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番外三 灵寿:莫娘,莫娘,莫再做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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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薄情。

我被送往中山故地。

姓戚的将军正在那里寻一个颈间戴有玉璧的人,因而轻易就找到了我。

原来玉璧的妙处在此。

这一路南下,乘着小轺进魏营,想起这千磨百折跌宕流离的小半生,忍不住透心酸骨,却不能掉下一滴眼泪来。

初时郁郁不平,后来没了法子,也就想开了。

若这一生注定飘零,何必还自怨自艾,那就靠自己吧,那就想法子在魏王父身边留下。

留得稳稳的,不止为自己,也为腹中的孩子谋一条出路。

何况,主人也并非全然抛弃我。

既要为千机门做事,自然就给了我许多便利。

因了这块玉璧,我顺利地进了魏营,轻易就顶替了“阿磐”。

我这一生,算是个幸运的人,幸运却又十分的不幸。

魏王父风姿举世无双,若能留下实在也不算一桩坏事。

模仿小妹也并不难,我与她朝夕相处多年,熟知她的姿态与神色,何况魏王父不曾见过小妹的眼睛,也就不知小妹真正的样貌,因而模仿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可我不知道,不止主人对她念念不忘,就连魏王父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我很生气。

又怨又恨。

这辈子难道是我欠她的吗,在云家好吃好喝十五载,说好了什么都紧着我,依着我,到现在什么好事都是她的,怎么全是她的。

私底下,我命她叫我“夫人”,似小时候命她朝我跪拜,叫我“王后娘娘”一样。

这时候的小妹性情与从前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她眼里心里都还有我这个姐姐。

我命她叫,她便叫了,我朝她撒气,讥她像妓子一样贪恋男欢女爱,她也只是脸色发白,忍气吞声,不敢驳我。

我是姐姐,这么多年的姐姐,我说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为完成主人的命令,我与千机门里应外合。

那夜,千机门策动赵人拖住魏武卒,引得魏王父星夜出营,致使营内空虚,无人防守。

我支开赵媪,抢走扳指,使尽了威逼利诱的法子,把曹姬乔装成小妹,一把大火烧尽魏营,强行把她送去南国田庄。

她不想走,可也不敢反抗。

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这样的法子屡试不爽,我只需用姐姐的身份一压,她什么都得应下。

临走时她说,“夫人,大人说要娶你。”

这话也在我心中生根,发芽,肆意地生长,没有个尽头。

谁还没吃够这乱世的苦,我与她一样也吃尽了这乱世浮萍的苦头啊。

我记得她曾眼里含泪,她说,“你若待他好,他就会待你好。他娶了你,就会给你安稳,会什么都给你,这是旁人都给不了的!”

但若果真如此,那也实在算是个好结局了。

是,我得争一争,争一个好出路,好前程。那夜魏王父回来,抱着曹姬的尸骸痛哭出声。他以为那就是他的阿磐了。我见惯了人心浇漓,不知那样位高权重的人,竟能为一人哭成这样。我心中感怀,却知道这样的机会不是日日都有,得赶紧给腹中的孩子找个名正言顺的父亲,因而趁他伤心醉酒,进帐侍奉。为迷惑帐外的人,我吟叫了半夜。

