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晦血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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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山雨压寨

月晦之夜,如期而至。

这并非寻常的夜。天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泼洒了浓稠到极致的墨汁,彻底吞噬了星月之光。纯粹的黑暗,不再是简单的色彩,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有质量的实体,从天穹压下,笼罩着群山,也挤压着每一个生灵的心脏。黑山寨,这座依山而建的堡垒,此刻就像一艘漂浮在无边墨海中的孤舟,随时可能被那深邃的黑暗所吞没。

空气粘滞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更令人心悸的是,风中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诡异气味——那是硫磺的辛辣、金属的锈蚀与某种深埋地下的、腐朽了千百年的有机物混合后,散发出的甜腻腥气。这气味钻入鼻腔,直冲肺腑,让人本能地感到一阵反胃和眩晕,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污秽。

寨墙之上,火把是唯一的光源。它们在凝滞的空气中顽强地跳跃着,火苗被挤压得扭曲变形,发出噼啪的爆响。摇曳的光影将猎人们紧绷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鬼魅。每一张脸上都刻着相同的表情:恐惧、决绝,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野兽般的凶狠。没有人说话,连平日里最聒噪的年轻猎手也紧抿着嘴唇。整个山寨,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兵器偶尔摩擦甲胄的轻响,以及火把燃烧时发出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这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着一场早已注定的浩劫。

岩叔,这位黑山寨的磐石,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石雕,矗立在寨门最高的望楼上。他身上的旧皮甲在火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上面布满了岁月的划痕和战斗的印记。他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寨墙外的黑暗,扫视着那片死寂的山林。他的直觉,那千百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正疯狂地向他发出警报。敌人已经来了,不是零星的探子,而是大队人马。他们就潜伏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如同无数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冰冷地注视着寨墙上的每一个火光,计算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他缓缓抬起右手,打出了一个只有黑山寨猎人才懂的手势。那手势简单而决绝,如同刀锋划过空气。身旁的猎人立刻心领神会,将命令无声地传递下去,如同水波荡漾,瞬间传遍了整道寨墙:全员戒备,箭上弦,刀出鞘,准备迎敌!

学舍内,临时被布置成了指挥中枢。这里没有战场的喧嚣,却弥漫着一种更为沉重的紧张气氛。阿木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催动地脉之力的后遗症尚未完全消退,但他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一柄在鞘中微微震颤的利剑。

桑伯站在他身侧,这位寨中的长者,此刻双手微微颤抖,但他努力控制着,用沉稳的目光给予阿木无声的支持。阿树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手中的长枪被他握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冲上寨墙杀个痛快。云兰则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摊开一个药箱,正用飞快的速度整理着绷带、金疮药和银针,她的动作有条不紊,但紧抿的嘴角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在山寨最核心的水源地旁,老祭司已经设下了一个临时的祭坛。他点燃了三柱清香,手中捧着一串由古木和兽骨串成的法器,苍老而悲怆的吟唱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那声音并不洪亮,却仿佛能穿透黑暗,直抵人心,带着一种向山川神灵祈求庇护的虔诚与绝望。

“他们来了。”阿木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学舍内的沉默。他的目光并未望向寨外,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用全身心去感受这片土地的脉搏。“很多……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从三个方向……东南、正面、还有西北……”

他顿了顿,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厌恶:“……还有……很‘脏’的东西……不是活人……”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寨子东南方向的夜空中,猛地升起一支拖着凄厉哨音的火箭!那火箭并非寻常的红色或白色,而是燃烧着一种诡异的、如同鬼火般的惨绿色光芒,划破墨色的天幕,在最高点炸开,化作一朵妖异的绿色花朵!

那是巡山队设在最外围的暗哨发出的最高预警信号!意味着敌人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并且规模庞大!他们果然选择了多点进攻,企图让黑山寨首尾不能相顾!

“东南林地方向,敌袭!”望楼上的猎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高喊,声音中充满了惊骇。

紧接着,正面寨门方向也传来了沉闷的、如同巨兽踏步般的声响——那是大队人马行进时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重物(很可能是冲车或撞木)在崎岖山路上拖拽发出的摩擦声!这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战鼓,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而西北侧,靠近药圃和后山小路的区域,却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没有火光,没有声响,仿佛那里是一片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但正是这种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感到恐惧。所有人都知道,最致命的毒蛇,往往潜伏在最安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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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预定计划,各就各位!”岩叔沉稳如雷的声音通过特定的鸟鸣声传递到寨墙的每一个角落。那是一种模仿夜枭的叫声,短促而有力。猎人们闻声而动,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运转。弩手们拉动筋弦,将锋利的弩箭对准了黑暗;滚木礌石被推到了寨墙边缘的斜坡上,随时准备倾泻而下;负责近战的猎手则握紧了手中的刀枪,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阿木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对阿树说:“阿树!立刻去告诉石锤,水源地是重中之重!无论其他地方发生什么,无论听到多大的动静,没有我的命令,他和他的队伍绝不能离开半步!尤其要提防‘毒’和‘秽物’!那个干瘦老头,就是关键!”

