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雨欲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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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山雨前的闷雷

陈先生离去时那意味深长的警示,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黑山寨每个人心中漾开了层层不安的涟漪。他带来的消息不像骤然袭来的暴风雨,反倒像天际渐渐聚拢的乌云,低沉沉地压下来,让整个山寨都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之中。

阿木站在寨子最高处的了望台上,目光穿透晨雾,望向远方蜿蜒的山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陈先生的话语绝非危言耸听。这些日子以来,他胸前的叶符时常传来不同寻常的悸动,那不再是往日温润平和的能量流动,而是一种躁动不安的震颤,仿佛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正在愤怒。

“阿木哥,你快看啊!”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年轻猎人阿果像一阵风一样飞奔上了望台,满脸惊恐地指着山下,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镇子那边来了好多陌生人,而且他们都带着家伙什呢!”

阿木心头一紧,连忙顺着阿果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黑山镇的方向,一片尘土飞扬,仿佛有一支庞大的队伍正朝这边疾驰而来。他眯起眼睛,定睛观瞧,只见那队人马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在广袤的草原上奔腾而过。

这队人马与阿木平日里所见到的任何队伍都截然不同。他们胯下骑着的是高头大马,马背上的骑手们身着黑色劲装,身姿挺拔,气势威猛。不仅如此,这些人的装备也异常精良,每个人都手持寒光闪闪的兵器,有的是长枪,有的是弯刀,还有的背着弓箭。

更让人惊讶的是,队伍中竟然还有几辆马车,车上装载着一些奇怪的器械,阿木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安。而在队伍的最前方,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格外引人注目,上面绣着“皇朝兴业矿务总公司”几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啊……”阿木低声呢喃着,仿佛这句话是从他灵魂深处发出的叹息一般。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枚暗绿色的叶符,感受着它微微发烫的温度,似乎这叶符也在传达着地底深处的某种不安。

阿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快步走向学舍。他的步伐有些急促,显然心中的焦虑已经难以抑制。进入学舍后,他看到老祭司正颤巍巍地坐在上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和凝重。

桑伯、岩叔、阿树、云兰、石锤等人也都面色严肃地围坐在一起,他们的目光交汇时,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恐惧和不安。整个学舍里的气氛异常压抑,让人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啊!”阿树一脸凝重地开口说道,他缓缓地展开了一卷从学政大人那里得来的抄件,边看边解释道,“朝廷这次可是下了严令,要求各地务必‘开源节流’。而这个所谓的兴业公司,来头可真是不小啊!我听说,他们背后不仅有王爷的股份,还有洋人的背景呢!”

云兰听后,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接着说道:“我在药堂的时候也听到一些消息,说这类公司所到之处,简直就是一片狼藉。山林被砍伐殆尽,矿洞更是随处可见。而且他们还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就连地方官府都对他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去招惹他们。”

石锤的拳头猛地攥紧,古铜色的手背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烧得他双眼赤红。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难道就任由他们胡来?!”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发出的低吼,震得学舍窗棂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这帮天杀的强盗!土匪!我们流了多少汗,淌了多少血,才从废墟里把寨子重新立起来!熬过了多少提心吊胆的日夜,才换来现在这口安稳饭吃!老人能安心晒太阳,孩子能笑着满寨子跑,娘亲们晚上不用再抱着娃躲在林子里瑟瑟发抖!这容易吗?!”

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指向窗外那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整齐的药圃里云巅花含苞待放,冶铸坊的烟囱冒着象征活力的轻烟,远处山坡上牛羊成群,更远处,是黑风涧沉默而巍峨的轮廓。

“看看!看看我们亲手建起来的一切!每一根木头都浸着我们的汗水,每一块石头都刻着我们的指望!现在倒好,不知道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什么狗屁公司,拿着一张破纸就想全抢了去?连口汤都不给我们留?还要毁了我们祖祖辈辈守着的山,惊扰地灵?!他们怎么敢?!凭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悲怆。周围的猎人们感同身受,无不咬牙切齿,眼中喷薄着屈辱和愤慨的火焰,有人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刀柄,粗重的呼吸声在学舍内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全场。

就在这情绪即将失控的边缘,阿木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亢,不激昂,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像一股沉稳沁凉的山泉,瞬间注入了这锅即将沸腾的滚油之中。

“当然不能。”

阿木缓缓站起身,他的身形相比石锤并不算高大,但此刻却像山崖上的青松,透着一种风雨难摧的定力。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最终落在石锤那双赤红的眼睛上。

