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愿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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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走到外面那可能充斥着无形窥视的世界?但留下……等待下一次“送达”?

脑海中闪过陈泽铭干瘪的尸体和那满足的微笑,一股冰冷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进洗手间,又一次用冷水冲脸。

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嘴唇毫无血色。

我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面除了恐惧,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微弱的光。

出去,找答案!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点微光吸进肺里,支撑起即将坍塌的躯体。

我换上一件带帽子的黑色卫衣,将帽子拉得很低,戴上口罩。

我甚至从厨房摸出一把小巧的水果刀,冰凉的金属握在手里,给不了我任何安全感,反而更清晰地提醒我所要面对的东西绝非刀剑所能伤害。

但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属于现实世界的东西。

时间到了,我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亮起,空无一人,只有头顶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

我几乎是跑着冲下楼梯,推开单元门,夜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汽车尾气、远处隐约的警笛声、24小时便利店的白光……

这一切平常的夜景,此刻在我眼里却充满了不安的隐喻。

一辆白色的网约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停下。

副驾驶车窗降下,露出叶昕同样苍白紧张的脸:“快上车!”

我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内弥漫着廉价的香薰味道,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目不斜视。

“去城西,龙泉胡同。”叶昕快速说道。

车子驶入夜晚的车流,我紧紧靠着车窗,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世界。

霓虹灯牌、广告屏幕、高楼里星星点点的灯火……这一切构成了一座庞大、精密却又冷漠无比的机器。

而我们,像是两颗即将被机器齿轮碾碎的尘埃。

叶昕在一旁用手机飞快地查看着什么,屏幕的光映亮她额角的细汗。

“慕容修……发表过很多关于民间禁忌和异常仪式的论文,但主流学界都说他是疯子……你看这个,”她把手机屏幕侧过来给我看,那是一个学术数据库的界面,一篇论文的摘要被高亮显示,“……提及一种基于‘羞耻感’献祭的古老契约,回应祈求的方式往往扭曲字面意义,并伴随阶段性‘馈赠’烙印,直至契约完成……”

论文的配图是一些模糊的、拍摄于古籍上的诡异符号照片。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其中一张上——那是一个扭曲的、像是用荆棘编织而成的标记。

和我手机通知上那个猩红的“1”里面的符文,一模一样!

“他……他可能真的知道……”我的声音在口罩里发闷。

车子拐进越来越窄的巷道,两旁的建筑变得低矮破旧,路灯昏暗,行人也几乎绝迹。

最终,车在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阴暗胡同口停下。

“里面车进不去了,就在这儿下吧。”司机的声音毫无波澜。

我们付钱下车,网约车毫不留恋地迅速驶离,尾灯的红光消失在巷口,仿佛将最后一点现代社会的联系也带走了。

门牌号码模糊不清,但叶昕核对了一下手机上的地址,肯定地点点头:“就是这里。”

我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叶昕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叩。叩。叩。

声音在死寂的胡同里显得异常响亮,甚至带着回音。

没有回应,叶昕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

就在我们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门内传来一阵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然后是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木门被拉开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张苍老、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出现在门缝后。

他的眼睛异常浑浊,像是蒙着一层白霜,但又锐利得惊人,目光在我和叶昕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我身上。

那目光让我感到自己像是被剥开了所有伪装,赤裸地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比我想的要快……看来,‘它’已经很饿了。”

他的目光越过我们,投向我们身后漆黑一片的胡同深处,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怜悯、警惕以及……深深的厌恶。

“进来吧,”他拉开房门,让出通道,门内的黑暗仿佛有实质般浓郁,“在‘它们’找过来之前。”

门内的黑暗浓郁得像墨,带着陈年老宅特有的、混合了灰尘、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的味道。

我和叶昕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底无法掩饰的恐惧,但退路已然断绝。

叶昕一咬牙,率先迈了进去,我紧随其后,几乎是贴着她的后背。

身后传来木门合拢的沉重声响,以及铁链重新挂上的哗啦声,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被彻底掐灭。

黑暗中,只有一盏小小的、放在角落桌上的油灯,豆大的火苗顽强地跳动着,勉强勾勒出一个逼仄空间的轮廓。

四壁是顶到天花板的旧书架,塞满了各种皮质和线装的古籍卷轴,地上也堆满了杂物,几乎无处下脚。

慕容修佝偻着背,挪到油灯旁的一张老旧藤椅上坐下,浑浊的眼睛在跳跃的光影下更显诡异。

他指了指旁边两张堆满书的凳子,示意我们清理一下坐下。

“慕容教授,”叶昕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干,“我们……”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慕容修打断她,声音沙哑,“秘渊……以耻换愿……哼,愚蠢的现代人,总是用最便捷的方式,去撬动最不该触碰的力量。”

他的目光再次钉在我的脸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帽子和口罩:“你身上的‘烙印’味道……很新鲜,也很浓烈。你许了什么愿?关于……死亡和宽恕的?”