我是千机门最为出色的细作,曾侍奉主人一段时日,知道该怎么叫才叫得真切。

就盼着这天杀的一生何时能峰回路转,也让我尝一尝命运的甜头。

可他宁愿行亡妻之礼,也不愿娶我,他一夜之间就生出了白发,甚至为了小妹,连仗都不打了。

你们可听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啊。

史书上没有写,我所处的这政权更迭十分频繁的时代也没有见过。

他对我这个同样也是故人之女的人不闻不问,满世界去寻他的亡妻。

我知道小妹在哪里,却不会告诉他。

我啊,我岂会告诉他。

我一个人在东壁生下了腹中的孩子,没有人质疑孩子的身份。

唉,我对这孩子实在不好。为了示弱,博得魏王父同情,我早早就给他断了奶,没有给他取名字,他比阿砚大一个月,却比阿砚小许多,是我做母亲的对不起他。

我仗着母凭子贵,在东壁以主母自居,对家宰婢仆恩威并施,把他们全都拉拢到我的阵营来。

我自知没有母家可仰仗,因而去找了魏太后,我去见她,她很高兴。

她说,我们以后就是亲姊妹,有什么事她和惠王自然为我撑腰,叫我好好放心。她还应承以后必扶持我儿阿密袭爵,将来长大成人,册封阿密为魏国公侯。

呵,亲姊妹。

我与小妹在一起十五年多,到头来不还是因怨生恨,争得你死我活。

我岂会信她。

不信,不过是互有所图罢了。

怀王五年夏,小妹一回来,就要与我争“东壁夫人”,我用心经营了一年,岂能拱手让人?

我跟小妹闹。我聪明,清醒,理智,一人时分明能独当一面,可也不知何故,在小妹跟前,我就成了旧时的“姐姐”,想永远似小时候一样,她是“小妹”,就得什么都听我的。

只要我闹一闹,她就什么都紧着我,依着我,顺着我。

她从前自己亲口答应的,怎么能忘呢?

是她不守信用。

可她这一年过去,已经成了一个十分有主意的人,小时候的法子,不灵了。

我屡屡生事,屡屡作妖,在一次次的争斗与较量中,渐渐丧失理智。

凭着孩子,凭着“故人之女”与小妹多年的情分,一次次把东壁闹得天翻地覆。

魏王父是个十分重情的人,他待我并不算好,却一次也不曾杀我。

难怪母亲说,玉璧保命。

魏王父远比主人重情。

我好似明白了父亲为何最后弃了怀王,投靠了他。

闹到最厉害时,亦是我最绝望时,我撞上了魏宫的廊柱,狠狠地一撞,撞得头破血流。

这一撞,我原是有自己的私心。

既在东壁无法作为,不如留下阿密,自己脱身出局,总之有小妹在,阿密不会有事。她受我云家养育之恩,必得好生把阿密养大。我是细作出身,懂得如何拿捏分寸。因而佯装撞死,企图破局。借机出了大梁,被人接回千机门。我这一生,曾十分努力。

然谁人又不是努力地活着呢?

努力在这乱世之中并无什么卵用。

主人很生气。

气我无用。

主人没有心疼我的伤,也不许我留在身边。

他罚了我。

削骨。

换脸。

这时候我多么渴盼主人赐的是一张人皮面具,可惜不是,可惜没有,我躺在千机门的暗室里,被人紧紧地缚住了手脚。

他收走了我天生丽质的容貌,也收走了我凹凸有致的身材。

刀在我脸上割开皮肉,削去骨骼,针线在我脸上穿孔,游走,又将切开的皮肉紧紧缝合在一起。

他赐给了我一张十分普通又平凡的脸,丢进人堆里,永远不会被找到。他命人喂我猪油拌饭,上顿也吃,下顿也吃,他说我从前家中贫寒,大约极少吃这样肥美的食物,把我窈窕的身段喂成乳母的模样。

千机门的药石使我奶水丰盈,像个将将才生产完的妇人。

他喂我药,药改变了我原本好听的声色。

我再不是云姜。

我完全成了另一个臃肿的妇人。

若说过去,我即便比不得小妹,也有十分突出的一张脸,有萧密傍身,回了千机门,以后总有机会做他的妻,做千机门的主母,他年中山复国,我总有机会做他的王后。

可惜,顶着这样一张平凡丑陋的脸,那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

再也不会有了。

我顶着这样的脸,这样臃肿肥硕的身子,不敢在主人面前抬起头来。

真想,再做一回山里的野丫头啊。

山里的野丫头有不切实际的梦,但一双脚踩在故土广袤宽厚的大地上,自由又快活啊。

他命我潜进大梁的乳母之中,借机回到王父身边,照看阿密,借机行事。

他命我走时,不带一点儿往日的情愫。

他说,忘记你的过去,从今日起,你就是一个乳娘,你叫莫娘,没有我的命令,永不得离开谢玄,离开萧密。

唉,莫娘。

过去云姜都不被承认的婚约,莫娘就更不会有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幅平凡丑陋的皮囊之下,装着一个什么样的灵魂。

都成了这副模样,我没觉得阿密会认出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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