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未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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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的血像瞬间冻住了,连指尖都在发麻——不是冷,是慌到极致的僵,那点凉意顺着指缝往上窜,爬过手腕,钻到心口时,猛地攥紧了我的呼吸,连喉结都忘了动。杨杰居然没跟他说!没说我是卧底,没说我是为了靠近老佛爷才伪装身份,更没说我和肖雅的关系是为了掩人耳目!肖阳方才那副见了鬼的模样太扎眼,连老佛爷身边那个穿黑西装的保镖都停下了摆弄枪套的手,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落在我和肖雅身上,带着点审视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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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再愣,赶紧微微低头,借着帮肖雅理衣领的动作挡住脸——指尖碰着她衬衫领口的棉布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连扯平布料的动作都有点刻意。肖雅的衣领沾了点芒果树的碎叶,我慢慢拈掉,指腹蹭过她颈后的皮肤,温温的,却没让我稳半分。与此同时,我的右手悄悄往身侧抬了抬,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再往下压到腰侧——这是我们以前在边境追毒贩时约定好的紧急暗号,“别说话,按原计划来”,只有我和他能看懂,连杨杰都不知道。

肖阳大概是瞥见了我的手势,也或许是保镖的目光让他醒了神,他赶紧弯腰去捡掉在红土上的布巾。布巾是粗棉布的,白色已经泛了黄,边角沾了几块红土渣,他的手指攥上去时,指节瞬间绷得发白,连布巾都被攥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像被揉皱的纸。他把布巾往身后藏了藏,重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又垂了下来,遮住了眼睛,可我能看见他的肩膀还在轻微起伏——不是正常的呼吸起伏,是喘得有点急,像刚跑完几里山路,显然还没从“我居然是老佛爷‘熟人’”的震惊里缓过来。

我心里的慌像潮水似的往上涌,比刚才看见肖阳时更重——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我接近老佛爷的目的,更不知道这场婚礼本就是收网计划的一部分。他现在肯定在乱猜,猜我是不是真的叛了,猜我为什么会和老佛爷扯上关系。万一等会儿他再失态,哪怕只是多瞟我一眼,或者回答老佛爷的话时漏了嘴,不仅他会暴露,我和肖雅,还有埋伏在橡胶林里的兄弟们,整个筹谋了半年的收网计划,都得毁在这雷朵村的红土上,连骨头都剩不下。

就在这时,老佛爷往前迈了两步。他的黑色布鞋踩在红土上,没发出太大的声响,却像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周围原本还小声嘀咕的杂工瞬间闭了嘴,连风吹红绸的“簌簌”声都弱了几分。手腕上的金表链随着动作晃了晃,阳光落在打磨得发亮的表链上,折射出一道冷光,扫过地面时,像把小刀子。他把红木烟斗凑到嘴边,深深抽了一口,烟丝燃烧的“滋滋”声在安静里格外清晰,然后缓缓吐出来——烟雾是淡青色的,慢悠悠地飘在空中,裹着点烟草的焦香,还没散,就被他的目光压了下去。

他的视线没看我,也没看肖阳,径直落在迎上来的丽丽姐身上。丽丽姐早就堆起了笑,双手在身前搓了搓,连腰都不自觉弯了点,可那笑容没到眼底,嘴角的弧度有点僵。老佛爷的声音不高,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带着股天生的压迫感,每个字都沉甸甸的,压得人不敢抬头:“丽丽,这俩孩子的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周围更静了,只有他烟斗里偶尔掉下来的火星,落在红土上,“滋”地一声就灭了,留下个小小的黑印——像颗随时会炸的火星,悬在每个人的心上。

丽丽姐步子迈得有点急,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草,带起几点红土渣。她脸上堆着笑,是那种刻意扯出来的、带着点讨好的笑,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了一起,可那笑意没透进眼底,连嘴角的弧度都绷得发僵。她的右手在身后悄悄攥着青布褂的衣角,指节把布料捏出几道深痕,连边缘磨起的线头都被扯得翘了起来,显然是慌得没处藏,只能借着攥衣角稳住心神。