我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叶昕急忙替我回答:“教授,她叫宋思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应用……”

“应用?”慕容修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和一种深沉的疲惫,“那不过是个皮囊,一个顺应时代的诱饵!真正的东西,远比那古老!它栖息在人类集体潜意识最阴暗的角落,以最炽烈的情感为食——尤其是羞耻!你们在午夜,主动献上最羞耻的秘密,就像在黑暗森林里点燃篝火,高声尖叫,把它吸引过来!”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桌上摊开的一本巨大古籍,书页是某种鞣制过的皮革,上面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画着那个扭曲的荆棘符号,周围是密密麻麻的诡异文字。

“它以‘实现愿望’为饵,行捕食之实。它扭曲字义,玩弄逻辑,从你们愿望被扭曲实现的过程和结果中,汲取最大的痛苦和恐惧——那才是它真正的盛宴!就像那个陈泽铭……哼,‘永远属于他’?它给了他头发和日记,那确实是‘属于’他的‘一部分’,然后抽干了他的生命,将他的灵魂困在满足的假象里,永恒咀嚼他的羞耻和绝望!”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心脏,我顿时感到呼吸困难。

“那……那原谅呢?”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它……它会怎么‘实现’?”

慕容修的眼珠转向我,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令人恐惧。

“宽恕的愿望,最是凶险。”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因为它往往牵扯另一方。真正的、来自逝者的宽恕早已不可能。那么,它能‘给予’你什么来代替?”

他猛地凑近,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也许是让你‘感受’她的痛苦?也许是让你‘成为’她?也许……是让她亲自来‘给予’?”

我的血液瞬间凉透,成为她?让她亲自来?

敲门声……那声“原谅你了”……

“有……有办法阻止吗?”叶昕急切地问,声音带上了哭腔,“教授,求求你,救救她!”

慕容修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藤椅里,发出吱呀的响声。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低矮的天花板,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夜空。

“阻止?和它订立了契约,几乎无法撤销。它的‘馈赠’一旦开始送达,就绝不会停止,直到彻底‘实现’。”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感,“古籍上只提及一种极其渺茫的可能……在最终‘实现’降临的前一刻,它的力量会有一个极短暂的波动,如同呼吸之间的缝隙。如果能抓住那个瞬间,用极强的、源自本心的意志,否定它的‘实现’,或许……或许能撕开契约的一角。”

“否定?”我茫然地问道。

“就是拒绝它的‘馈赠’!大声地、用你的全部灵魂否认那是你想要的!否认它的‘实现’!”慕容修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但这几乎不可能!那一刻,它施加的恐惧和扭曲的现实会达到顶峰,你的理智很可能早已崩溃!而且……”

他的话戛然而止。

油灯的火焰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几乎要熄灭。

慕容修的脸色骤变,猛地坐直身体,侧耳倾听,脸上的皱纹紧紧挤在一起。

“怎么了?”叶昕惊恐地问。

“嘘!”慕容修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连窗外的风声似乎都消失了。

然后,我听到了,极其细微的、湿漉漉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拖曳着沾满粘液的沉重躯体,正缓缓地、一下下地……刮擦着工作室外侧的墙壁。

嘶啦……嘶啦……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极低频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呜咽,那声音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钻进人的脑髓里,激起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和眩晕。

叶昕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惊恐。

慕容修猛地从藤椅上站起,动作快得不像老人,他扑到书架边,疯狂地翻找着什么,嘴里飞快地念叨着古老的咒文般的音节。

刮擦声停在了门外,那扇厚重的木门外。

“咚!”一声沉闷的撞击,整个木门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

“咚!”又是一下,更重了,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它找来了!”我尖叫起来,崩溃地抓住叶昕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

“不止一个!”慕容修头也不回,声音嘶哑绝望,“你们的到来,像指路的灯塔!它们被吸引过来了!是冲你来的!”他猛地指向我。

咚!咚!咚!

撞击变得疯狂而密集,门板开始出现裂缝,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油灯的火苗疯狂跳跃,忽明忽暗,将屋内的一切都照得如同群魔乱舞的地狱图景!

“没有时间了!”慕容修从书架深处掏出一个古旧的陶罐,罐口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与那荆棘符号截然相反的、充满守护意味的图案,“这是我最后的力量……只能阻挡片刻!宋思梦!记住!否定它!在最终时刻否定它!这是唯一……”

轰!!!

