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2章 内在的秩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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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发深沉,城市的光晕在高槿之公寓的窗玻璃上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斑。他坐在窗边的地板上,素描本摊在膝头,那盆茉莉花在窗台上静默地吐露芬芳。铅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不再是试图捕捉窗外宏大的城市轮廓,而是细致地描摹着眼前茉莉花的枝叶、花瓣的细微卷曲。他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带着全然的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的植物和纸面上。

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向杰发来的消息,约他周末一起去新开的骑行道骑车。高槿之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复。他发现自己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社交邀约,不再像以前那样本能地抗拒或感到压力,但也并不急切。他学会了尊重自己的节奏。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画纸上,直到将一片叶子的阴影部分处理完,才拿起手机,简单地回了一个:“好,时间地点发我。”

这种平静,并非麻木,而是一种内在的秩序感在缓慢重建。他依旧上末班车,依旧在空荡的总站与寂静的公寓之间往返,但这段路程不再只是虚空的穿梭。他开始留意到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某个固定上夜班的乘客总是在同一个站台等他,手里拎着热腾腾的夜宵;凌晨时分清扫街道的环卫工人,在路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甚至是他驾驶的这辆公交车,在不同夜晚的光线下,车身反射出的微妙色彩变化。这些细微的观察,像一颗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他原本沉寂的心湖,激起一圈圈微澜,提醒着他生活本身的、缓慢流淌的质地。

周末的骑行活动,向杰和龚思筝都来了。阳光很好,洒在新铺的柏油路上。向杰依旧咋咋呼呼,讲着工作中的趣事,龚思筝偶尔吐槽他两句,气氛轻松。高槿之骑着车,感受着风掠过耳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应和两句,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真实的放松。他注意到向杰和龚思筝之间似乎多了些默契的眼神交流和小动作,但他没有点破,只是默默地看在眼里,心里有一种为朋友感到的温和喜悦。

“槿之,感觉你最近气色好了不少。”中途休息时,龚思筝递给他一瓶水,轻声说道。

高槿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嗯,可能……睡得踏实些了。”

向杰凑过来,搂住他的肩膀,嘿嘿一笑:“我就说嘛,出来动动,比一个人闷在家里强多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往前看!”

高槿之知道向杰是好意,他也明白向杰话语里隐含的指向。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他内心的“往前走”并非简单的“遗忘”或“替代”,而是一种更复杂、更内在的整合过程。他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向杰的手臂:“知道了。”

他知道,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朋友的陪伴是暗夜里的灯火,温暖珍贵,但脚下的每一步,仍需自己迈出。

与此同时,许兮若的生活也进入了一种新的轨道。搬回自己公寓的最初几天,那种熟悉的空荡感确实卷土重来,甚至因为彻底斩断了与凯桥的可能而显得更加尖锐。但她强迫自己建立起规律的生活:按时上下班,自己做饭,整理房间,甚至开始尝试一些之前收藏了很久却从未动手的菜谱。

她不再回避那些与高槿之有关的记忆。一个周末的下午,她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纸箱,里面装着他们恋爱时的一些小物件:电影票根,一起旅游时的车票,他写给她的一些便签,甚至还有争吵时她负气撕碎又被他小心翼翼粘好的纸条。她坐在地板上,一件件地拿出来看。甜蜜的回忆带来心口的抽痛,争吵的痕迹则让她感到一阵疲惫的悲哀。但奇怪的是,当这些情绪混杂着涌上来时,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沉溺其中,或者急于将它们打包封存。

她只是感受着,像观察天气变化一样,观察着自己内心的风云流转。她发现,那些极端的、灼烧般的痛苦,似乎在一次次不加抵抗的回顾中,慢慢失去了锋利的边缘,变得钝重,却不再轻易割伤她。她开始能够更冷静地审视那段关系,看到自己的依赖、任性,也看到高槿之的沉默和无力。没有谁是完全的受害者或加害者,那是一场两个人共同参与,最终却都迷失了方向的共舞。

她给那盆留在自己公寓、同样开着小白花的茉莉浇了水。这盆花和高槿之带走的那盆,曾是同一时间买回来的。看着柔嫩的花瓣,她想起凯桥店里的茉莉花茶,想起他说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凯桥的深深愧疚,也有对自己选择的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一种清理伤口后,直面真相的坦然。