阿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更想留在阿木身边,但看到阿木不容置疑的眼神,他重重地点头,应了一声:“是!”随即转身,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阿木又转向云兰,语气柔和了几分:“云兰,药堂准备好,伤员会立刻送过去。你……自己也小心。”他的目光扫过云兰手中的药箱,充满了关切。

云兰抬起头,迎上阿木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虽有无法掩饰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与他并肩作战的坚定:“你也是,阿木哥。”

最后,他看向桑伯,这位寨中的主心骨:“桑伯,寨内秩序和撤退事宜,就全权拜托您了。一旦……一旦防线被突破,要确保老人、妇女和孩子能安全撤入后山。”

桑伯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他重重地拍了拍阿木单薄的肩膀,那力道仿佛要将所有的希望和责任都传递给他:“孩子,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山寨再撑上一片天!你只管专心对付外面的豺狼!”

就在这时,正面寨门外,那片浓稠的黑暗中,突然“呼”地一声,亮起了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火光冲天,瞬间将寨门前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火光下,黑压压一片人影,至少有两百人,装备精良,身披统一的黑色劲装,手持寒光闪闪的刀剑,散发着冰冷的、训练有素的杀气。他们列成整齐的方阵,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群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为首一人,骑在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上。他身形瘦削,披着一件暗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覆盖着一张半张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只眼睛和下半张脸。面具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那只露出的眼睛,狭长而冷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仿佛在审视着一群待宰的羔羊——正是“毒眼”谢阎!

他并未亲自叫阵,只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寨墙上的猎人们,眼神中充满了绝对的掌控和蔑视。他轻轻一挥手,动作优雅而随意,仿佛在驱赶苍蝇。

他身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立刻上前一步,用手中的大刀指着寨墙,用洪亮如钟的声音厉声喝道:“寨子里的人听着!兴业公司督办谢大人,亲临此地,尔等速速开门投降,交出煽动抗法、聚众作乱的首恶分子!谢大人网开一面,尚可留尔等性命!若再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待我大军破寨之时,定要杀个鸡犬不留,片甲无存!”

这番话充满了威胁和傲慢,将黑山寨的抵抗污蔑为“作乱”,将自己包装成“正义之师”。

回应他的,是寨墙上射出的一支凌厉的弩箭!那箭矢带着破空的尖啸,精准无比,擦着那汉子的头皮飞过,将他头上的毡帽射飞,深深钉入其身后的土地,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放箭!”岩叔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点燃了所有猎人心中的战意!

战斗,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彻底爆发!

第二节:血火壁垒

咻咻咻——!

寨墙上,数十张猎弓和强弩同时发力!密集的箭雨如同夏日里最狂暴的飞蝗,带着猎人们压抑已久的怒火和求生的渴望,扑向寨门外的敌人!

兴业公司的护卫显然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反应极快。前排的士兵立刻举起沉重的塔盾,互相交错,结成一道坚固的盾墙。叮叮当当、噗噗嗤嗤的撞击声和入肉声瞬间连成一片,奏响了死亡的序曲。然而,黑山寨的猎人们世代生活在这片山林,他们的箭术刁钻而精准,不少箭矢从盾牌的缝隙、上方,甚至是斜着射入盾牌的边缘,精准地找到了敌人的破绽!

“啊——!”

“我的眼睛!”

“盾牌!盾牌顶住!”

惨叫声此起彼伏,火光下,可以看到不断有人中箭倒下,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但敌人并未因此退缩,他们的阵型只是略微混乱,便迅速稳住了脚跟。

“攻!”谢阎冰冷的声音穿透了喧嚣,如同一条毒蛇,钻入每个人的耳中。他没有愤怒,没有焦急,只有一种下达命令时的绝对冷静。

随着他一声令下,敌军阵中立刻推出几架简陋但实用的冲车和数十架云梯。冲车由粗大的原木制成,前端包裹着厚厚的铁皮,在数十名壮汉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寨门逼近。而更多的士兵则扛着云梯,嚎叫着向寨墙发起了冲锋!

