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醉影空坛笑忘疼(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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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怎么会就喝完了呢?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为什么……为什么酒就这么不经喝啊?!我才……才喝了多少?!”

他猛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额头,力道不轻,发出“砰砰”的闷响,仿佛想要把里面那些挥之不去的痛苦和记忆都砸出去,让它们永远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我喝了这么多……这么多!!都没有醉?!为什么就是醉不了?!”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

“为什么我喝了这么多……心里还是这么难受?!为什么……为什么那些该死的记忆……那些画面……还是他娘的忘不掉啊?!啊——?!”

他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发出绝望的咆哮,质问着这不公的命运,也质问着无能的自己。

酒精,这个他原本以为的救赎,此刻却像是一面锋利的镜子,无情地照出了他内心更加血淋淋的伤口。

他试图用醉酒来麻醉自己,来暂时逃离那个名为“庞统”的过去,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那些痛苦早已刻入了他的骨髓,融入了他的灵魂,与他如影随形。

西施赤着那双穿着青白金色相间足袖的玉足,柔软的足底无声地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一步步走到元歌的身后。

她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心疼的目光注视着这个蜷缩在地上的、剧烈颤抖的背影。

在她眼中,此刻的元歌,仿佛瞬间褪去了所有“元歌”的伪装——那个嚣张的、欠揍的、玩世不恭的刺客外壳,在这一刻碎裂了,露出了里面那个最原始、最脆弱、从未真正长大过的,名叫“庞统”的男孩。

他脸上的笑容,不是一个成年人的嘲讽或伪装,而更像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却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强装“我没事”的孩子。

结果,却让自己在自欺欺人中承受了加倍的痛苦。

他不是在喝酒,他是在饮鸩止渴,试图用短暂的麻痹来逃避现实的残酷。

他不是在笑,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无声地、惨烈地哭泣,让泪水在心底默默流淌。

西施凝视着元歌那副失魂落魄、对着空酒坛癫狂的模样,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却冷酷的大手紧紧攥住,痛楚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令她窒息。

她柔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主人……你……你还好吗?别这样折磨自己……”

元歌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或者说,他那被酒精与无尽痛苦彻底淹没的神经,已无法接收任何外界的信息。

他漫不经心地从地上捞起一个空酒坛,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向前迈出几步,身体大幅度地摇摆,仿佛随时都会被命运的重负压垮,一头栽倒在地。

西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快步跟上,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如同守护天使的羽翼,随时准备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只见元歌踉跄着走到冰冷的石墙边,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背靠着墙壁,缓缓地、颓然地滑坐在地上。

他依旧没有放弃,双手紧紧捧着那个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坛,固执地、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将坛口对准自己的嘴,用力地、反复地倾倒,仿佛这样就能倒出逝去的时光和未竟的梦想。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仿佛在举行某种绝望的仪式,试图从空酒坛中汲取一丝慰藉。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空酒坛除了灌进几口带着酒糟味的空气,什么也给不了他。

徒劳地尝试了几次后,确认再也压榨不出一滴液体,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巨大的失落和烦躁猛地窜上心头。

他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暴戾之色,猛地一扬手,将那个空酒坛狠狠地摔向身旁的地面!

“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再次响起,陶片飞溅,如同命运的碎片,有几片甚至擦着西施的裙摆掠过。

但这一次,西施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她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元歌身上。

她那梦幻般的棕色眼眸里,早已没有了惊恐,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忧虑,如同温暖的湖水,试图包裹住那个在冰冷地面上蜷缩的灵魂。

她快步走到元歌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她的声音带着近乎哀求的哭腔,柔软而急切,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主人,求你了,别坐在地上,太凉了……会生病的。我扶你回去休息,好不好?我们回去睡觉,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求求你了,主人……”

她用力拉着元歌的手臂,试图借力将他拽起。但元歌的身体沉得像一块千斤巨石,或者说,他的灵魂此刻太过沉重,早已失去了起身的力气和意愿。

他任由西施拉扯着,纹丝不动,仿佛一座被岁月侵蚀的雕像。

就在西施快要急哭出来的时候,元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那动作仿佛承载着千年的疲惫。

当西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时,她的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连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元歌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容的轮廓,但那笑容……已经彻底变了味道。它不再欠揍,不再玩世不恭,甚至没有了之前的疯癫。

那是一种极度扭曲的、比苦瓜还要苦涩千万倍的表情。

嘴角是向上扬起的,可眉眼间却凝聚着化不开的巨大悲恸和迷茫,眼眶赤红,水光在其中剧烈地闪烁着,强忍着没有落下。这哪里是在笑?

这分明是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一个破碎的伪装,是一场无声的、笑着的哭泣,是灵魂深处最痛的呐喊。

他看着西施,眼神空洞而迷茫,像一个在黑暗中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充满了无助和彷徨。

他用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浓重鼻音和醉意的语调,喃喃地、困惑不解地问道:

“小西施……你……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仿佛真的在向西施寻求一个他永远想不通的答案,一个关于生命、关于幸福的终极谜题。

“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住上又大……又漂亮的房子……不用再挨饿受冻……”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飘忽,仿佛穿越回了遥远的过去,回到了那个充满童真与渴望的年代。

“你看……我现在住上了……这‘庞府’……多好……多漂亮啊……比我们以前那个破家……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小时候……还梦想……能变得特别有钱……有花不完的钱……”

他继续说着,语气里没有一丝得意,只有更深的迷茫和痛苦。

“我现在……也有了……金山银山……我再也不用……因为家里穷……买不起粮食……眼睁睁看着……看着家人……看着……饿死在……我面前了……”

他猛地顿住,那个称呼和随之而来的画面像毒刺一样扎进他心里,让他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没能说下去。

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那可怕的回忆,却怎么也甩不掉内心的伤痛。

“我也不用再被刘备……那个刘缺德统治的蜀国压榨……不用再被那些如狼似虎的蜀军……逼着交那些乱七八糟……根本交不起的税了……”

他列举着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每说一样,他脸上的“笑容”就扭曲一分,痛苦就加深一层,仿佛在自我剖析,又仿佛在质问命运的不公。

“我现在的生活……过得多好啊……有吃有穿有住……有钱花……我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能管我……我过得比国王还舒服……比神仙还逍遥自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哽咽的自语,那双迷离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西施,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困惑,仿佛在质问整个世界:

“可我为什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空……这么疼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小西施……”

他像一个弄丢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茫然地寻求着一个根本不存在,或者说,他内心早已知道,却永远无法接受的答案。

他所拥有的一切物质财富和表面自由,都无法填补那个因为失去至亲、家园被毁、仇恨蚀骨而留下的,巨大而空洞的伤口。

那伤口如同深渊,吞噬着他所有的快乐和希望。

西施看着他,听着他这带着醉意、却字字泣血的诉说,那是无比真切的痛苦倾诉,泪水如决堤之水,再也忍不住,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她无言以对,只能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覆上他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紧攥的手背,传递着那丝微薄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