“都准备好了,老佛爷您放心!”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点,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像被风吹得晃的芦苇,“明天保证热热闹闹的,红绸、喜字、还有您爱吃的椰子糕,都备着呢!”说话时,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肖阳——只敢停半秒,像怕被烫着似的,又赶紧落在我身上,眼神里藏着点急,那急是明晃晃的,像在说“刚才的事可别露馅”,显然也瞧见了肖阳方才掉布巾时的失态。

“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上次在仰光码头您见过的小两口。”丽丽姐往我和肖雅这边引了引,手还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力道轻得像提醒,“他们俩这次来雷朵,没别的念想,就想安安稳稳办场婚礼,以后守着日子过。”

老佛爷的目光慢悠悠地落在我和肖雅身上,那目光像带着重量,扫过我的浅灰衬衫,又掠过肖雅沾了点碎发的脸颊,最后停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几秒钟的时间,却像过了很久,周围的杂工都屏住了呼吸,连风吹红绸的声音都轻了。忽然,他嘴角难得勾了勾——不是敷衍的假笑,是嘴角往两边轻轻牵了牵,眼角的深纹浅了些,连眼神里的冷意都淡了点,语气也软了下来,像裹了层温温的棉:“姑娘怀了?”

他顿了顿,烟斗在指尖转了个圈,红木的纹路在阳光下看得更清:“上次在仰光见你,还没这么显怀,腰杆都还挺得直。现在可得好好养着,别累着,雷朵的太阳毒,白天少往外跑。”说罢,他指节敲了敲烟斗,烟锅里的烟灰簌簌往下掉,落在红土上,没一会儿就散了,“我这次来,后备箱里带了点仰光老字号的椰子糖,用青竹盒装着的,没那么甜腻,给孩子留着,以后长牙了能啃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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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雅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泛起淡淡的红,像被晨光晒透的桃花瓣。她往我身后躲了躲,肩膀轻轻蹭过我的胳膊,发梢的椰香飘到我鼻尖,混着她身上淡淡的、刚睡醒的汗味,是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可我心里的弦却没松半分。她的手还攥着我的袖口,指尖轻轻抠了抠,像在找依赖。

我赶紧往前半步,把肖雅护在身后,声音尽量压得平稳,刻意带着点当年在仰光码头时的恭敬——连尾音都比平时低些,像怕惊扰了什么:“谢谢老佛爷惦记,这份情我们记在心里。”我顿了顿,故意提起仰光的事,像在唤醒他的回忆,也像在给自己找掩护,“上次在仰光码头,要是没您一句话镇住那些帮派的人,我们俩说不定还困在仓库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说这话时,我的眼角一直没离开肖阳——他还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着眼,可藏在身后的右手却动了。他的食指在布巾边缘轻轻碰了碰:一下,力道轻得像蹭过羽毛,布巾的边角晃了晃;两下,指尖明显有点发颤,连布巾上的红土渣都掉了颗;三下,停了半秒才落下,动作慢得像在犹豫。

我心里清楚,这是杨杰教我们的“暂时安全”暗号,可他碰得太轻,太不确定,显然还没从“我为什么会和老佛爷这么熟”的疑惑里走出来,也在怕自己的动作被老佛爷的保镖瞧见。他的肩膀还微微绷着,不像其他随从那样放松,连后背的布料都被扯得有点紧,一看就还没稳住心神。

老佛爷没接我的话,只是把烟斗凑到嘴边,又抽了一口,烟雾慢悠悠地飘出来,裹着点烟草的焦香,在我眼前晃了晃。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在看,又像在琢磨,看得我手心慢慢沁出了汗——不知道他是真的记起了仰光的事,还是在试探我话里的真假。

