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雨欲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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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兰急匆匆地赶来:"不好了,药圃里的几种珍稀草药开始枯萎了!就像是地下的生机被抽走了一样!"

石锤也从冶铸坊赶来:"炉温不稳定,好几炉铁水都废了。阿木,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阿木面色凝重。他知道,"石灵"的耐心正在迅速消耗殆尽。一旦那古老的意志彻底失去耐心,毁灭性的灾难将无人能够控制。

当晚,阿木召集核心人员开紧急会议。

"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了。"阿木的声音在油灯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严肃,"但不能是硬拼。我有个想法,很冒险,但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阿木铺开一张他近日绘制的地图,羊皮纸的边缘因反复摩挲而微微卷起,泛着一种陈旧的、仿佛浸润了月光的色泽。他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过图面上那些蜿蜒曲折、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线条。昏黄的油灯下,那些用朱砂与墨汁混合绘制的符号,仿佛在纸面下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神秘而令人心悸的微光。

“这是我这些日子通过……特殊方式感知到的地脉能量流动图。”阿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久未言语的旅人,每一个字都带着地底深处的回响。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光芒里既有发现的喜悦,更深处却藏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地图的中央,赫然是“黑风涧”三个古朴的篆字。它并非一个简单的地理标记,而是一个巨大的、深邃的旋涡,仿佛一只沉睡的巨眼,静静地凝视着这片土地。从这只巨眼出发,无数条粗细不一、颜色各异的能量脉络,如同人体内最精密的血管网络,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它们有的如大江奔涌,笔直而磅礴;有的如溪流潺潺,蜿蜒而灵动;还有的则如毛细血管,纤细却无处不在,彼此交织,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区域的、庞大而复杂的生命网。

王督办,那个在城里权势滔天、贪婪成性的官员,他和他麾下那些如同工蚁般不知疲倦的挖掘队,此刻正在地图上被几个刺眼的红圈所标注的地方疯狂作业。那些地方,在阿木的图中,正是几条最为粗壮、光芒也最为璀璨的能量脉络交汇之处。阿木的指尖重重地戳在其中一点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这些节点,”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沉重,“如同人体的要穴。百会、神阙、涌泉……你知道的,这些穴位平日里深藏不露,是生命精华的枢纽,维持着整个系统的平衡与运转。它们静静地存在,是大地呼吸的节律,是万物生长的根基。”

他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些在探照灯下喧嚣的挖掘现场。“平时无碍,哪怕是在附近耕作、行走,大地母亲自有其包容与修复的能力。但若被强行刺破或阻塞,便如同用一根毒针,狠狠扎进人体的命门。”

阿木的语速开始加快,声音也因激动而拔高:“你想想,若有人用巨锤砸向你的神阙穴,用铁锥刺穿你的涌泉穴,会发生什么?首先,是剧痛,是局部的崩溃。但这仅仅是个开始!那被破坏的能量会像脱缰的野马,无法再沿着原有的路径流动。它们会四处冲撞,寻找新的出口,或者干脆淤积成块,变成致命的‘气郁’和‘血瘀’。”

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回地图,用手指沿着那些脉络迅速划过。“一条脉络的阻塞,会迅速影响到与之相连的其他脉络。就像多米诺骨牌,第一块的倒下,会引发一连串无法遏制的连锁反应。原本滋养良田的灵气会变得狂暴,让庄稼枯萎,牲畜发狂;原本镇守山川的煞气会失去束缚,化作实质的灾祸,引发山体滑坡、地下水脉改道,甚至……唤醒一些本应长眠于地下的东西。”

“黑风涧是心脏,这些节点是关节。王督办那些人,以为他们挖的是金银矿藏,是能让他们一步登天的财富。他们蠢得像一群掘坟的蚂蚁,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撬动的,是这片天地的根基!他们每挖一铲土,都是在给这具庞大的‘大地之躯’放血,都是在割断它的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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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将地图卷起,紧紧攥在手中,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颗正在剧烈跳动、濒临破碎的心脏。“当全身的经络彻底紊乱,当所有的‘气血’逆流冲向心脏——黑风涧之时,那将不再是简单的天灾,而是一场彻底的、席卷一切的毁灭。我们所有人,连同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将被那失控的能量风暴撕成碎片!”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的火苗在阿木激动的气息中不安地摇曳着,将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如同一个不祥的预言。

他指向其中离当前开采区最近、但并非最要害的一个节点:"这里能量活跃,确实会伴生一些高品位矿石,足以让他们相信是富矿聚集区。但更重要的是,这个节点的结构相对'坚韧',能够承受一定程度的开采。而它的下方,连接着一条废弃的、充满不稳定沼气和地下水的古老坑道!"