“我们当然不能任由他们胡来。这寨子是我们用命守下来的,这片山林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地灵的安宁是我们对祖先和子孙的承诺。哪一样,都不能丢。”

他的语气平稳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暂时压下了那躁动的怒火。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石锤,岩叔,还有大家,扪心自问,我们现在冲下去,抄起家伙跟他们拼了,结果会是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让众人思考。学舍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他们正愁找不到借口动用武力!我们一旦先动了手,'暴力抗法'、'刁民作乱'的帽子立刻就会扣下来!到时候,来的就不是这几十号矿工和打手,而是成建制的官兵!他们有锋利的快枪,甚至可能还有小炮!我们有什么?猎弓?柴刀?几把好不容易打出来的钢弩?我们拿什么去拼?拿寨子里所有人的性命去填吗?!”

阿木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得众人心头沉重。刚才还热血上涌的猎人们渐渐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了挣扎和无奈。他们不怕死,但他们不能拖着全寨的老弱妇孺一起去死。

“拼,是最后一步,是没有任何退路时的选择,不是现在。”阿木的目光重新变得深沉,“现在,我们要用脑子,而不是仅凭血气之勇。他们以为我们只是不懂规矩、可以随意拿捏的山野莽夫,那我们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底线!”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下达指令,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和条理:

“岩叔,”他看向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吩咐下去,巡山队立刻增加两倍人手,三班轮换,昼夜不停。重点监控所有通往寨子和黑风涧核心区的小路、隘口。发现任何可疑人员试图靠近禁区,立刻发出预警,但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主动攻击,不许首先动用武器!我要的是滴水不漏的警戒,不是主动挑起的冲突。”

岩叔重重一点头,眼神恢复了猎手般的锐利和沉稳:“明白!我亲自去安排,保证连只心怀鬼胎的山耗子都溜不进来!”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学舍,低沉有力的吆喝声很快在寨子里回荡起来。

“桑伯,”阿木的目光转向这位寨子里最德高望重、也最善于与外打交道的老者,“要辛苦您一趟。您带上阿果那几个机灵的孩子,再选两位沉稳的婶子,备上些咱们寨子最好的山货——刚炮制好的金线莲、还有那几坛今年的百花蜜,就以‘欢迎邻舍、略尽地主之谊’的名义,下山去会会那位王督办。”

桑伯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立刻领会了阿木的深意:“阿木的意思是……先礼后兵,探探虚实,摸摸他们的底细和章程?”

“正是。”阿木点头,“您老经的事多,眼光毒辣。去看看他们的人员装备、精神气度,听听他们口风,试试能不能见到那个王督办,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是只知道蛮干的蠢货,还是笑里藏刀的奸猾之徒。最重要的是,摸清楚他们到底拿到了什么样的指令,底线又在哪里。咱们要做到知己知彼。”

桑伯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好。我这把老骨头,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看事还有几分准头。阿果那几个小子耳朵灵,眼睛尖,正好帮忙听着看着。放心吧,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定叫他们觉得咱们只是些热情又好糊弄的山野村夫。”老人微微佝偻的背似乎挺直了一些,带着一种肩负重任的沉稳,缓缓走了出去。

学舍内暂时恢复了安静,但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气氛已经取代了之前的躁动不安。石锤紧握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他虽然依旧眉头紧锁,但眼中的赤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决意。他看向阿木,重重地点了点头。

阿木走到窗边,望向山下那片已被外人占据的土地,目光幽深。他知道,这仅仅是一场漫长而艰难博弈的开始。桑伯的“欢迎”只是第一步,后续的每一步,都必将如履薄冰。

桑伯领命而去,学舍内剩下的人开始紧急商议对策。阿木注意到老祭司一直沉默不语,便问道:"祭司爷爷,您觉得该如何应对?"

老祭司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目光深邃:"山灵近日很不安。我能感觉到,地脉中的能量流动变得紊乱。这些外来者若是强行开采,恐怕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正说着,桑伯已经回来了,脸色十分难看:"那个姓王的督办,根本不见我。他的手下直接宣布接管了矿场,还说原来的章程作废了,一切要按他们的新规矩来。"

"什么新规矩?"阿木追问。

"最大限度开采,一切为产量让路。所有产出都由他们统一收购,咱们连协理监督权都没有了!"桑伯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消息很快传开,寨民们群情激愤。几个年轻气盛的猎人当即拿起武器就要往山下冲,被岩叔厉声喝止。

"都给我站住!你们这样冲下去,正好给了他们动武的借口!"岩叔的声音如同炸雷,镇住了冲动的年轻人。

阿木走到人群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愤怒而焦虑的面孔:"岩叔说得对。硬拼我们占不到便宜,他们正巴不得我们动手。我们要用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他们都明着抢了!"有人喊道。

