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凡尘沉沦 北行之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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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祥云流转，越过巍峨连绵、山顶终年积雪的巨型山脉，山势如龙脊，苍凉雄浑；渡过那条条如同大地血脉、波涛汹涌、奔腾入海的大江大河，水汽氤氲，气象万千。随着不断向北，周遭的景象开始发生显着的变化。葱郁的绿色逐渐被耐寒的针叶林取代，继而连针叶林也稀疏起来，露出大片大片裸露的、覆盖着苔原的褐色土地。气温急剧下降，呵气成霜，天空中飘落的不再是雨滴，而是细密的、冰冷的雪籽。人烟愈发稀少，有时飞行数千里，也看不到一丝炊烟，天地间弥漫着一股原始、苍茫、近乎死寂的荒凉气息。

杨泽站在云头，紧紧挨着舅舅，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逐渐被无垠的冰雪彻底覆盖、白茫茫一片的大地，感受着那即使有仙力护体也依然能清晰感知到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酷寒，又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皮，去瞄身旁沉默不语的舅舅。

舅舅依旧是那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无俦，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但越是这样，杨泽心里就越是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的小脑袋瓜里飞速运转，结合看过的各种话本小说和现代电视剧情节，得出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结论：舅舅刚被削了官职，众叛亲离，被整个天庭视为罪人，如今不回老家舔伤口，反而跑到这鸟不拉屎、妖魔都可能嫌冷的极北之地……这剧情，怎么看都像是受到了重大打击，心灰意冷，要找个没人的角落自我放逐，甚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落草为妖？！毕竟听说北地妖魔势力盘根错节，以舅舅的本事，跑去当个妖王估计也是轻而易举……

一想到舅舅这等风光霁月、曾经执掌三界法度的人物，未来可能要跟那些茹毛饮血、面目狰狞、浑身腥臊的妖怪称兄道弟，蹲在冰洞里啃生肉，杨泽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他觉得自己肩负着无比重大的责任——必须开导舅舅，把他从“误入歧途”的边缘拉回来！绝对不能让他堕落到妖魔道去！

于是，在这寂静的、只有风雪呼啸的北行路上，杨泽的小嘴就如同上了发条的机簧，开始一刻不停地运作起来。

“舅舅，你快看！这天，多蓝啊！蓝得像……像最纯净的蓝宝石！”他指着虽然寒冷但格外澄澈的天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活力，“还有这云，多白！像一样！生活其实还是很美好的，对吧？”（试图用美景唤起舅舅对生活的热爱）

“舅舅，你知道吗？在我们老家……哦不，是我在梦里听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说过，”他及时改口，搬出了“梦中老爷爷”的万能设定，“‘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官位没了没关系，咱们的实力还在啊！凭舅舅你的本事，走到哪里不能横着走？哦不对，是受到尊敬！”（引用古诗，强调内在价值）

“舅舅，你别灰心！挫折，那是成功的垫脚石！黑暗过后，肯定就是黎明！咱们要向前看，往好处想！”（灌输积极向上的鸡汤思想）

说着说着，他看舅舅依旧没什么反应，心里更急了，甚至开始尝试“反向安慰”，试图用妖魔生活的“艰苦”来吓退舅舅可能的“危险想法”：“舅舅，其实吧……我觉得当妖王……听起来是挺酷的，称霸一方，自由自在。但是！您想想，那伙食估计顿顿都是生肉血食，最多烤一烤，半生不熟，哪有灌江口的厨子做得好吃？那住宿条件，肯定是阴冷潮湿的山洞，到处是蜘蛛网和蝙蝠屎，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说不定还得自己动手抓猎物，冬天连件厚衣服都难找……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从长计议？”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杨戬的表情，小脸上写满了“我在努力安慰你，你快清醒一点，千万别想不开”的急切与担忧。

杨戬起初，只是沉默地听着，目光望着前方无尽的冰雪。偶尔，他会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身边这个为了自己绞尽脑汁、表情丰富多变、说得口干舌燥的小外甥。那冰封了千年的心湖，似乎真的被投入了几颗温暖而活跃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到后来，听着杨泽那越来越离谱、甚至开始描绘妖洞具体有多脏多臭的“安慰”，看着他那副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跑去跟熊妖拜把子的担忧模样，杨戬实在是忍不住，那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勾起，最终，化为了一抹清晰可见的、充满了无奈又带着极致宠溺的淡淡笑容。这笑容，如同极北之地万年冰原上，第一缕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虽然浅淡，却带着足以融化冰雪的温暖。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让一直紧张观察他表情的杨泽瞬间看呆了，小嘴还保持着说话的姿势，却发不出声音。舅舅……舅舅笑了？！自从离开天庭，舅舅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