老祭司恍然大悟:"你是要...引导他们去触发一个'可控'的灾难?"

"正是。"阿木点头,"一次足够吓破他们的胆、造成巨大损失、却又不会真正引爆整个地脉系统的'事故'!"

石锤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知道那条废坑道!我可以'不小心'留下些线索,让他们'自己发现'那里有富矿脉!"

阿树立即接口:"事故发生后,我们可以立即向各级衙门控告他们违规操作、漠视安全!用他们自己的规则来反制他们!"

云兰却有些担忧:"这太冒险了。万一控制不好,真的引发大灾难怎么办?"

阿木抚摸胸前的叶符:"这是...地灵的启示。非为毁灭,而为震慑与平衡。"

会议持续到深夜,一个大胆而精细的计划逐渐成型。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在走钢丝,任何环节出错,都可能万劫不复。但在当前形势下,这似乎是唯一能避免全面冲突和更大灾难的方法。

第三节:地脉的启示与绝境中的火花

计划确定后,寨子如同精密的机械般运转起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每个人都明白其中的风险,但没有人退缩。

石锤负责最关键的一环——引导矿工发现"富矿脉"。他利用自己在冶铸方面的知识,精心制作了一些"证据":几块含有高品位矿石的样本被"偶然"遗落在特定区域;一张看似年代久远、标注着矿脉分布的地图"意外"地被矿工发现;甚至还在夜间偷偷在一些岩壁上做了标记,暗示下面埋藏着丰富的矿藏。

与此同时,阿树埋头准备法律文书。他将章程的每一条款都研究透彻,准备了多份诉状,从县衙到省抚衙门,甚至准备了直达京城的副本。他还通过学政大人的关系,暗中联系了几位以正直闻言的御史,预备在事发后立即上奏。

云兰则通过药商渠道,将兴业公司强行开采、漠视安全的行为悄悄传播出去。她特别强调了这种行为对当地药材生产的破坏,引起了许多药商的担忧——黑山寨的药材在市场上已经小有名气,不少药商都不愿意失去这个货源。

桑伯带领寨民,继续在矿场边缘监督,但策略有所调整。他们不再一味阻止,而是"重点监督",特别关注王督办的人是否按照安全规程操作。这种转变让矿工们逐渐放松了警惕,认为寨子终于屈服了。

阿木则日夜守在学习舍,通过叶符感知地脉能量的变化,微调着计划的细节。他发现,地底的意志似乎理解了他的计划,能量流动开始出现一种奇特的"引导性",仿佛在配合他们的行动。

最让人意外的是学舍地面上的星纹石板。那些神秘的纹路在这些日子里变得更加清晰明亮,甚至开始浮现出新的图案。阿木发现,这些新出现的图案与地脉能量的流动惊人地吻合,仿佛是一幅活的地脉运行图。

"看这里,"阿木指着石板上一处新出现的螺旋纹路,"这个位置对应的就是那条废坑道。纹路显示这里的能量正在积聚,就像拉满的弓弦。"

阿树仔细观察后惊叹道:"这些纹路的变化规律...似乎暗合算学中的极数原理。若是能破解其中的规律,或许能预测能量爆发的时间和强度!"

于是,学舍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阿木通过叶符感知地脉状况,阿树则尝试用算学原理解读星纹石板的变化,两人配合,试图精确掌控"事故"的时机和规模。

七天后的一个午后,石锤传来消息:王督办的人已经"发现"了那条富矿脉,正在调集大量人力和设备,准备大规模开挖!

"时机到了。"阿木看着星纹石板上越来越亮的螺旋纹路,"能量已经积聚到临界点。告诉桑伯,找个理由让咱们的人撤离那个区域。"

次日清晨,当第一声开凿声响起时,阿木正站在神木下,手掌紧贴树干。通过叶符,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地底能量的剧烈波动,就像被不断搅动的沸水。

开挖进行到中午时分,星纹石板上的螺旋纹路突然开始急速旋转,发出微弱的光芒。

"就是现在!"阿树喊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连串的坍塌声和人们的惊叫声。一股混着沼气和粉尘的气浪从矿坑方向涌来,即使隔得很远也能闻到刺鼻的气味。

事故发生了。

寨子这边立即行动起来。桑伯带人敲响警锣,大声呼喊:"出事啦!兴业公司违规开采引发事故啦!快救人啊!"

