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余波(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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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叔!杨大叔睡下了吗?开开门啊!”
又一个压低了嗓门、却又透着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次来的是个壮实的后生,肩上扛着一张三条腿、歪歪扭扭的破旧条凳,累得气喘吁吁:
“杨大叔!我是前街的栓柱!这……这凳子是我爹当年……唉!反正不是我们的!给您送回来了!放门口了!您……您受累收一下!”
那后生也是放下东西,话都没说完,扭头就跑,好像多待一秒就会被官差锁走似的。
杨大江看着门口那张瘸腿板凳,再看看脚边的破瓮,彻底懵了。
“这……”
颜氏看着门槛里那个散发着腌菜和泥土混合怪味的破缸,枯树皮般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和嫌弃,
“这破玩意儿……谁稀罕要啊?当年顺走,现在又当个宝似的送回来?”
话音未落——
“笃笃笃!笃笃笃!”
又一阵敲门声响起,比刚才更急!
“杨……杨嫂子!开开门!是我!杨四家的!” 这次是个男声,同样压得很低,带着慌乱。
杨大川刚关上的院门再次打开。杨四叔佝偻着腰,一脸晦气地拖着一张三条腿(第四条腿明显是新用粗糙木棍绑着凑合的)的破旧条凳,吭哧吭哧地挪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他老婆,手里抱着两个豁了口的细瓷大碗。
“怀玉哥,嫂子!”
杨四叔把条凳往院子里一扔,发出“哐当”一声,搓着手,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这破凳子,还有这俩碗……是……是当年……嗨!反正就是你们老宅的东西!放……放我家占地方,还……还给你们了!你们……你们看着处理吧!”
他也不等回话,拉着同样尴尬的老婆,扭头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怕沾上晦气。
“嘿!这……”
颜氏气得叉起了腰,指着那缺胳膊少腿的破凳子,刚想骂人——
噩梦,才刚刚开始。
仿佛打开了某个无形的闸门。杨家那扇低矮的院门,在深沉的夜色里,成了整个杨家岭最“热闹”的地方。
“笃笃笃!”
“杨老哥!是我,二狗他爹!这东西……”
“杨大娘!开开门!我是柱子媳妇儿!这簸箕……”
“杨大叔!对不住对不住!吵着您老了!这半扇破门板……”
敲门声此起彼伏,一声急过一声。人影在昏暗的月光下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来去匆匆。有的抱着豁了口的瓦罐,有的拎着断了柄的破铁锹,有的扛着朽烂得看不出原样的木柜门板,甚至还有人抬着半截石磨盘!东西五花八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破旧不堪,且都带着一股子被遗忘在角落几十年的尘土和腐朽气息。
这些人放下东西,无一例外地丢下一句“这是你们老宅的”、“官爷说了要还”、“千万别报官”之类的话,然后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满地狼藉。
杨家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颜氏披着外衣,举着盏昏暗的油灯站在堂屋门口,脸上又是惊愕又是肉疼,看着院里越堆越高的“破烂山”,浑浊的老眼里直冒火:
“作孽啊!作孽!这……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喂猪都嫌磕碜!也值得大半夜的送上门来?当我家是收破烂的?!”
元娘和刘秀芝也起来了,看着满院子的“赃物”,目瞪口呆。刘秀芝捡起一个豁了半边、布满虫眼的破藤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好气地扔回地上:
“这玩意儿……放柴房里都嫌占地方!这些人……脑子被门夹了?”
舒玉更是被这阵仗惊呆了,她扒在门框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这荒诞又热闹的“夜半还宝大会”,小嘴张成了O型。杨大江兄弟站在东厢门口,看着这满院狼藉,也是面面相觑,一脸无奈。
周婆子和凤儿还有周家父子则忙得团团转,试图在院子里找个角落把这些“祖宗”安置一下,免得绊倒人。可地方就那么大,很快连下脚的空都没了。
杨老爹一直沉默地站在堂屋的阴影里。他看着院子里越堆越高的破旧“家当”,看着那些在夜色中仓惶来去的身影,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如同古井投入了无数颗石子,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人性贪婪的冷然,有对过往不堪的嘲弄,也有一丝深沉的疲惫。他本以为祠堂那场闹剧已是终点,却没想到,人心的鬼蜮,才刚刚在夜色中拉开序幕。他看着又一个黑影放下一个缺了耳朵的破瓦盆,转身就要跑,终于忍无可忍,嘶哑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低沉咆哮,猛地炸响在混乱的小院里:
“够了——!”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敲门声和脚步声!
刚刚放下东西、正准备溜走的那个黑影吓得一哆嗦,僵在原地。
杨老爹浑浊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扫过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破烂,扫过那些影影绰绰、如同惊弓之鸟的乡邻身影,最终死死盯住那个僵住的送“赃”人。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喘息:
“都给我……滚!”
“谁再敢……半夜来敲我杨家的门……吵得人不得安生……”
“我杨怀玉……亲自把他……扭送县衙!”
“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受伤猛兽的嘶吼,带着积压了一天的怒火和深深的厌烦,震得屋檐下的尘土都簌簌落下!那声音里的暴怒和不容置疑的狠厉,让所有还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或刚放下东西的人魂飞魄散!
刹那间,如同沸水泼进了滚油锅!那些黑影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连滚带爬,如同潮水般退去!脚步声、碰撞声、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迅速消失在各个小巷深处。转眼间,院门口空空荡荡,只剩下满地奇形怪状、散发着霉烂气息的“赃物”,在惨淡的月光下诉说着这场荒诞的闹剧。
杨老爹剧烈地喘息着,扶着门框的手背青筋暴起。颜氏赶紧上前扶住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那些“杀千刀的”、“缺心眼的”。
远处,里正杨五爷家的大门一直虚掩着一条缝。杨五爷披着件褂子,站在门内的阴影里,冷眼看着杨家小院门口那场鸡飞狗跳的闹剧,看着那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村民如同惊弓之鸟般抱着破烂去“自首”,看着杨怀玉那声嘶力竭的怒吼。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角向下撇着,形成一个极其刻薄讥诮的弧度。
“哼!”
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自作自受!”
说完,他“哐当”一声,用力关紧了自家厚重的大门,落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仿佛给这场闹剧划上了一个带着讽刺意味的休止符。门内传来他老婆子模糊的絮叨声:“……睡吧睡吧,管别人家闲事……”
杨家小院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死寂重新笼罩。只有满院狼藉的破烂,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无声的嘲讽。杨老爹被颜氏搀扶着,缓缓转过身,佝偻的背影在昏黄的油灯下拉得老长,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这失而复得的根,带来的不仅仅是喜悦,还有这深更半夜甩都甩不掉的、沾着几十年尘埃的破烂和无穷无尽的麻烦。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