杨戬伸出手，那骨节分明、曾执掌三界法度、也曾握紧冰冷兵刃的手，此刻却无比轻柔地，揉了揉杨泽那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带着一种抚平一切不安的力量：

“泽儿，舅舅没事。我们此来北地，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是来自暴自弃，或是要落草为寇。”

他的目光，越过杨泽，再次投向北方那更加辽阔、更加寒冷、仿佛连天地规则都变得模糊混沌的尽头，眼神深邃如同星空，其中闪烁着一种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然的光芒：

“我们要去见的，是一位早已隐居世外、不问世事的故人。而要救你母亲，要破开王母亲自加持了本源法力、近乎与部分天道规则融为一体的华山封印，或许……我们需要借助一件早已失落于时光长河深处、甚至被世人认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器之力。”

杨泽眨了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几点刚刚飘落的雪花。他脸上的焦急和担忧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讶和如同星星被点燃般的好奇光芒。不是来自暴自弃？是来找人？还是找一件传说中的神器？用来救母亲和劈开那个超级厉害的封印？这转折……信息量有点大！他心中的好奇瞬间如同火山喷发，彻底压过了之前的担忧。

“神器？舅舅，是什么神器？厉害吗？比你的三尖两刃枪还厉害？”他忍不住连珠炮似的发问。

杨戬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云头继续向北，速度似乎加快了几分。穿过了能将普通钢铁都冻裂的凛冽寒风，越过了如同亿万玉龙翻滚、遮蔽视线的漫天狂舞冰雪，最终，在一片仿佛连时间、空间、乃至一切生命迹象都被绝对零度冻结的——北冥冰原的边缘，缓缓按下云头，落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初来者感到发自灵魂的震撼与渺小。

这是一片真正意义上的生命禁区，无垠、死寂、冰冷到了极致。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要压到地面，与脚下那一望无际、平滑如镜、却又散发着幽蓝色寒光的巨大冰原彻底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狂风在这里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低沉的、如同亿万冤魂呜咽的呼啸，卷起坚硬如铁的冰屑，打在护体仙光上，发出“噼啪”的脆响。极度的严寒，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领域，寻常仙神踏入此地，恐怕连法力流转都会瞬间凝滞，仙体冻裂，神魂冰封。

而在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原尽头，是与一片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北冥之海相接之处。那海水，并非蔚蓝，也非漆黑，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吞噬一切色彩与声音的、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墨色。海面平静得诡异，没有一丝波纹，如同死水，又仿佛一张巨大无比的、通往未知深渊的黑暗巨口。

就在这冰与海、生与死的界限之上，一块突兀的、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风霜洗礼的黑色礁石，顽强地矗立着。礁石之上，正坐着一位身影。

他身披一件极其陈旧、甚至有些破损的蓑衣，头戴一顶边缘耷拉下来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手中持着一根看似再普通不过的青竹鱼竿，那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鱼线，悄无声息地垂落下去，没入那深不见底、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漆黑北冥海中。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早已与这片冰原、这片死海融为了一体，化作了这荒凉画卷的一部分。那姿态，那气息，孤寂而永恒，仿佛他已在此地，如此垂钓了千万年，甚至更久，任由沧海桑田，时光流转。

杨戬牵着杨泽，踏着那坚硬冰冷、滑不留足的冰面，一步步，稳稳地走向那道孤独得令人心头发紧的垂钓身影。脚下的冰雪发出“咯吱”的细微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直到他们走近，距离那礁石仅有数丈之遥时，那蓑衣身影，似乎才从那种与天地同化的状态中微微苏醒。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斗笠微微抬起，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布满了岁月刻痕，却又奇异地给人一种清澈、通透感觉的面容。他的眼神，不似老人般浑浊，反而如同初生的婴儿，又似看透了万古红尘的智者，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近乎虚无的平和。仿佛世间一切悲欢离合、兴衰荣辱，都已在他心中激不起半点涟漪。

杨戬停下脚步，松开了杨泽的手，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袍，然后，对着那礁石上的蓑衣老者，郑重地、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敬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越而清晰，在这空寂的北冥之畔回荡：

“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弟子，杨戬，拜见子牙师叔。”

站在他身后的杨泽，此刻已经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微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看那钓鱼的老者，又看看恭敬行礼的舅舅，脑子里仿佛有千万道雷霆同时炸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姜子牙？！封神榜里那个手持打神鞭、号令天下神魔、辅佐周武王伐纣的姜子牙？！他……他不是应该在哪个仙山洞府里享清福，或者在天庭挂着个闲职吗？怎么会在这比西伯利亚还冷的鬼地方……钓鱼？！这画风……也差得太远了吧？！剧本是不是拿错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