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唯一没消失的记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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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怒混合着绝望的恐惧在我体内炸开。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张开双臂，用身体挡在她和那些逼近的灰衣人之间，朝着光柱的方向嘶声咆哮，“别碰她！滚！”雨水流进我的眼睛，嘴里满是苦涩的铁锈味。
混乱中，我下意识地、死死地攥紧了手里那张唯一能证明我们之间曾有过联结的救命稻草——那张塑封的照片。仿佛它能提供某种脆弱的力量。
“目标关联物确认！在其手中！优先控制关联物！”一个灰衣人厉声喝道，手指精准地指向我紧握的拳头。冰冷的命令如同毒蛇的信子。
话音未落，两个灰衣人已经如猎豹般扑了上来！动作迅猛，带着训练有素的杀伐之气。一人直取我的咽喉，另一人的手则像铁钳般抓向我握着照片的右手腕！劲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扑面而来。
“不——！”绝望的怒吼冲破喉咙。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扭动，左手胡乱地挥打格挡。照片！照片不能给他们！那是我最后的孤岛！在剧烈的撕扯和搏斗中，我的身体被狠狠撞向旁边那匹巨大独角兽木马冰冷的、湿漉漉的金属支架。剧痛从肩胛传来。同时，右手腕传来骨头几乎被捏碎的剧痛。
“啪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声响，在雨声和搏斗的喘息声中，像玻璃碎裂般刺耳。是那张照片。它从我因剧痛而痉挛松开的手指间滑脱，旋转着，无力地跌落下去，正面朝上，浸泡在旋转平台边缘一汪浑浊的积水里。
照片上的女孩，在积水的涟漪中，笑容似乎模糊了。
我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抓住它！可压制我的力量如山般沉重。一只穿着厚重皮靴的脚，带着毫不留情的力道，狠狠地踩在了那汪积水上，也踩在了那张脆弱的照片上！浑浊的泥水四溅。
“目标关联物已控制！”踩住照片的灰衣人冷声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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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声嘶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无声的悲鸣。我眼睁睁看着那只沾满污泥的靴底，在照片上重重地碾了一下，又一下。塑封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那个一直蜷缩在木马底座旁、像被抽空了灵魂的女孩，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极其痛苦的抽气声。“呃！”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混乱的雨幕。
她一直空茫死寂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那只踩踏照片的靴子上，钉在了那汪被践踏的、浑浊的积水上。那张被泥水浸泡、被靴底蹂躏的照片，似乎成了刺破她意识混沌的唯一尖锥。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比刚才因为寒冷而起的颤抖要剧烈百倍。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头，手指深深插进湿透的头发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咙里溢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像受伤小兽的悲鸣。
“啊……头……好痛……”她痛苦地呻吟着，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无形的、来自大脑深处的酷刑。那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翻涌起剧烈的痛苦和……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挣扎！像沉入深海的溺水者，在窒息的黑暗中骤然看到了一线微光，正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它，哪怕那光芒来自燃烧自身的火焰。
“记忆逆流！目标出现强烈排斥反应！快！回收车准备强效抑制！”为首的头目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他们显然没预料到这一幕。
那丝在她眼中痛苦挣扎的光芒，像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瞬间点燃了我体内仅存的全部力量。他们害怕这个！他们害怕她“想起来”！照片！那张正在被践踏的照片，是钥匙！
压制我的灰衣人显然也被女孩的剧烈反应分了神。就在他视线扫向她的刹那，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兽，爆发出全部潜能！屈膝，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上方狠撞！坚硬的膝盖骨结结实实地顶在身后压制者的腹部柔软处。
“呃啊！”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和痛苦的吸气，钳制我右臂的力量骤然一松。
机不可失！我甚至来不及完全直起身，就借着那一撞的反作用力，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倒，整个人砸向那汪浑浊的积水，砸向那只还踩在照片上的皮靴！
“滚开！”我嘶吼着，双手如同铁爪，死死抓住那只靴子的脚踝，用尽全身的重量和蛮力向后猛地一拽！
踩踏照片的灰衣人猝不及防，脚下湿滑的青苔和我的疯狂拖拽让他瞬间失去平衡，发出一声惊怒的咒骂，狼狈地向后踉跄摔倒，溅起大片泥水。