风裹着罂粟花的甜香突然变稠了,糊在脸上,连呼吸都带着点腻。就在这时,肖阳突然提着个粗木盆往前挪,脚步比刚才快了些,鞋底蹭着红土,发出“沙沙”的轻响,木盆边缘偶尔磕到路边的小石子,“笃”的一声,轻得像怕惊动什么。他弯腰把木盆放在老佛爷脚边时,后背绷得更直,肩胛骨在藏蓝色杂工服下顶出个明显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像被红土堵了嗓子,每个字都裹着点滞涩的颤:“老佛爷,您路上累了吧?这是刚在竹楼凉好的茶水,放了点薄荷,您喝点解解乏。”

他说话时头始终没抬,额前的碎发垂得更低,可我眼角的余光看得清楚——他左手的袖口悄悄往上撸了点,只露出小半截手腕,银灰色的直铁丝藏在腕间,没弯成求救的弧度,说明他没被控制。但铁丝边缘被他攥得发皱,还沾着点红土末,显然是捏得太用力,连指节都泛了白,那份紧张藏都藏不住。

老佛爷垂着眼,目光落在木盆里的粗瓷茶杯上——杯子是雷朵常见的土窑货,杯口有点歪,杯壁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芒果花。他伸出手,手指捏着杯沿,指腹蹭过杯壁没洗干净的茶渍,动作慢得像在琢磨什么,然后才端起来,抿了一口。茶水大概还带着点薄荷的凉,他喉结动了动,又把杯子轻轻放回木盆里,杯底与木盆接触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的目光终于扫向肖阳,落在他额前遮眼的碎发上,声音没什么情绪,像在随口问件小事:“你是丽丽找的杂工?看着倒机灵,手也稳。”

“是。”肖阳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可尾音还是没稳住,在“是”字后面轻轻飘了一下,像被风吹得没了根,“前几天刚到雷朵,跟着大伙搭喜棚、挂红绸,能帮上点忙。”他说着,右手悄悄把布巾往身后又藏了藏,指尖攥得更紧,布巾上的红土渣又掉了两颗。

老佛爷“嗯”了一声,声音淡得像落在红土上的烟灰,没什么情绪。他转头看向丽丽姐,目光又扫过我和肖雅,这次多了点嘱咐的意味,语气比刚才更软些:“明天的婚礼,别太折腾,简单点好。这姑娘怀着孕,身子重,经不起累,别让她站太久。”

说完,他转身往村里的竹楼走,红木烟斗夹在指间,烟锅里的青烟慢悠悠地飘在身后,像条淡青色的尾巴。肖阳赶紧提起木盆跟上,脚步放得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走过去时,他趁着老佛爷转头看路边芒果树的间隙,悄悄抬了次眼——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只停了半秒,却把情绪都露了出来:除了之前没散的震惊,还多了点细碎的询问,像在无声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老佛爷这么熟?”

我没法回答,只能对着他的方向轻轻摇了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嘴唇没动,只用眼神慢慢示意他“之后再说,现在别问”。他看懂了,眼帘飞快地垂下去,重新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可提着木盆的手,还是没完全放松,指节依旧泛着白。

远处橡胶林里传来几声鸟叫,脆得像破了的玻璃,衬得村口更静了。我攥着肖雅的手,才发现她的指尖也有点凉——大概是刚才的气氛太沉,她也悄悄慌了,只是没说出口。

人群像散了的麻雀,杂工们三三两两地往喜棚那边挪,脚步声“咕叽”地踩在湿红土上,渐渐远了。丽丽姐赶紧凑过来,步子迈得急,袖口蹭过我的胳膊,带着点汗湿的凉。她把嘴凑到我耳边,气音裹着慌,连呼吸都带着颤:“杨杰那边出了岔子,没来得及跟肖阳说你的身份,更没提你认识老佛爷!”她的手悄悄拽了拽我的衣角,力道轻却急,“你千万小心,等会儿肖阳会找机会跟你解释,别在老佛爷跟前露半分马脚,这节骨眼上不能出事。”

我点了点头,指尖攥了攥肖雅的手——她的手还是凉的,像刚摸过竹席,我赶紧用掌心裹住,慢慢搓着焐热。扶着她往竹楼走时,肖雅的目光还在往村口瞟,眼底带着点孩子气的好奇,手指轻轻摸了摸小腹:“刚才那个提木盆的杂工,好像一直慌慌的,是不是第一次见老佛爷,吓着了呀?”

