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村里的新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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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村里的新事

1952年的深秋,北风卷着黄土在黑风岭村的土路上打着旋,光秃秃的杨树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像是谁在天地间划下的一道道瘦硬划痕。村部那间土坯房里,烟雾正从门缝窗隙里往外钻,混着柴火的焦味和男人身上的汗腥气,在冷冽的空气里凝成一团沉甸甸的雾。

“水稻?那是啥玩意儿?”

说话的是村民刘老栓,他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子在昏暗里明灭,满脸的褶子挤成了核桃,“咱黑风岭祖祖辈辈种的是玉米、高粱,土坷垃里刨食靠的是老祖宗传下的法子,凭啥信个毛头小子的话?”

土坯房正中央,站着个穿蓝布中山装的年轻人,袖口磨得发亮,裤脚却沾着新鲜的泥点——他是县里派来的农技员,姓周,二十出头的年纪,鼻梁上架着副断了腿用线缠过的黑框眼镜。面对满屋子质疑的目光,小周的脸涨得通红,却还是把手里的一捆稻穗举得更高了些,稻粒上的金黄光泽在昏暗里格外扎眼。

“老栓叔,水稻不是啥旁门左道的东西,在南方遍地都是!”小周的声音带着点南方口音,语速又急又快,“这玩意儿亩产比玉米高两倍还多,磨出来的白米饭,又香又顶饿!咱黑风岭有山泉水,坡地改改就能种水田,只要按技术来,保准能让大伙儿吃饱饭!”

“吃饱饭?”人群里有人嗤笑了一声,是村里的二混子王二狗,他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地晃着腿,“周同志,你别是拿咱山里人开涮吧?水田里全是泥,插那细条条的苗能长东西?我看呐,说不定是县里没活儿给你干,让你来咱这儿混日子呢!”

这话一出,屋里的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像煮开的粥似的咕嘟冒泡。有人跟着附和,说这水稻看着就娇贵,山里风大,怕是长不活;有人皱着眉盘算,改水田要费多少力气,万一瞎忙活一场,明年开春连玉米种子都没得种;还有人抱着胳膊沉默,眼神里满是犹豫——谁不想多打粮食,可这从未见过的新玩意儿,实在让人心里没底。

村长李老根坐在炕沿上,吧嗒着烟袋没说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看了眼站在人群角落的谢文东,眼神里带着点期盼,又有点为难。

谢文东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胳膊,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经历过枪林弹雨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小周手里的稻穗。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掌心——那里还留着早年握枪留下的老茧,此刻却像是被稻穗上的光泽烫了一下似的,微微发痒。

“谢同志,你说说?”李老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却有力,“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是咱村最能干的,你觉得这水稻,能种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谢文东身上。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小周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谢文东往前跨了一步,走到小周身边,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稻穗上的颗粒。稻粒饱满坚硬,带着点温润的触感,让他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秋天——那时候他还是黑风岭的绺子头,带着弟兄们在山林里和鬼子周旋,断粮三天后,山下的老乡偷偷送来半袋糙米,煮成的稀粥,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

“这稻子,真能亩产超千斤?”谢文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

小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谢同志,我敢打包票!只要按技术流程来,育苗、整田、插秧、灌溉都跟上,千斤绝对没问题!我在县里的试验田看过,那稻子长得比人还高,穗子沉得压弯了腰!”

谢文东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屋里一张张熟悉的脸——有怀疑,有犹豫,有贪婪,也有不安。他想起当年拉起队伍抗日时,也有人说他不自量力,说几个土匪根本挡不住鬼子的枪林弹雨,可他还是干了,凭着一股犟劲,硬是在黑风岭站稳了脚跟,护住了山下的乡亲。

“我种。”

三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瞬间激起千层浪。

“谢文东,你疯了?”刘老栓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烟袋锅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你那两亩旱地可是咱村最肥的地,种玉米年年高产,你拿去改水田,万一瞎了,你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就是啊东子,你可得想清楚!”旁边的村民也跟着劝,“彩霞刚给你生了大胖小子,你可不能冒这险!”

王二狗更是抱着胳膊冷笑:“哟,谢大英雄这是想再立个功?要是种砸了,我看你这英雄脸往哪儿搁!”

谢文东没理会这些议论,只是转头看着小周,眼神坚定:“周同志,我家有两亩旱地,挨着山泉水,改水田方便。你教我,我来种。成了,给大伙儿做个样子;不成,我自己担着。”

小周激动得眼睛都红了,紧紧握住谢文东的手:“谢同志,谢谢你!你放心,我一定把所有技术都教给你,咱们肯定能成!”