她偶尔还是会去“一米阳光”。每次去,凯桥的态度都一如既往的平和。他从不问及她的近况,除非她主动提起。他泡茶,介绍新到的玉石,或者只是和她安静地对坐。小店里的时间流速似乎比外面缓慢,那种被玉石和茶香包裹的宁静,具有某种疗愈的力量。

有一次,许兮若看着凯桥耐心地向一位客人解释一块和田玉的籽料特征,语气温和,知识渊博,带着一种对物件的珍视。客人离开后,她忍不住问:“凯桥,你会觉得……像我这样犹豫不决、反复无常的人,很麻烦吗?”

凯桥正在擦拭茶盘,闻言抬起头,笑了笑,眼神清澈:“人都是复杂的,兮若。玉石尚且千般纹路万种皮色,何况是人?所谓的‘麻烦’,很多时候只是还没找到与自己、与世界和平相处的方式而已。”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看着她,“我觉得,敢于面对自己的混乱,比强迫自己维持一种虚假的秩序,要勇敢得多。”

他的话像一阵温和的风,吹散了她心中些许自我谴责的迷雾。她意识到,凯桥给予她的,不仅仅是一份宽容,更是一种看待自己和世界的、更宽广的视角。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像河水冲刷着岸边的石头,磨去一些棱角,沉淀下一些更坚实的东西。

一个普通的周三晚上,高槿之照常驾驶末班车。夜色浓郁,乘客稀少。在一个靠近城郊结合部的站台,他缓缓停下车。站台上空无一人,他正准备关闭车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站牌后的阴影里,似乎蹲着一个人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车门,探出头问道:“请问上车吗?”

那人影动了一下,缓缓站起身,踉跄着走了过来。是一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衣衫单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空洞。她走上车,没有投币也没有刷卡,只是茫然地站在投币箱旁。

高槿之皱了皱眉,提醒道:“你好,请投币或者刷卡。”

女孩仿佛没听见,依旧呆呆地站着。

高槿之放缓了语气:“你要去哪里?需要帮忙吗?”

女孩猛地抬起头,看向高槿之,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绝望:“我……我不知道……我没地方去了……他不要我了……工作也丢了……”她语无伦次,情绪显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高槿之沉默地看着她。女孩的绝望和无助,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曾经有过的、那些被掏空的夜晚。他本该按照规程,请她下车或者联系调度。但那一刻,他看着女孩年轻而痛苦的脸,心中一动。

他没有再催促,只是指了指车厢中部的座位,声音平静得近乎温和:“先坐下吧。这是末班车,终点站是城西公交总站。你可以在车上好好想想,要去哪里。”

女孩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司机会是这样的反应。她顺从地走到座位坐下,将脸埋在手心里,肩膀微微颤抖。

高槿之关上车门,重新启动车辆。公交车再次融入城市的夜色中。车厢里异常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和女孩偶尔压抑不住的抽泣声。霓虹灯的光芒依旧流转,透过车窗,在空荡的车厢内投下变幻的光影。

高槿之专注地开着车,但一部分注意力却留在了身后那个哭泣的女孩身上。他想起了陈医生的话,不仅仅是关于观察自己的情绪,也关于与他人痛苦的连接。他什么都没有做,没有试图安慰,也没有追问。他只是提供了一段路程,一个暂时的、移动的容身之所。这种沉默的陪伴,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微弱却实在的支持。

车辆驶过一个个站台,没有人上车。女孩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疲惫的沉默。她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眼神依旧空洞,但最初的激烈情绪似乎慢慢平息了。

快到总站时,高槿之通过后视镜,看到女孩似乎睡着了,或者只是闭目养神。他将车稳稳地驶入总站,停好。其他线路的末班车也陆续回来,安静的场站有了些许人声。

他走到女孩身边,轻声叫醒她:“到总站了。”

女孩惊醒,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高槿之看着她,想了想,从驾驶座旁边拿了一张便签纸和笔,写下一个地址和名字,递给她:“这是附近一个24小时便利店的地址,店员人不错。如果你暂时没地方去,可以去那里坐坐,喝点热的东西。或者,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是市里的心理援助热线,他们能提供更专业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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