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晓的抉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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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是身家性命的彻底毁灭。

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刘师爷在窗边站了许久,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那种疲惫感更深了,但眼神却多了一丝决断。

“此事,非我一人可决。”他看着阿木,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阿木能听出其中的分量,“你且在此等候,不得外出,不得与外界任何人接触。待我禀明抚台大人,再行定夺。”

他叫来门外等候的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管家恭敬地应是,随即对阿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木小哥,请随我来。”

阿木被带离了那间充满博弈气息的书房,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他被安排进一间干净整洁的厢房,房内有床有桌,甚至还有一壶热茶。然而,房门一关,门外便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他被软禁了。

他像一颗被暂时从棋盘上拿下的棋子,未来的命运,完全取决于那位从未谋面的抚台大人,如何在这场豪赌中落下他的棋子。

等待的时间,是一种酷刑。

阿木盘膝坐在床上,手握着那枚干枯的叶符,试图用它来感知外界的动静。然而,省城的地底脉动与黑风涧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那种磅礴、纯净、如同大地心跳般的律动,只有无数杂乱、微弱、充满欲望和焦虑的“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嘈杂的蜂巢。他无法从中分辨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一夜无眠。

直到第二天下午,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时,房门才再次被打开。

刘师爷走了进来。他似乎一夜未睡,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但精神尚可。他看着阿木,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疲惫,有凝重,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你运气很好。”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让阿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抚台大人……”刘师爷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暂时,被说服了。”

“暂时?”阿木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对,暂时。”刘师爷点头,毫不避讳,“抚台大人深谋远虑,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朝廷的矿藏固然重要,但省城的安宁、官场的稳定,以及他个人的身家前程,更重要。他不愿拿这个去赌。”

阿木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懈了一些。他知道,这是最务实的结果。抚台大人不是被他的“道理”说服,而是被他的“风险”吓住了。

“但是,”刘师爷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并非全盘接受你的条件。这只是暂缓,不是终结。”

他伸出手指,一条条地阐述抚台大人的反提案:

“第一,大军可以暂缓进剿,但改为围困监视。黑风涧外围,将建立警戒线,任何人员不得随意出入。勘探队可以后撤十里,但不会全全离开,在指定区域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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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你寨子的居住权可以暂予保留,但必须接受官府的管辖。黑山寨将划归黑山县衙管理,需要登记造册,缴纳赋税,遵守大清律法。你们不再是化外之民。”

“第三,开采区域和方案,需由官府委派之专业工匠与你寨代表共同勘定。你所说的‘核心区’,必须提供确凿无疑之证据,证明其具有毁灭性的危险,方可避让。仅凭你一张图和一面之词,不足为凭。”

“第四,收益分成之事……太过敏感,牵扯过广,可容后再议。抚台大人承诺,若开采顺利,官府会酌情给予寨子一定的抚恤和安置补偿。”

刘师爷说完,目光如炬地盯着阿木,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枚砝码:

“此外,你,阿木,需作为寨子全权代表,留在省城‘协助’处理相关事宜,直至一切协议最终达成,开采安全有序地展开。”

阿木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妥协,也是一个温柔的陷阱。

抚台大人同意暂缓武力,是出于对未知风险的忌惮和政治上的自保。但他绝不可能放弃巨大的矿藏利益。所谓的“共同勘定”、“确凿证据”,主动权依然牢牢掌握在官府手里。他们可以派自己的工匠,用自己的一套标准来“评估”,最终很可能得出“风险可控,可以开采”的结论。

而将他扣在省城,更是釜底抽薪的一招。他,阿木,是寨子与“石灵”之间唯一的桥梁,也是目前寨子唯一的谈判筹码。把他扣在身边,就等于抓住了寨子的命脉。寨长为了他的安全,绝不敢轻举妄动。他,成了人质。

条件很苛刻,远非他最初期望的那样平等与尊重。这更像是一份不平等条约,官府用暂缓的刀锋,换取了绝对的控制权和未来的利益主导权。

但是……这确确实实避免了 immediate 的军事打击,为寨子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以及一个虽然渺茫、但确实存在的谈判机会!

在绝对的武力不对等面前,这已经是目前情况下,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阿木沉默了许久,久到刘师爷以为他会拒绝。最终,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悲凉,却更多的是一种认命后的坚毅。

“好。”他深吸一口气,吐出这个字。“我答应。但我需要将消息传回寨子。”

第三节:微光与囚笼

“可以。”刘师爷似乎早已料到他的要求,点头应允,“我会派人持巡抚衙门的手令,与你寨中人对接,宣布暂缓进兵之事,并释放所有被俘人员。但你,必须留下。”

“我明白。”阿木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我需要纸笔,给我族人写一封信,详细说明情况,让他们安心,切勿轻举妄动。”

刘师爷审视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是否有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但信的内容,需经我过目。”

笔墨纸砚很快送来。阿木研好墨,提笔在手,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写起。他最终用最简洁、最沉稳的语言,将省城之行的结果、抚台的决定、以及自己需要暂时留在省城作为“人质”的情况写下。他刻意淡化了自己被软禁的实质,只说是“留在省城协助官府处理开采事宜,以确保族人安全”。

他特别强调,寨子务必保持冷静,遵守官府的暂时管辖,不要主动挑衅,一切等后续谈判细节确定。他告诉老祭司和巴叔,要安抚族人,开始重建家园,相信他,也相信黑风涧会守护他们。

信写完,刘师爷亲自过目。他仔细地读了两遍,确认信中没有任何煽动性或暗示性的语言,才点头允许。信被小心地封好,连同盖有巡抚大印的正式手令,由一队精干的官军连夜快马加鞭,送往黑山镇。