木门连同门框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彻底轰开!破碎的木屑四处飞溅!

冰冷的、带着浓重腐臭气息的狂风瞬间灌入小屋,油灯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绝对的黑暗降临。

在那破碎的门口,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蠕动着,填满了整个视野。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仿佛由无数扭曲的、痛苦哀嚎的人形阴影强行糅合而成,中心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散发出汲取一切生命和光热的极致寒意。

我的思维冻结了,在那东西面前,人类的感官和理智渺小得可笑。

“走!!!”慕容修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他将那陶罐狠狠砸向地面的同时,撕开了罐口的符纸。

刺目的白光猛地炸开,伴随着无数凄厉的、非人的尖啸!

那白光形成一个脆弱的屏障,暂时挡住了门口那巨大阴影的侵入,两者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就像冷水泼进了滚油。

慕容修猛地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钥匙塞进叶昕手里,用尽最后力气指向房间最黑暗的角落:“后面!密道!快走!!”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几乎瘫软,求生的本能让叶昕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死死抓住我的手,嘶喊着:“走啊!!”

我们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角落,果然发现一个几乎被杂物完全掩盖的低矮暗门。

叶昕用颤抖的手将钥匙插进锁孔,猛地一拧——

嘎吱一声,暗门向内弹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更浓重霉味和土腥气的狭窄通道。

身后,慕容修发出的白光正在急速黯淡,那恐怖的阴影发出愤怒的咆哮,更多的触须般的黑暗突破了屏障,向他卷去。

老人的身影瞬间被吞没,只留下一声短促至极的惨嚎。

我最后回头看到的,是慕容修被拖入那片绝对黑暗时,看向我的那双眼睛——不再是浑浊,而是充满了某种极致的、洞悉了最终恐怖的惊骇!

“快走!”叶昕尖叫着,将完全僵住的我狠狠推进暗道,自己也跟着滚了下来,然后反手拼命拉上了暗门的门栓。

隔绝了上方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声响和光芒,彻底的、压实了的黑暗和死寂瞬间将我们吞没。

只有彼此剧烈到快要炸裂的心跳声,在狭窄的土石通道里轰鸣。

我们在黑暗中无声地瘫软下去,剧烈的喘息带着哭腔,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肆意流淌。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叶昕才颤抖着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微弱的光柱照亮了这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古老地道,四壁是潮湿的泥土和虬结的树根,向前方无尽的黑暗延伸。

“走……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叶昕的声音虚脱无力。

我被她拉着,机械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前行。

慕容修最后那双惊骇的眼睛,如同烙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关于我最终命运的恐怖景象……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

我们拼命向前,发现地道尽头是一口被半掩的枯井,月光从井口稀疏地洒落下来。

我们耗尽最后力气,互相搀扶着,沿着井壁凸起的砖石艰难地爬了上去。

重新呼吸到地面冰冷的空气时,两人都瘫倒在荒草丛生的地上,如同两条濒死的鱼。

我们身处一个废弃的工厂后院,远处传来城市模糊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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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从一个噩梦,回到了另一个噩梦。

叶昕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秘渊App的推送通知。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

我下意识地看去——屏幕上,是叶昕的主页。

一条她从未发布过的动态,诡异地出现在那里,发布时间显示是一分钟前。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黑白的、像是从某个监控录像截取的模糊图片——图片上,是大学时代的叶昕,正偷偷将一小瓶液体倒入夏安放在桌角的水杯里,那是夏安参加重要比赛前。

图片下面,自动生成了标签:#以耻换愿#

以及自动填充的愿望文字:

“愿望:希望我最好的朋友永远消失,再也不要挡住我的路。”

我猛地抬头,看向叶昕。

叶昕也正看着我,脸上血色尽褪,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比刚才面对那阴影时更深的恐惧和绝望。

“不……不是我……”叶昕徒劳地摇头,眼泪汹涌而出,“是它……它做的……”

手机屏幕又闪烁了一下,一条新的系统通知,来自那个乱码用户,血红色的字,跳进我们死寂的视线:

【新的契约已订立。馈赠准备中。】

我看着叶昕眼中倒映出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绝望,突然明白了。

慕容修或许错了,或者,他只说对了一半。

它不是被我们吸引过来的,它一直跟着我们,从我们离开家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

它就像最狡猾的渔夫,抛下诱饵,看着鱼儿咬钩,挣扎,然后再抛出新的诱饵,看着它们互相牵引,陷入更深的罗网,最终将一网打尽。

它的盛宴,远未结束。

城市的光晕在远处冷漠地闪烁,夜空下,两个被烙印的灵魂站在荒废之地,如同站在世界的边缘,等待着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响起的——

叮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