与此同时,敌军阵后,数十名弓箭手也站了出来,向寨墙上抛射箭矢,进行火力压制!

一时间,整个战场陷入了混乱的交响。箭矢破空声、盾牌撞击声、士兵的呐喊声、伤者的惨叫声、冲车的轰鸣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寨墙上,猎人们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和熟悉的工事,进行着顽强的抵抗。

“滚木!放!”岩叔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几根被松脂浸泡过的巨大滚木,顺着寨墙的斜坡猛地滚落,带着千钧之力,势不可挡地砸向正在攀爬云梯的敌人!

“轰!轰!”

木屑纷飞,血肉横飞!几架云梯连同上面的敌人瞬间被砸得粉碎,惨叫声戛然而止。滚木巨大的惯性甚至撞翻了后方的几名士兵。

“礌石!砸!”

紧接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如同冰雹般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向敌军最密集的区域。虽然威力不如滚木,但胜在数量多、覆盖面广,让敌人防不胜防。

猎弓和弩箭也从未停歇,猎人们不断变换着位置,寻找着射击的死角,每一次拉弦,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逝去。

然而,敌人的攻势同样猛烈。他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一个倒下了,立刻有另一个补上。寨墙上,不时有猎人被流矢射中,发出一声闷哼,便倒了下去。身后的同伴立刻将他拖到相对安全的墙后,送往药堂,空缺的位置则被另一名猎人迅速填补。伤亡在持续增加,寨墙上的火把,也在战斗中熄灭了好几根,光线变得愈发昏暗。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寨门外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火光与刀光交织,构成了一幅残酷而悲壮的画卷。

然而,这仅仅是正面战场的佯攻。

东南方向的林地,战斗同样激烈。岩叔早有预判,在那里布下了阿树带领的精锐小队和重重陷阱。试图从侧面偷袭的敌人,一进入林地,就如同闯入了鬼门关。

“噗通!”一名偷袭者一脚踩空,掉进了深达数米的竹签坑,身体被无数削尖的竹签贯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啊!”另一人被隐藏在草丛中的套索绊倒,身体被倒吊在空中,立刻成为了活靶子,被数支利箭射成了刺猬。

落石、翻板、捕兽夹……山林成了猎人们最好的帮手,处处都是致命的陷阱。阿树带领的猎人们如同林中的精灵,利用熟悉的地形,神出鬼没地袭击着敌人,让偷袭者寸步难行,损失惨重。

但真正的危机,来自于西北侧。

就在正面和东南方打得不可开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之时,西北侧靠近药圃的寨墙下,那片最黑暗的角落里,几十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他们行动迅捷无声,落地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显然是轻功高手。他们利用飞爪等工具,轻易地翻越了相对低矮、且防守力量薄弱的寨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寨子内部!

他们的目标明确而致命——直扑山寨的心脏,水源地!

几乎在这些黑影潜入的同时,一直闭目凝神、将精神力散布到整个山寨的阿木,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西北!他们进去了!目标水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甚至因为精神力的剧烈消耗而有些颤抖。

早已待命多时的石锤和他带领的冶铸坊工匠、以及部分精锐猎人,立刻如同沉睡的雄狮被惊醒,从隐蔽处猛地扑向了水源地方向!

水源地旁,战斗在瞬间爆发!潜入者武功高强,手段狠辣,而且似乎对疼痛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他们一出手就是杀招,刀刀不离要害,攻势极其疯狂。石锤等人虽然人数占优,但面对这群训练有素的死士,一时间竟也陷入了苦战。

石锤手持一柄巨大的铁锤,是他亲手打造,重达八十斤。他虎吼一声,铁锤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一名潜入者,那潜入者不闪不避,竟然用手中短刀硬接!

“铛!”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短刀应声而断,那潜入者的手臂也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另一只手抽出匕首,反手就刺向石锤的咽喉!

石锤大惊,侧身闪过,铁锤顺势横扫,将那名悍不畏死的敌人砸飞出去。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另一名潜入者的刀锋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背后!

“石锤小心!”一名工匠见状,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噗嗤!”刀锋入肉的声音,清晰得让人心碎。

“老李!”石锤目眦欲裂,怒吼一声,铁锤狂舞,将那名偷袭者连人带刀砸成一滩肉泥。但他的兄弟,那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工匠,却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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