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试剂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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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双充满信任和跃跃欲试的眼睛，藻荇的心中掠过一丝尖锐的愧疚，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下。这是必要的代价。为了更大的真相。
她将晨曦引导至量子脑磁图阵列扫描区域中心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阵列无声启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低频嗡鸣。
“放松，就像平常休息一样。”藻荇说道，然后走回主控台，背对着晨曦。
她不敢看晨曦。怕看到那双眼睛，会动摇她的决心。
在主控台上，她悄无声息地启动了她精心设计的共振探测程序。界面被隐藏，只有她面前的一个辅助屏幕上，开始滚动起极其复杂、实时演算的数据流和相位匹配图。
一开始，一切平静。扫描阵列只反馈着晨曦平稳、健康的脑磁信号，如同平静湖面上的微风。
藻荇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参数，如同一个在雷区排雷的工兵，试图寻找那个能与外部记忆海洋产生微弱共振的“正确频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主控室里只有仪器低沉的运行声和晨曦偶尔调整坐姿时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突然！
辅助屏幕上的数据流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但规律异常的谐波抖动！同时，连接着外部广域传感器的读数显示，观察窗外的光河，其局部的亮度发生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同步的增强！
成功了！共振建立了！
藻荇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立刻锁定这个频率，将探测功率维持在最低阈值。
紧接着，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信息流，开始沿着共振通道，逆向涌入她连接着数据分析终端的精神感知界面（一种高级的神经交互设备，通常用于处理复杂多维数据）。
不是连贯的画面或声音，而是更原始的感官碎片：
——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脊椎。
——肺部被无形之物挤压的窒息感。
——骨髓深处传来的、无法定位的钝痛。
——一种极致的、对生命流逝的无力与绝望。
这些感觉是如此鲜明，如此强烈，让藻荇瞬间脸色煞白，几乎无法呼吸。这确实是乱鸣的记忆！是她病重时期最深刻的痛苦体验！
她强忍着不适，试图从这混乱的痛苦信息流中，剥离出更有结构性的“矢量”信息。她调整着 Ψ_爱 算符的参数，试图以她们之间曾存在的爱为“坐标”，去定位、去梳理这些记忆碎片的方向。
这个过程如同在飓风中试图穿针引线，极其艰难，对她的精神负荷巨大。汗水不断从她的额头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
“唔……”
扫描区域中心，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带着痛苦的闷哼。
藻荇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坐在椅子上的晨曦，不知何时蜷缩起了身体，双手无意识地抱住了头。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了极其不适的表情。
共振的副作用出现了！即使功率如此之低，即使她试图精准定位，那些痛苦的记忆残渣，依旧通过晨曦这个“同源信标”，产生了细微的渗透！
“晨曦？”藻荇立刻试图降低共振强度。
但已经晚了。
晨曦猛地抬起头，看向藻荇。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藻荇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浓烈的困惑、恐惧和……一丝熟悉的、属于乱鸣的悲伤。
“博士……”晨曦的声音带着颤抖，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活力的清亮，而是染上了一丝虚弱和……莫名的熟悉感，“我……我头好痛……好像……看到了……很多……不好的东西……很黑……很疼……”
她的眼神开始涣散，仿佛在看着藻荇，又仿佛透过了她，看到了某个遥远的、痛苦的时空。
“为什么……这么冷……”
“喘……喘不上气……”
“……藻荇……藻荇……你在哪……”
她开始无意识地呢喃，声音破碎，带着哭腔。那些词语，那些语调，与藻荇记忆中病重乱鸣的呓语，一模一样！
藻荇如遭雷击，瞬间停止了所有操作。共振连接中断。
她冲过去，扶住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的晨曦。
“晨曦！看着我！醒醒！”她用力摇晃着晨曦的肩膀，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晨曦在她怀中剧烈地颤抖着，眼神混乱，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嘴里依旧重复着那些痛苦的词语。
藻荇紧紧抱住她，感受着怀中躯体传来的、与记忆中病弱乱鸣截然不同的、健康而充满生命力的颤抖，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将她淹没。
她做了什么？
为了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真相，她竟然亲手将这个她付出一切才拯救回来的、无辜的新生体，再次拖入了痛苦的深渊！
“对不起……对不起……”藻荇语无伦次地道歉，将脸埋进晨曦的颈窝，泪水滚烫，“我不该……我不该这么做……”
或许是她的拥抱和呼唤起了作用，或许是共振中断后影响逐渐消退，晨曦的颤抖慢慢平息下来，混乱的呢喃也停止了。她脱力地靠在藻荇怀里，大口喘着气，眼神依旧有些茫然，但那份属于乱鸣的极致痛苦似乎渐渐褪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虚弱地开口，声音微若游丝：“博士……刚才……那是什么？我感觉……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好痛苦……好害怕的人……”
藻荇抱着她，无法回答。她能说什么？说那就是你“之前”的样子？说那就是我让你承受的痛苦？
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晨曦，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代替她承受所有。
这一刻，所有的理论、所有的公式、所有的真相，在晨曦这真实的痛苦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毫无意义。
她错了。大错特错。
乱鸣留给她的线索，或许并非让她去冒险，去继续伤害。那眼神中的托付，也许仅仅是希望她……照顾好这个新生。
而她却辜负了这托付。
藻荇将虚弱的晨曦抱回生活区的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守在她身边，直到她因精疲力尽而沉沉睡去。
看着晨曦沉睡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藻荇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废墟中悄然重塑。
她回到主控台，默默地、彻底地删除了那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共振探测程序，以及所有相关的数据和模型。她清空了所有关于“记忆矢量”、“Ψ_爱算符”的研究记录。
她走到观察窗前，望着那条幽蓝的、由痛苦记忆构成的光河。
它依旧在那里，无声地流淌，是她们过去爱情的墓碑，也是乱鸣最终痛苦的安息之地（或许并非安息）。它或许蕴含着宇宙的终极秘密，或许指向某种难以想象的物理规律。
但，那都不重要了。
藻荇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冷的玻璃，仿佛在触碰那条遥远的光河，触碰那个已然消逝的爱人。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疯狂、偏执、痛苦和绝望，而是沉淀下了一种深沉的、带着无尽悲伤的……平静。
她明白了。
逆转时间的公式，代价不仅仅是记忆。
拯救一个生命的代价，或许就是永远活在那份失去的阴影里，并背负起守护新生的责任。
她无法让乱鸣回来。她无法消除自己的痛苦。她甚至无法让晨曦理解这一切。
她能做的，只有接受。
接受这残酷的结局，接受这永久的孤独，接受这份沉重的守护责任。
她会继续研究，但不再是为了找回过去，而是为了确保这个实验室，这个由她们爱情和痛苦构筑的孤岛，能够成为晨曦安全活下去的方舟。她会尝试寻找与光河和平共存的方式，或许有一天，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带晨曦去看一看真正的、未被记忆扭曲的星河。
这，或许才是乱鸣真正希望的。
这，或许才是她对那份惊天动地的爱情，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献祭。
藻荇转过身，不再看那条光河。她走向生活区，走向那个需要她守护的、承载着乱鸣生命火种的“晨曦”。
窗外的荧光之河，依旧在无尽的虚空中流淌，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实验室的金属墙壁，仿佛一条无声的、永恒的挽歌。
而在这挽歌之中，一个新的、微弱的、关于守护与责任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