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试图忽略心头那异样的感觉。
“嗯！”朝雾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奈奈饿了！爸爸，我们吃什么呀？”
伽古拉看着空荡荡、连像样食材都没有的厨房，第一次感到了某种名为“养孩子”的棘手压力。这似乎比面对任何强大的敌人，都要让他感到无措。
在自己做饭和餐厅之间，伽古拉选择了餐厅。
他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家庭餐厅，这个时间点人不多。他挑了个靠里的卡座，将朝雾放在柔软的座位上，自己则坐在她对面，把那份图文并茂的菜单推到她面前。
“想吃什么自己看。”他抱着手臂，语气依旧算不上温柔，但至少没了之前的戾气。
朝雾兴奋地接过几乎有她半个身子大的菜单，小脸上满是认真，小手指点着上面的图片，小声地念着：“这个.........看起来好吃.........这个也好.........”
伽古拉看着她那副小大人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极淡笑意，但很快又被现实拉回。他想起那个布满灰尘的临时住所，确实不适合小孩子长时间待着。
“听着”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朝雾的眼睛，语气是难得的严肃 “你在这里乖乖点餐，不许乱跑，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朝雾从菜单里抬起头，眼睛里有一丝不解，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奈奈知道了，爸爸快点回来哦。”
“嗯。” 伽古拉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他并没有走远，只是在餐厅附近，用他那特殊的手段，迅速联系到了一个负责处理杂事的底层情报员或者说是能用钱打发的流浪宇宙人，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和几枚通用货币，让对方立刻去把他的临时落脚点彻底打扫干净，尤其是 “把所有灰尘都弄掉，再弄点.........小孩子要用的东西”。
伽古拉那边还在用他那特有的、混合着威胁与利诱的方式“叮嘱”那个倒霉的宇宙人务必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尤其是要添置些“柔软”、“无害”、“适合幼儿”的玩意儿。他完全没料到，餐厅里的小小变故即将发生。
餐厅内，朝雾乖乖地坐在卡座上，晃着小短腿，等着爸爸。可是，之前店员姐姐给的那杯水开始发挥作用了。她扭了扭身子，有点内急。
她记得爸爸说过不能乱跑，可是.........上厕所应该不算乱跑吧？爸爸也没说不可以上厕所呀。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滑下座位，走到一位看起来面善的服务员姐姐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姐姐，厕所在哪里呀？”
服务员姐姐低头看到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心都要化了，弯下腰温柔地指路：“小妹妹，厕所不在店里哦，要出门右转，走到巷子口就能看到指示牌了。”
“谢谢姐姐！”朝雾礼貌地道谢，然后迈开小步子，按照指示走出了餐厅大门。
外面的空气带着清晨的微凉。奈奈努力辨认着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右转，朝着巷子口走去。她心里记着爸爸的话，只想快点解决问题然后回去。
然而，就在她刚走到巷子口，还没看清厕所指示牌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恰好从拐角处急匆匆地走出来，两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哎呀！”
过强的冲击力让小小的朝雾根本站不稳，惊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虽然不疼，但突如其来的撞击和摔倒还是让她有点懵，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
被她撞到的人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撞到个这么小的孩子。那人下意识地就蹲下身，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感：“小朋友，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没看到你。”
这是一个穿着皮质外套、戴着帽子的青年男子，他伸手想要扶起朝雾。
朝雾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向撞倒她的人。当看清对方帽檐下那张带着关切和些许歉意的脸庞时，她愣住了，小嘴微微张开，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张脸.........是父亲——红凯。是她记忆里会笨拙地给她扎小辫子、会温柔地对她笑的父亲。
可是，眼前这个“父亲”的眼神，是陌生的。那里面有关心，有歉意，却唯独没有她所熟悉的、那种看到女儿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暖与亲昵。他甚至.........叫她“小朋友”？
朝雾的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她看着红凯伸过来想要扶起她的手，没有立刻去拉，只是用轻轻地气音唤了一声：
“.........父亲？”
这一声呼唤很轻，却像是一道小小的惊雷，劈在了红凯的心头。
他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脸上的关切和歉意凝固了，转而化为了浓浓的惊愕和困惑。父亲？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在叫他......父亲？
他仔细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小女孩。柔软的黑发，白皙的皮肤，尤其是那双碧绿清澈的眼睛.........这眼睛的颜色和形状，莫名地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甚至.........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但这不可能啊！
“小朋友” 红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温和，他蹲着与奈奈平视，试图解释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父亲。”
这句话像是一盆小小的凉水，浇在了朝雾的心上。她看着红凯那双写满真诚困惑的棕色眼眸，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这个父亲.........也不认识她。
委屈和难过瞬间涌了上来，比刚才摔倒时更甚。碧绿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眼看就要哭出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认识她，父亲也不认识她？他们都不要奈奈了吗？
看着小女孩瞬间蓄满泪水、委屈巴巴却又强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红凯心里莫名地一软，甚至泛起一丝奇怪的心疼。他连忙放柔了声音：“别哭别哭，摔疼了吗？我先扶你起来好不好？”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奈奈没有拒绝，任由那双温暖而宽厚的大手将自己拉起来，还细心地帮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