"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我们也有我们的章程。"阿木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那份盖着巡抚大印的章程就是我们的武器。阿树,你仔细研究过章程的每一条款,找出所有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阿树立即应道:"我已经看过了。章程明确规定,任何开采活动都必须有寨子指派的协理在场监督。他们单方面宣布章程作废是无效的。"

"好。"阿木点头,"桑伯,您带人日夜守在矿场边缘,一旦发现他们有越界或违规爆破的迹象,就敲锣示警,大声宣读章程条款。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接着,阿木又对云兰说:"你想办法通过药商的渠道,把这里的情况传出去。特别是他们漠视安全、强行开采的行为。"

最后,他看向石锤:"冶铸坊那边暂时减少活动,不要引起他们过多的注意。但暗地里,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安排妥当后,众人各自离去准备。阿木独自留在学舍,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的星纹石板上划过。那些神秘的纹路似乎比往常更加明亮,仿佛也在回应着外界的危机。

夜幕如墨,悄然降临,万籁俱寂,唯有阿木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森林中回响。他步履匆匆,仿佛心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催促着他。终于,他来到了那棵古老而神秘的神木前。

神木高耸入云,它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阿木站在树下,仰头凝视着它,心中涌起一股敬畏之情。他缓缓伸出手掌,轻柔地贴在那粗糙的树皮上,仿佛能感受到神木的生命力在他的指尖流动。

阿木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他集中精神,试图与神木地底的意志建立联系。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能量从掌心传来,那是神木的回应。

然而,这股能量却与往日不同。叶符温热,传递来的不再是往日的宁静平和,而是一种躁动不安的能量,如同被不断搅动的潭水,波涛汹涌,让人心悸。

阿木心中一紧,他知道神木此刻的不安意味着什么。他在心中默默念叨:“我知道您很不安,但是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他的声音在心中回荡,希望能够传达给神木地底的意志。过了片刻,地脉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虽然不是明确的语言,但阿木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含义——时间不多了。

第二节:规则下的博弈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第一缕阳光就像金色的箭一样穿过黑山谷地的树林,照亮了这片沉睡的土地。就在这时,王督办的人马已经开始了他们所谓的“勘探作业”。

巨大的铁器撞击岩石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仿佛是一头远古巨兽在咆哮。这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它轻易地打破了山林的宁静,惊起了一群群原本栖息在树枝上的飞鸟。它们扑腾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向天空,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吓破了胆。

而在矿场的边缘,桑伯带领着一队寨民早已守候在那里。他们手持铜锣,静静地站成一排,宛如一道坚固的防线。在他们身旁,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工整的字迹抄录着《黑山矿务章程》的关键条款。这些条款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是对王督办等人的一种无声的警告。

"根据章程第七条,任何爆破作业必须提前三日向协理报备!"当矿工们开始安置炸药时,桑伯敲响铜锣,高声喊道。

王督办的一个手下不耐烦地走过来:"老家伙,没听见督办大人的命令吗?那破章程已经废了!别在这里碍事!"

"白纸黑字,巡抚大印,岂是你说废就废的?"桑伯毫不退让,"若是强行爆破引发事故,责任全在你们!"

那人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各种难听的话语,满脸怒容地转身离去,但令人欣慰的是,爆破作业确实如预期般暂时停止了。

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多久,那些人就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来绕过既定的章程——他们决定在不使用爆破技术的前提下,改用重型工具强行开凿。

阿树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变化,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他们竟然在章程划定的缓冲区内进行作业!尽管他们没有使用爆破手段,但如此大规模的挖掘活动同样具有极大的危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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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紧急,阿树毫不犹豫地将这一发现告知了其他寨民。大家听闻后,纷纷聚集到新的作业点外,敲响铜锣,大声宣读着章程中关于缓冲区保护的条款,希望能够引起那些人的重视,停止这种危险的行为。

这场博弈变得琐碎而漫长。王督办的人依仗权势和武力,步步紧逼,不断寻找章程的漏洞。而寨子这边则只能依靠对条款的熟悉和肉身阻拦,进行着艰难而悲壮的抵抗。

一天,阿木正在学舍与阿树研究条款,突然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他们又在靠近黑风涧的地方作业了。”阿木沉声道。

通过叶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地底那日益累积的烦躁和愤怒。能量流变得越发紊乱,黑风涧深处的嗡鸣声越来越频繁。就连热泉工坊的运转也受到了影响,温度波动加剧,好几次差点导致整批药材报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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