阿树则带着准备好的诉状,快马加鞭赶往县衙。

阿木站在原地,通过叶符感知着地底的状况。正如预期的那样,事故规模可控——那条废坑道释放了积蓄的沼气和地下水,造成了坍塌和人员被困,但并没有波及主要的地脉节点。

最奇妙的是,他感觉到地底的意志似乎松了一口气,那躁动不安的能量渐渐平复下来,仿佛一个终于得到释放的压力锅。

消息是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山风一同抵达寨子的。当那个浑身尘土、脸上还带着矿坑硝烟味的信差气喘吁吁地停在学舍前时,整个寨子仿佛都屏住了呼吸。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事故……五人轻伤,三人被困……救出来了……设备全坏了……王督办……被省城叫走了……”

话音未落,人群中先是一阵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混杂着叹息与庆幸的嘈杂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松开了紧攥的衣角,泪水无声地滑落;几个壮年汉子则对视一眼,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他们重重地拍了拍彼此的背,仿佛要将连日来的沉重与恐惧都拍散在夜色里。

危机,暂时过去了。

寨民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学舍前那片空地上。学舍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烛光,将阿木的身影拉得颀长,投射在门前的青石板上。他没有出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内,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看着门外这些他视若家人的乡亲。他们的脸上,清晰地刻着两种情绪:一种是劫后余生的后怕,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还能听到矿坑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崩塌声;另一种则是如释重负的欣慰,像是在漫长的黑夜里终于看到了第一缕曙光。

“还好,人都没事……”

“老天爷开眼了,那王督办也有今天!”

“设备都坏了,几个月都开不了工,咱们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人们低声议论着,声音里带着疲惫,却也透着一股劫后重生的生命力。他们看向学舍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敬畏。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阿木那张地图上玄奥的线条,也不明白什么地脉、节点的道理,但他们朴素地知道,是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与山林为伴的年轻人,用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为整个寨子挡下了一场灭顶之灾。

阿木终于缓缓走了出来。他没有加入人群的讨论,只是靠在门廊的柱子上,静静地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他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前。那里,一片用不知名的古藤编织、中央嵌着一枚翠绿叶片的符咒正紧贴着他的心跳。这片叶符,是他最后一次进入深山,在那棵古老的“神木”下,由一位自称是“山之守护者”的老者所赠。

此刻,叶符不再像之前那般滚烫或冰冷,而是传来一种久违的、温润平和的暖意。那暖意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过他紧绷的神经,抚平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连日来的焦虑、恐惧、与那股庞大而狂暴的地脉能量对抗所消耗的心神,都在这股暖流中得到了最温柔的慰藉。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孤身对抗整个世界的战士,而是一个被母亲怀抱所庇护的孩子。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

今夜无云,星空浩瀚。亿万星辰如同被打翻的钻石匣子,毫无保留地洒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银河如一条璀璨的光带,横贯天际,温柔地注视着下方这片刚刚经历过动荡的土地。北斗七星清晰可辨,像一把永恒的勺子,舀起的不是水,而是亘古不变的宁静与智慧。

阿木的嘴唇轻轻翕动,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带着无比的虔诚与感激。

“谢谢您。我们又度过了一关。”

他不知道这声感谢是送给谁。是送给那片默默守护着他们的星空?是送给那位赠予他叶符、早已不知所踪的神秘老者?还是送给这片孕育了他们、也险些毁灭于他们贪婪之下的土地?或许,都是。他感觉自己与这片天地之间,存在着一条无形的、却无比坚韧的纽带。

星空无言,沉默地见证着人间的一切悲欢离合。然而,在阿木那被叶符温润过的、异常敏锐的感知中,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回应。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来自远山的、轻柔的回响。它像是风吹过松林时发出的沙沙低语,又像是深涧中溪水撞击岩石的清脆鸣响,更像是大地母亲在经历了一场剧痛后,发出的悠长而安详的呼吸。这回响穿透了层峦叠嶂,跨越了数十里山河,精准地落在了他的心湖之上,荡开一圈圈宁静的涟漪。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他的想象。这是大地之躯在告诉他,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紊乱的经络正在被一股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所安抚。王督办的离开,矿坑的停工,只是给了它一个喘息的机会。而真正的疗愈,才刚刚开始。

阿木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学舍前的人群。他们的脸上,后怕与欣慰正在慢慢沉淀,化为一种对未来的、审慎的期盼。他知道,这场风暴只是暂时平息,王督办背后的势力、那些对黑风涧宝藏虎视眈眈的目光,绝不会就此罢休。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以更猛烈的方式席卷而来。

但此刻,他心中却不再有恐惧。胸前的叶符依旧温热,远山的回响犹在耳畔,头顶的星空璀璨依旧。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深吸一口清冽的山间空气,空气中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他转过身,重新走入学舍,准备点亮更多的灯火。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险,但至少,今夜,他们可以安然入睡。而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将继续守护这片家园,迎接下一关的到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