“可能是,”我捏了捏她软乎乎的指尖,声音放得柔,可心里却像被红土堵了似的,没半点底,“老佛爷气场强,第一次见的人,难免紧张。”只有我知道,肖阳的慌不是怕,是震惊——是撞见“自己人”站在“对头”阵营里的混乱,那股惊讶像根细刺,扎在我心里,轻轻一碰就疼。更让人发怵的是老佛爷的“和善”,刚才那点笑意像层薄糖衣,谁也猜不透糖衣里藏着的是蜜还是刀,他那句“好好养着”,是真的关心,还是在试探?

明天既是我和肖雅的婚礼,也是收网的日子,这三重压力叠在一块,像块浸了水的石头压在胸口,沉得我喘不过气。我不敢想,万一哪步错了——肖阳露了破绽,老佛爷起了疑心,收网的信号出了差错,我和肖雅,还有她肚子里那个会轻轻踢人的小家伙,怕是都走不出这雷朵村的红土。

路过院外那棵芒果树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肖阳还跟在老佛爷身后,藏蓝色的杂工服贴在背上,把他宽肩窄腰的轮廓衬得更明显,背影绷得比刚才还直,像根拉满了的弓,连走路的步子都透着紧。风卷着村口的红绸晃过来,流苏扫过芒果树叶,“簌簌”声里裹着罂粟花的甜香,还有老佛爷烟斗里飘来的焦味,可我闻着,那甜香里却掺了股说不出的苦,像嚼了没熟的芒果,涩得舌尖发麻。

肖雅没察觉我的走神,她的目光落在路边刚挂好的喜字上,红纸被风吹得卷了边,她却看得笑出了声,声音软乎乎的:“明天婚礼,老佛爷会不会给宝宝发红包啊?上次在仰光茶馆,他给我的红包里装了好多椰子糖,甜得很。”她说着,还伸手碰了碰喜字的边角,指尖沾了点红纸的碎屑。

“会的,”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发间的椰香混着阳光的暖,飘进鼻腔,稍微压了点心里的慌,“他会给宝宝发红包,还会给咱们送祝福,祝咱们平平安安的。”

可这话刚说出口,我心里的弦又绷紧了——等会儿肖阳找过来,得先把身份跟他说清楚,把我认识老佛爷的前因后果讲明白,还得确认收网的细节有没有变。他现在就像颗没拔引线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只有把话摊开,才能让他稳住,也才能让我稍微松口气。

竹楼里的晨光斜斜铺在地板上,把竹椅的影子拉得很长。肖雅坐在椅上,手肘撑着扶手,下巴轻轻抵在掌心,目光落在窗外的喜棚上——杂工们正踮着脚往竹架上挂红绸,红绸被风吹得飘起来,像片晃荡的晚霞,她看得入了神,连指尖无意识摩挲小腹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我从陶罐里倒了杯温水,杯壁沾着点陶罐的细泥,水温刚好不烫嘴,递到她手里时,她才回过神,冲我笑了笑,眼底还映着喜棚的红。可我手里握着空陶罐,心里却像缠了团乱麻,全是和肖阳见面的盘算:该先讲身份,还是先提老佛爷?怎么说才能让他瞬间明白,不耽误时间?万一老佛爷那边有人盯梢怎么办?这些念头绕得我太阳穴发紧,连指尖都有点发凉。

大概过了一刻钟,院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笃、笃、笃”,三短,接着是“笃、笃”,两长,节奏稳得像刻在骨子里。是肖阳的暗号,上次在边境蹲守时约定的,只有我们几个核心成员知道。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半拍,赶紧压下慌,冲肖雅笑得自然:“我去看看,说不定是丽丽姐送喜糖来了,昨天说要给咱们留最好的椰子糖。”说着,我悄悄往腰后摸了摸,确认短刀还在,才轻手轻脚拉开竹门。

肖阳果然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早上那个粗木盆,盆沿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茶渍,木盆里的粗瓷杯歪歪斜斜地放着。他的脸色比在村口时更沉,眼底带着点红血丝,藏蓝色杂工服的领口沾了块新鲜的红土,显然是刚从老佛爷那边脱身,没顾上整理就跑来了,连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湿,贴在脑门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满肚子的疑惑和紧张,尾音都在发颤,“还跟老佛爷认识?你不是……你不是在边境跟我们一起盯毒线吗?怎么突然跑到雷朵,还成了要办婚礼的‘新郎’?”

