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丹心照汗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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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非死于刑场,实殉道于社稷,就义于黎民!
今李锜伏诛,身首异处,君可瞑目否?
然绰犹悲:君之忠烈,几被尘掩;君之姓名,几近湮灭。
世间皆知李锜之暴,谁复记崔君之义?此绰所以临风涕零,不能自已者也!”
将个人恩怨轻轻带过。旋即,文章重点落在了长安城众人记忆犹新的那个伶人成辅端身上。
“又数年,关中大旱,饿殍载道,嗣道王李实讳灾暴敛。有一伶人,名成辅端者,编演杂剧,曲诉民瘼,言辞如刀,直刺奸佞!
其人身处卑贱,心系苍生,以一己之躯,发雷霆之声,终至闹市杖杀,血溅五步!”
在叙述完两人事迹后,文章的风格陡然提升,以一种迥异于当时文风的、斩钉截铁、排山倒海般的语势写道:
“或有问:崔君一布衣,成君一伶人,何至于此?
答曰:其心也,为天地立心!其行也,为生民立命!
或嗤:伶人岂可算读书人?
今之士人,或钻营于科场,求闻达于诸侯;或沉湎于诗酒,寄情于风月;或汲汲于名利,奔走于权贵之门。
能如成君之纯粹,以百姓心为心,以天下义为义者,几人哉?
手不释卷者,可谓读书人;口诵诗书者,可谓读书人。
然,若胸无生民,纵学富五车,不过两脚书橱耳!
成君虽为伶人,然明是非,知大义,敢为民请命,其行其言,合乎圣贤之道,践乎横渠之志!其读书明理,不在经卷,而在民心!此真读书人也!”
紧接着,便是那石破天惊的定论:
“此二君者,生也坎坷,死也壮烈。青衫虽薄,担却道义千钧;性命虽微,映照汗青万丈!
其操守纯粹,其志行高洁,其心专于黎庶,其念不离苍生。或可谓之: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百姓的人。”
文章最后,笔调复归沉痛与缅怀:
“今乱平贼死,望诸君饮酒欢庆之余,莫忘曾有此二人,名崔善贞、成辅端,为尔等不曾谋面之百姓,哭过,争过,并……死过。
其魂魄,必化星芒,永耀暗夜;其志节,当如松柏,长挺岁寒。绰不才,谨以拙文,遥祭二君——魂兮归来,君之遗志,绰等后人,自当铭记于心,砥砺前行。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此文一出,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引发了比《润州惊变录》更深沉、更持久的回响。
虽然已经是李德裕删减了刘绰过激言论的版本,其内容之大胆,论断之新颖,语言之直白有力,完全颠覆了时人的认知。
尤其是将成辅端也定义为读书人,用横渠之志赋予如此崇高的评价,简直是对传统士大夫阶层的一次深刻拷问。
茶楼酒肆中,有人高声诵读,读至激动处,捶胸顿足,潸然泪下。
学堂书院内,夫子以此文为例,讲解何谓“读书人的风骨”。
市井百姓,或许不能完全理解文中所有词句,但“崔善贞”和“成辅端”这两个名字,连同他们的事迹,以及那句“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百姓的人。”却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
不少人掩卷长思,甚至在书院中激烈争论:何为士人之责?是皓首穷经,还是为民请命?
“这…这刘绰,她也太敢写了!”有人拍案叫绝,尤其是那些身处中下层、对现实抱有不满的文人和平民,只觉得此文说出了他们憋闷已久的心声。
“识几个字的伶人也能算读书人?还‘高尚’、‘纯粹’?简直荒谬!”亦有守旧者暴跳如雷,认为此文混淆尊卑,败坏风气。
然而,更多的是一种震撼与反思。
文章中对“读书人”本质的重新界定——不在于身份职业,而在于是否心怀天下、为民发声——如同洪钟大吕,在许多人心中回荡不休。
“好文章……真是好文章!浅显易懂,雅俗共赏!”杜佑拿着那份《兰台文汇》,反复品读,最终长叹一声,“明慧郡主此文,必传后世。”
说书先生们反应迅速,立刻将崔善贞和成辅端的故事写成段子,讲得声情并茂,听者无不动容。
平民英雄的故事引发了普通百姓的强烈共鸣,让他们在悲愤之余,也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与力量。
“崔善贞!成辅端!”
渐渐地,街头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两个名字,他们的事迹伴随着刘绰的那句定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大唐帝国上下传播。
与此同时,“丹心客”这个名字也如一阵旋风,席卷了长安的权贵圈层,成了长安城最神秘、也最炙手可热的“画师”。
祭文所配图画中的人物神态之逼真,情感之饱满,构图之精妙,尤其是那种将人物风骨与悲剧氛围完美融合的笔触,让看惯了传统写意人物画的权贵们惊为天人。
那不仅仅是画,仿佛是将一段风骨、一缕忠魂,生生定格在了纸上。
“查!给本官去查!这‘丹心客’究竟是何方神圣?若能请来为老夫作一幅画像,悬于中堂,岂不雅事?”
“听闻兰台书肆是韦七郎和顾九娘的产业,他们定然知晓内情!备厚礼,本官要亲自去拜访!”
“是啊,我见过成辅端,那画得就跟活了似的!若能留下此等画像传家,方不负此生啊!”
求画的帖子、请托的礼物,如潮水般涌向唯一可能知情的兰台书肆。
知道刘绰忙碌,韦瓘和顾若兰虽然不胜其扰,却始终守口如瓶,只推说投稿之人神秘,未曾露面。
这股风潮甚至惊动了深宫。
杜秋娘圣眷正隆,常伴君侧。
李纯看着怀中佳人,忽发奇想:“爱妃才貌双全,若能有‘丹心客’这等妙手,为你我绘制一幅画像,必能流传千古,成为佳话。”
杜秋娘心里咯噔一下:郭贵妃本就看我不顺眼,她都没能跟您一同入画,我算个什么东西?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催命符好么?
她柔顺一笑,眼中亦流露出期待:“陛下厚爱,妾身惶恐。只是听闻这位‘丹心客’行踪飘忽,性情高洁,恐难请动。”
李纯闻言,傲然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下旨相召,他岂敢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