信使出发后,阿木被转移到了巡抚衙门附近的一处更为隐秘的院落。这里环境清幽,是一座废弃的小祠堂改建而成,院墙高耸,看守严密。他的软禁条件好了不少,有独立的房间,每日三餐不缺,甚至还能在院中活动片刻,但自由,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他像一颗被暂时搁置在棋盘边角的棋子,被困在了省城这盘错综复杂、波谲云诡的棋局之中。他既是博弈的成果,也是继续博弈的筹码。

几天后,消息陆续传回,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黑山寨激起了层层涟漪。

寨子收到了阿木的信和巡抚衙门的手令。当老祭司用颤抖的双手念完手令上“暂缓进兵,围困监视”八个字时,整个寨子都沸腾了。人们欢呼着,拥抱着,喜极而泣。那悬在头顶多日的屠刀,终于暂时被移开了。被俘的族人也被陆续释放,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伤痕,但眼中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光芒。

寨子里的人们得知阿木在省城取得了进展,无不欢欣鼓舞,将他视为寨子的英雄。但当老祭司和巴叔宣布阿木需要暂时留在省城“协助办事”时,担忧的情绪又迅速蔓延开来。他们都明白,“协助”二字背后的含义。

在老祭司的主持下,寨子举行了简单的祭祀仪式,感谢山神与“石灵”的庇佑。随后,在巴叔等青壮年的带领下,人们开始艰难地清理废墟,重建被烧毁的房屋。虽然外围有官兵的警戒线,虽然未来依旧充满不确定性,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家还在。

他们忐忑地等待着,等待着省城派来的“共同勘定”的工匠,等待着那个将决定他们最终命运的谈判。

而刘师爷这边,也立刻行动起来。他深知,抚台大人的“暂时被说服”是有时效性的。必须尽快拿出让各方都能接受的“证据”和“方案”,才能将这个脆弱的和平延续下去。

他动用了自己多年积累的人脉,从省城各大矿场、工部衙门,抽调了几名相对可靠、经验丰富、且对“风水地气”之说有所敬畏的老工匠。这些工匠,有的年过花甲,一辈子与山石打交道,深知大地的脾气;有的则是家学渊源,祖上便堪舆风水,对山川脉络有着独到的理解。

刘师爷亲自召见了他们,没有提及“石灵”这种玄乎的说法,只是以“探明复杂地质结构,规避开采风险,确保工程安全”为由,命他们组成一支特殊的勘察小队,即刻前往黑山镇。他们的任务,一是核实阿木提供的矿脉地图的准确性,二是运用他们的专业知识,评估地图上标注的“核心区”是否真的存在如阿木所说的巨大风险。

这支小队的组成和使命,本身就体现了巡抚衙门内部矛盾的妥协:既不能完全相信阿木的“鬼话”,又不敢完全无视潜在的风险。他们既是技术专家,也是政治试探的先锋。

阿木虽然被软禁,但通过刘师爷偶尔前来“咨询”一些关于地质构造、地脉走向的细节问题,也能隐约了解到进程。刘师爷的态度很微妙,他既想从阿木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又对阿木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阿木,你地图上这条红线,为何要如此弯曲?按常理,矿脉走向应是平直居多。”一次,刘师爷指着地图问道。

阿木看了一眼,平静地回答:“师爷,那不是矿脉走向,那是‘石灵’主要脉络的分支。其气息流转,如江河行地,遇山则绕,遇谷则聚,非人力可强改。强行爆破,等于截断江河,水不泛滥,天理难容。”

他的回答,依旧带着那种山野的玄奥,却总能与一些地质学的现象隐隐对应。刘师爷眉头紧锁,将他的话一一记下,转交给勘察队。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木被囚禁在这方寸小院里,每日的生活单调而规律。清晨,他在院中打一套山里学的拳法,活动筋骨;白天,他或坐或卧,感受着省城地底那混乱而微弱的脉动,与黑风涧深处那纯净磅礴的力量遥遥呼应;夜晚,他则仰望星空,思念着家乡的亲人。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勘察队的报告会是什么结果?后续的利益谈判将如何展开?他何时才能恢复自由,回到那片他魂牵梦萦的山林?

一切都是未知数。但他心中,却有一丝微弱的火苗在燃烧。

他至少,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为家乡撬开了一道缝隙,引入了一丝微光。这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刺破最深沉的黑暗,给予人们希望。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色。阿木站在小院的窗前,望着高墙外省城的一角天空。晚霞如火,映照着远处连绵的屋宇,也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他的手掌心微微出汗,紧紧地握住那枚叶符,生怕它会突然飞走一般。那片干枯的叶子,在他的手中却显得异常温热,仿佛还残留着生命的气息。

他凝视着这枚叶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这看似平凡的叶子,却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奥秘和力量。它的存在,让他想起了那遥远的黑风涧,那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突然间,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共鸣从地底深处传来。这股共鸣虽然很微弱,但却异常清晰,仿佛是从那遥远的黑风涧中传来的古老意志。

他的心神被这股共鸣所吸引,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来到了那片神秘的黑风涧。在那里,他感受到了那股古老意志的存在,它似乎在默默地注视着他,观察着省城发生的一切变化。

这股共鸣持续不断,虽然微弱,但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和熟悉。他不禁想知道,这股共鸣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黑风涧对他的某种提示,还是一种警告呢?

那共鸣中,有期待,有警惕,也有一丝……欣慰。

仿佛在说:孩子,你做得很好。守望,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这更加复杂、更加波澜云诡的人世棋局中,继续下去。

阿木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囚笼困得住他的身体,却困不住他的意志,更困不住那片他誓死守护的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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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