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独行旧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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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和一点了吗?”他对着铃铛呓语般轻声呢喃,眼神空洞却又异常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神圣的仪式,“今天的雨很大,路很滑……我差点摔了一跤……不过你别担心,我会走得很稳,绝不会摔着你……我会很小心的……”
他已完全沉溺于自己构建的虚幻世界,对着一个再无回应的死物,诉说着徒劳的、近乎疯魔的关怀。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支撑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方式。
“西南方向……师父说西南方向有希望……碧瑶,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的……不管那是什么……”
“不管那希望有多渺茫……不管前路有多难……有多少妖魔鬼怪,有多少正道士人拦路……我定要寻回你……”
“这次……换我来等……多久我都等……一年,十年,一百年……我都等……”
他的声音渐次低微,最终化为压抑至极的、从胸腔最深处挤出的哽咽。他将额头紧紧抵在那冰凉的、毫无反应的合欢铃上,仿佛想通过这冰冷的触感来确认某种联系,肩膀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却发不出更大的哭声,所有的悲痛都闷在了心里,几乎要炸裂开来。
洞外,夜风呜咽,穿过石缝发出如泣如诉的声响,凄冷入骨。
洞内,火光摇曳,勾勒出人世最孤寂、最绝望的剪影。
日复一日,他踽踽独行。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他汗透衣背,嘴唇干裂,却只觉得通体冰寒,如坠冰窟;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浑身湿冷,瑟瑟发抖,却麻木不觉,只是下意识地将合欢铃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其遮挡。
困倦袭来,便随意寻个岩缝或树根蜷缩片刻,惊悸连连,从未安眠;饥肠辘辘,便啃食几口硬如铁石、难以下咽的干粮,味同嚼蜡。他几乎不与任何人交谈,面容被风霜雨雪和深刻痛苦刻划得变了模样。偶尔途经城镇村落,人们见他这般失魂落魄、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如鬼魅、时而喃喃自语的模样,皆纷纷惊惧避让,视若疯癫之人,甚至会有孩童拾起石子丢他。
他确乎游走在疯狂的边缘。悲伤与自责如同两条最毒的螯蛇,日夜不休地、贪婪地啃噬着他仅存的魂魄与理智。他反复回溯着最后那毁灭性的一刻,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残忍:她推开他时决绝的眼神,诛仙剑那毁天灭地的璀璨豪光,她吟唱痴情咒时嘴角那抹凄美而满足的微笑,身体被撕裂的闷响,以及那漫天飞溅的、温热而刺目的鲜血……
这些画面与普智那冰冷宣判的每一个字句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永恒的地狱图景,将他牢牢禁锢。“是我害了她……”
“若非我如此弱小……无力抗衡这命运……她何须为我挡那必死的一剑……”
“若非我后来失去理智……强行逆运功法自毁……她何须为了救我……燃尽最后残魂……”
“皆是我……皆是我的罪孽……我才是该死的那一个……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
这些念头如同永无止境的噩梦,循环往复,将他拖入无底深渊。他将所有罪责、所有过错尽数揽于己身,那沉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负罪感如同枷锁,牢牢锁住他的灵魂,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碾碎,永世不得超生。
但他不能倒下。
西南方向。
那渺茫如风中残烛、似乎一触即灭的希望,是支撑这具行尸走肉继续踉跄前行的唯一执念,是深陷泥沼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无论它多么脆弱。
他走过他们曾并肩退敌、与魔教妖兽厮杀的荒原,如今只剩枯草萋萋,风声呜咽;走过他们曾临溪休憩、她赤足拨弄清凉河水的河滩,如今河水浑浊汹涌,再无当日静谧;走过一切镌刻着她残影旧梦、回荡过她笑声话语的地方。
每一步,都踩在回忆淬毒的尖刃之上,痛彻心扉,鲜血淋漓;每一步,却又朝着那未知的、或许藏有一线微末救赎的远方,艰难跋涉,不肯停歇。
前路漫漫,风雨无常,道阻且长。
唯有一颗破碎却执拗至极、不肯放弃的心,在绝望的深渊之底,向着那一点微弱如豆、似乎随时会被黑暗吞没的光亮,艰难地、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搏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