他的话像连珠炮,没等说完,我赶紧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手指碰到他杂工服的布料,粗硬的棉线蹭得指腹发涩,力道不自觉用得重了点,“别声张!”我把他往院角的芒果树后拉,芒果树的枝叶长得密,绿油油的叶子能挡住外面的视线,风一吹,叶子“簌簌”响,刚好能盖住我们的声音。

站定后,我才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却字字清晰:“我是卧底,杨杰专门安排的,这次任务太急,没来得及跟你通消息。我认识老佛爷,上次在仰光码头,我们俩被帮派堵了,是他出面解的围——救了我和肖雅。这次来雷朵办婚礼,全是幌子,就是为了方便接近他,等收网信号。”

说这话时,我盯着他的眼睛,能看见他瞳孔先是猛地收缩,接着慢慢放大,攥着木盆的手松了松,又瞬间攥紧,指节泛得更白,显然是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脸上的沉色里,终于掺了点恍然大悟的松动。

肖阳盯着我,眼睛眨了两下,先是愣在原地,喉结动了动没出声,过了两秒,才像是突然卸了肩上的巨石,肩膀明显垮了些——之前绷得像拉满的弓,此刻后背的杂工服都松了褶皱,连攥着木盆的手都松了力道,指节的青白慢慢褪去。“我刚才在村口看到你,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的后怕,语气比刚才急了些,“还以为你上次执行任务时被他们抓了,要么就是……就是真跟老佛爷混在了一起,差点没忍住喊你的名字!”

他抬起手摸了摸下巴,指腹蹭过胡茬,带出点粗糙的摩擦感——那手背上还沾着点红土,指甲缝里嵌着点竹篾的碎渣,显然是早上搭喜棚时没来得及清理。“杨杰只跟我通了次暗语,说营地里有个自己人,让我见机配合,没说那人就是你,更没提你认识老佛爷这茬。”他说着,往竹楼方向瞟了眼,声音压得更低,“刚才在老佛爷身边,我满脑子都是疑问,生怕你露了破绽,也怕我自己说错话。”

“别想这些了,先记计划。”我往前凑了凑,芒果树的叶子刚好落在我肩头,我随手拂开,语气沉了些,带着不容错漏的认真,“明天婚礼上动手,信号弹是红色的,到时候会打在东边橡胶林的上空,你一眼就能看见。”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老佛爷所在的竹楼方向,眼神里多了点坚定,“你到时候盯着老佛爷,他身边的保镖有枪,你得小心,别让他跑了;我会借着‘送肖雅休息’的由头,带她往东边跑,接应的人在橡胶林边缘等着,举着白色的布条。”

提到老佛爷,我声音又沉了几分,连呼吸都慢了半拍:“我知道他上次在仰光救过我们,也算有恩,但你也清楚,他手上沾的血太多,雷朵的罂粟、边境的毒线,都跟他脱不了关系,这次绝对不能放他走。”

肖阳听得认真,不停点头,眉头拧着,显然是在心里把计划过了一遍。他刚要开口说“我知道该怎么做”,远处突然传来老佛爷的声音——不是高声喊,是带着点沙哑的、慢悠悠的调子,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杂工,过来帮我把烟斗擦了,烟嘴堵了。”

那声音像道指令,肖阳的身体瞬间一僵,赶紧应了声“来了!”,声音里没了刚才的放松,又恢复了之前的恭顺。他转头对我飞快地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指尖还沾着点红土,动作干脆,眼神里带着点笃定,像是在说“我记牢了,不会出问题”。然后他提着木盆,脚步比刚才快了不少,木盆里的粗瓷杯轻轻碰撞,发出“叮叮”的轻响,很快就消失在芒果树的另一侧。

我站在原地,等他的脚步声远了,才往竹楼走。刚推开门,肖雅就从竹椅上站起来,裙摆扫过竹地板,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凑过来,眼底满是好奇,指尖还捏着片刚才从窗外飘进来的芒果叶:“不是说丽丽姐送喜糖来吗?怎么空着手回来了呀?”