人群里,张彩霞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谢建国。她穿着一身蓝布碎花袄,头发梳得整齐,用一根银簪子别着。听到谢文东的话,她脸上没有惊讶,只是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孩子,眼神里带着点心疼,却更多的是信任。她太了解谢文东了,他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当年他决定下山投八路军时一样,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他也从没动摇过。

散了会,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嘴里还在议论着谢文东的“莽撞”。刘老栓走的时候,重重地拍了拍谢文东的肩膀:“东子,你要是后悔了,随时跟我说,我那几亩地匀你点种玉米,别让彩霞娘俩跟着你遭罪。”

谢文东笑了笑:“老栓叔,谢了。我心里有数。”

等人都走光了,屋里就剩下谢文东、张彩霞和小周。张彩霞把孩子递给谢文东,伸手帮他理了理皱起的衣领,轻声说:“回家吧,我去把西坡的那两亩地拾掇拾掇,明天就能开始改水田了。”

谢文东抱着儿子,感受着怀里温热的小身子,看着妻子温柔却坚定的眼神,心里一暖。他低头在儿子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又握住张彩霞的手:“辛苦你了。”

“跟我还说这些?”张彩霞嗔了他一眼,转头对小周说,“周同志,今晚就在我家吃饭,住也住我家,家里有空房,方便你教东子技术。”

小周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住村部就行——”

“别客气。”谢文东打断他,“住家里方便,晚上还能琢磨琢磨育苗的事。走吧,孩子该饿了。”

回到家,张彩霞麻利地生火做饭,锅里煮着玉米糊糊,蒸着窝窝头,还炒了个鸡蛋——那是家里最金贵的菜,平时都舍不得吃,今天特意给小周接风。谢文东抱着孩子,坐在炕沿上,听小周讲育苗的要点,时不时插一两句,问得格外仔细。

夜里,孩子睡熟了,张彩霞坐在灯下缝补衣服,谢文东则在一旁翻看小周带来的农技手册。昏黄的油灯下,书页上的字迹有些模糊,谢文东看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用手指在书页上比划着,像是在研究当年的作战地图。

“别看得太晚了,伤眼睛。”张彩霞放下针线,走过去帮他揉了揉肩膀,“今天在村部,你咋就一口答应了?就不怕真种砸了?”

谢文东放下书,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洗衣做饭、下地干活磨出来的。他忽然想起当年在山上,彩霞刚嫁给他的时候,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这些年跟着他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却从没抱怨过一句。

“我想让你和孩子,能天天吃上白米饭。”谢文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当年在山上,断粮的时候,你跟我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顿顿吃上饱饭。现在有机会了,我想试试。”

张彩霞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她靠在谢文东的肩膀上,轻声说:“我知道你心思。可你也别太拼了,身子要紧。改水田不是小事,得慢慢来。”

“嗯。”谢文东应着,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撮东西,递到张彩霞面前,“你看,这是今天小周给我的稻种,金黄色的,比小米还饱满。”

张彩霞拿起一粒稻种,放在手心端详着,灯光下,稻种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忽然笑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种水稻。要是真能种成,明年就能给建国做白米饭吃了。”

谢文东看着她眼里的期盼,心里更坚定了。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只要能让家人和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再难他也愿意闯。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谢文东就扛着锄头去了西坡的旱地。小周也早早地来了,带着测量用的绳子和木尺。两人先丈量土地,规划水渠的位置,然后开始挖沟引水。

黑风岭的土地硬得很,一锄头下去,只能刨出个小坑,震得人胳膊发麻。谢文东却像是不知道累似的,挥舞着锄头,一下接一下,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粗布褂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就被吸干了。

小周在一旁指导他挖水渠的坡度,看着谢文东卖力的样子,忍不住说:“谢同志,歇会儿吧,不急在这一时。”

谢文东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没事,我力气大。早点把水渠挖好,就能引水整田了。”

他说着,又弯下腰,继续刨地。阳光渐渐升高,照在他黝黑的背上,汗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披了一层细碎的钻石。

张彩霞提着饭篮来送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心里一阵心疼,快步走过去,把水壶递给他:“先喝点水,吃点饭再干。”

谢文东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然后接过张彩霞递来的窝窝头,大口吃了起来。张彩霞坐在田埂上,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伸手帮他擦了擦嘴角的玉米面,轻声说:“你看你,手上都磨出血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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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东低头看了看手心,果然起了好几个紫红色的血泡,有的已经破了,渗着血丝。他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点小伤算啥?当年打鬼子的时候,子弹擦着胳膊过,我都没皱一下眉。”

张彩霞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再劝,只是从饭篮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帮他把手上的血泡包好:“下次干活记得戴手套,别再磨破了。”

“嗯。”谢文东应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窝窝头,拉着张彩霞的手,走到刚挖好的水渠边,“你看,等水渠挖通了,山泉水就能引到田里,到时候这两亩地就变成水田了。小周说,水田要整得平平整整的,像镜子一样,这样插秧才均匀。”

张彩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干涸的土地上,一条浅浅的沟渠蜿蜒向前,虽然还没引水,但已经能想象出水流淌过的样子。她点了点头:“我信你,肯定能成。”

接下来的几天,谢文东几乎天天泡在地里,挖水渠、整田、翻土,手上的血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最后结成了厚厚的茧子。张彩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天晚上都要给他用温水泡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挑破血泡,敷上草药。

这天晚上,张彩霞又在给谢文东挑手上的血泡。油灯下,她看着他手心密密麻麻的茧子和血泡,眼圈忍不住红了:“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犟。就不能慢点干?”

谢文东任由她摆弄着自己的手,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白花花的东西,塞进她的掌心:“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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