那张照片，终于脱离了靴底的蹂躏，静静地躺在浑浊的积水里。塑封层已经破裂，边角被污泥染得乌黑，正面女孩的笑容被泥水覆盖，模糊不清。但更重要的是背面——那行蓝色的“来找我”，字迹的边缘在雨水的浸泡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开来。蓝色的墨迹像濒死的蠕虫，在纸纤维里痛苦地扭曲、扩散，变得模糊、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溶解在这无情的冷雨里。
我的最后记忆！唯一指向她的坐标！正在雨中溶解！
巨大的恐慌和不顾一切的冲动让我完全无视了周围逼近的其他灰衣人。我扑在冰冷的积水里，手忙脚乱地去捞那张正在消逝的照片，指尖触到湿滑冰冷的纸片。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像攥住最后一捧流沙，然后猛地转向那个在剧痛中颤抖、眼神在空洞与挣扎间激烈拉锯的女孩。
“看！你看啊！”我嘶喊着，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希冀而扭曲变调。我颤抖着，将那张湿透的、墨迹正在模糊的照片，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举到她眼前，恨不得将它烙印进她空茫的眼底，“‘来找我’！是你写的！是你让我来的！想起来！求求你！想起来啊！”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照片，冲刷着她苍白痛苦的脸。蓝色的墨迹在雨水里无声地蔓延、化开。那三个字，“来”、“找”、“我”，如同三滴蓝色的眼泪，在纸面上绝望地洇散、变形，彼此融合，渐渐只剩下大片混沌的、悲伤的蓝色污渍。
女孩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片迅速溶解的字迹上。她抱着头的双手指节捏得发白，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压抑的呜咽陡然拔高，变成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啊——！！！”
这尖叫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尖锐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和灰衣人逼近的脚步声。与此同时，她那在空洞与痛苦间激烈挣扎的眼神，骤然间凝固了。像风中残烛最后的、猛烈的跳动后，彻底熄灭了所有的光。所有的痛苦、挣扎、那丝微弱的光亮，都在一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种比之前更深沉、更彻底的虚无。仿佛一个刚刚被强行拔掉电源的机器，最后一丝运行的噪音也消失了。
她的身体停止了颤抖，软软地顺着冰冷的木马底座滑了下去，瘫坐在泥水里。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灰暗的、不断落下雨水的天空。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像无声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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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痛苦了。
她彻底空了。
“目标意识波动归零！记忆锚点清除！回收条件达成！”为首的头目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漠然。他挥了挥手。
两个灰衣人立刻上前，动作熟练而冰冷，一左一右架起女孩瘫软如泥的身体。她的头无力地垂着，湿透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双脚拖在泥泞的地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像一件被确认报废、等待处理的货物。
“不……不要……”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气音。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随着那张彻底模糊的照片和她眼中光芒的熄灭，一同被抽空了。我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她拖向那辆如同钢铁棺材般的黑色厢式货车。后车厢门冷酷地向上打开，露出里面幽暗的、如同深渊巨口的空间。
就在她被粗暴地塞进车厢的最后一瞬，她歪垂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双彻底归于虚无的空洞眼眸，无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扫过了我所在的方向。没有焦距，没有情绪，没有任何内容。
像扫过一块石头，一根朽木，一片被雨水打落的叶子。
然后，她的身影就被那车厢的黑暗彻底吞没。沉重的车门“哐当”一声落下，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引擎轰鸣着，黑色的货车碾过废墟的泥泞，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幕和工业区荒凉的剪影里，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冲刷的车辙印。
雨，还在下。冰冷，无情。
我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瘫在旋转木马平台冰冷的积水和污泥里。周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敲打着锈蚀的金属、腐朽的木料，也敲打着我彻底麻木的躯壳。世界一片死寂的灰白。
指尖传来冰冷滑腻的触感。我低下头。
那张照片还在我无意识紧握的手里。湿透的纸片软塌塌的，脆弱得随时会碎裂。正面，女孩的笑容被污泥和雨水彻底覆盖，模糊成一团污迹。背面，那行曾经指引我的字迹，那片蓝色的“来找我”，已经彻底消失了。只留下大片被雨水泡烂的、肮脏的蓝色墨渍，像一片淤积的、无法愈合的伤疤，无声地躺在惨白的纸面上。
我呆呆地看着那片空茫的蓝污。
我是谁？
我来这里做什么？
空白的疑问，如同这冰冷的雨，无休无止地落下，淹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