“丽丽姐说喜糖还在装盒,用的是仰光带来的青竹盒,得一个个摆整齐,等会儿才能送过来。”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凉的,像刚摸过竹楼里的凉水罐,我赶紧用掌心把她的手整个裹住,来回轻轻搓着,想把温度传过去。

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软,感受着她轻轻回握的力道,我心里的慌总算散了些——之前像堵着团湿红土,沉得喘不过气,此刻那团土慢慢松了,胸口也跟着轻快了点。至少,肖阳知道了我的身份,清楚了我和老佛爷的渊源,也记牢了明天的计划,只要我们配合好,别出岔子,应该就能顺利收网,也能带着肖雅和孩子离开雷朵。

窗外的喜棚已经挂好了大半红绸,风一吹,红绸晃得厉害,像团跳动的火,映得肖雅眼底也亮了亮,她还在小声念叨着明天的婚礼,而我望着那片红,只在心里默默盼着:明天的信号弹,能顺利升起。

窗外的芒果树被晚风拂得轻轻晃,巴掌大的叶子翻着面,把夕阳的光切成碎金似的,洒在竹楼的地板上,晃得人眼晕。太阳正慢慢往西边的橡胶林沉,光线没了正午的烈,变得柔暖,把挂在院外的红绸晒得愈发透亮——原本泛暗的米红,此刻竟透出点暖红的光,绸面被晒得微微发脆,风一吹,流苏扫过芒果树干,“簌簌”声里都裹着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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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贴的喜字是今早刚糊的,红纸边缘还沾着点浆糊的湿痕,被风一吹,边角轻轻往上卷,像在探头探脑地望。明天的婚礼越来越近了,近得能想象到杂工们明天抬着木桌、摆着喜糖的模样,近得能听见肖雅话里藏不住的盼。

我侧头看着她的侧脸,夕阳的光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染成了浅金色,连眼下那点淡青都被遮了去。她没看我,目光落在窗外的红绸上,指尖轻轻贴着小腹,动作轻得像怕碰醒里面的小家伙,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着,语调软乎乎的,像裹了层棉花:“等去了海边,咱们给宝宝买件软棉布的蓝衣裳,要像澜沧江早上的水色,淡点的蓝,再绣只小芒果在衣角,你说好不好?”

她顿了顿,嘴角往上弯了弯,眼里亮着点细碎的光,像落了星子:“还想跟你去看海边的日落,听说那边的太阳落得慢,会把海水染成橘红色,咱们可以坐在竹编的小椅子上,抱着宝宝,等星星出来……”

她说这些话时,声音很轻,没注意到我攥紧的手,没察觉我眼底翻涌的情绪,更不知道这雷朵村的红土里藏着多少黑暗——藏着橡胶林里的血、罂粟花下的毒、老佛爷烟斗里的算计,藏着我腰后短刀上没擦净的腥气。

我心里暗暗发着誓,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带着点沉:不管明天的收网多危险,不管老佛爷的保镖手里有多少枪,不管肖阳能不能盯紧目标,我都要带着她离开这里,带着她和宝宝去海边,让她亲手摸到那件淡蓝色的小衣裳,让她亲眼看见橘红色的海上日落。

我要让她永远活在她想象的安稳里,永远不知道这雷朵的红土曾埋过多少秘密,永远不用看见那些藏在喜棚、藏在红绸背后的锋利与黑暗。风又吹过芒果树,叶子的影子落在她脸上,轻轻晃着,我悄悄伸手,把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皮肤的暖,心里的决心更沉了——明天过后,一定要让她的愿望,全部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