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试剂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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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荇的意识在混沌的深渊中漂浮。
不再是睡眠,也不是昏迷,而是一种被强行剥离了时间感的悬置状态。她感觉自己被浸泡在粘稠的、由纯粹记忆构成的介质里。无数个“乱鸣”在她周围沉浮、闪烁,如同破碎的镜子里映出的万千倒影。
病床上蜷缩的、因疼痛而咬破嘴唇的乱鸣;观察窗前画下笑脸、眼底却藏着绝望的乱鸣;深夜实验室里,靠在她肩头低声诉说童年趣事的乱鸣;高烧迷糊时,紧紧抓着她的手,一遍遍确认她是否存在的乱鸣;还有最后那一刻,眼中盛满整个银河坍缩的悲伤与温柔,对她说“忘了我也好”的乱鸣……
这些不仅仅是回忆的影像,它们携带着当时当刻全部的情感重量、感官细节,如同实质的潮水,反复冲刷、碾压着她早已残破不堪的神经。她能闻到消毒水混合着血腥的气味,能感受到掌心下嶙峋骨骼的触感,能听到那压抑的哭泣声就在耳边响起。
痛苦。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痛苦。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种冰冷的明悟,如同深海中浮现的冰山,逐渐清晰起来。
她知道了。
知道为什么那些属于乱鸣的痛苦记忆碎片会闪回在她的意识里。知道为什么晨曦会对光河的探测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记忆抹除和转移。
那逆转时间的公式,它所执行的“等价交换”,其残酷性远超她最初的想象。它并非仅仅抽走了“相爱的记忆”作为代价,它是在……重构。
它以乱鸣濒死的肉体为模板,以被剥离的、承载着她们共同情感与经历的“记忆质能”为燃料和建材,强行“打印”出了一个健康的、全新的躯体——晨曦。而那些在重构过程中无法被完全融入新躯体的、过于强烈的、尤其是属于乱鸣的痛苦、恐惧、以及对死亡的抗拒……这些负面的、尖锐的“记忆残渣”,则在公式的作用下,被某种机制转移到了她——这个公式的发起者和锚点——的意识之中。
晨曦并非失忆。她是被“净化”后的新生。她承载了乱鸣健康的肉体,或许还有某些基础的认知框架和性格底色,但所有与病痛、与死亡、与藻荇深刻情感联结相关的“杂质”,都被剥离、转移了。
而藻荇,则成为了这些“记忆残渣”的最终埋骨地,承受着双份的痛苦——她自己的,以及乱鸣的。
那条光河,也并非简单的记忆坟场。它是这个残酷重构过程中,被排异出来的、无法被利用的“情感能量”与“时空畸变”的混合体,是这场惊天动地的物理实验留下的、无法消弭的“疤痕组织”。它包裹着她们,既是一种囚禁,也是一种……尚未完全稳定的、由痛苦记忆构成的新物理现实。
晨曦对探测的排斥,是因为任何外部的扰动,都可能打破她这个“新生体”与外部“疤痕组织”(光河)之间脆弱的平衡,引发她本体与那些被剥离的“残渣”之间的危险共振。
而藻荇意识中的闪回,则是那些被强行埋藏在她意识深处的、属于乱鸣的痛苦“残渣”,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比如情绪剧烈波动、精神防御减弱)的泄漏。
这个认知带来的,是一种超越绝望的冰冷。她以为自己牺牲的是爱情的记忆,却不知自己同时背负了爱人最深的痛苦。她以为自己拯救了一个纯粹的新生,却不知这新生建立在将污秽与痛苦转嫁他人的基础之上。
那个公式,它不是救赎,它是一个极其精密、也极其恶毒的……诅咒。
一种混合着滔天愤怒、无边悔恨和某种诡异解脱感的情绪,在她胸中炸开。她想要嘶吼,想要毁灭,想要将那个创造出这个公式的、自以为是的自己撕成碎片。
但也就在这情绪达到顶点的瞬间,她意识中那些混乱翻滚的记忆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向着一个中心点汇聚、坍缩。
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痛苦洪流,它们开始自行组合,排列,显露出某种……模式。
就像她之前从那些混乱的画作和引力波数据中发现的微小波纹一样,这些看似无序的痛苦记忆碎片,在更高的维度上,似乎也遵循着某种规律。
她“看”到,那些属于乱鸣的痛苦瞬间——每一次化疗后的呕吐,每一次呼吸困难的挣扎,每一次深夜因恐惧而流下的泪水——它们并非孤立存在。它们像一个个尖锐的峰值,连接着、缠绕着一些极其微弱、却始终不曾断绝的……细线。
那些细线,是乱鸣在极致痛苦中,依旧顽强投向她的、带着依恋与不舍的目光;是她们紧握的、即使在她昏迷时也不曾完全松开的手;是她在高烧谵妄中,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是最后那一刻,那句“忘了我也好”背后,未曾说出口的、更深沉的……
爱。
以及……指引。
一个清晰的、如同烙印般的画面,在她意识的核心定格:
病床上的乱鸣,瘦得脱形,眼睛却亮得惊人。她用尽最后力气,抬起颤抖的手,不是指向藻荇,而是指向了观察窗外的星空。她的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但藻荇此刻在记忆的深潜中,清晰地“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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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荇……看……矢量……记忆的矢量……爱……是坐标……”
当时,她以为那是乱鸣弥留之际的胡话,是面对浩瀚星空的无力感叹。
现在,她明白了。
那不是胡话。
那是乱鸣,在生命与意识被公式彻底分解、重构之前,凭借着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与藻荇深刻联结而产生的直觉,为她留下的……最后的线索。
记忆,并非散乱无章的信息。在某种更高的物理层面,它们具有方向,具有矢量。而强烈的情感,尤其是爱,如同引力一般,为这些记忆矢量提供了坐标,定义了它们在时空结构中的相对位置!
那条光河,那些痛苦的记忆残渣,它们并非静止的坟墓。它们是在爱这个“坐标”的锚定下,按照某种特定的“矢量方向”排列、流动的!
藻荇猛地从那种混沌的悬置状态中“惊醒”。
她依然躺在主控室角落的简易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胸骨。窗外,光河的幽蓝光芒依旧,但此刻在她眼中,那不再是一片混沌的死寂之光,而是无数流淌着的、蕴含着特定方向和信息的记忆矢量流!
晨曦趴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工作台边,似乎因为疲惫而睡着了。健康的侧脸在幽蓝光线下显得宁静而安详,与藻荇脑海中那些痛苦的记忆碎片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藻荇挣扎着坐起身,动作牵扯到手上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但她毫不在意。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主控屏幕,脑海中飞速运转。
如果爱是坐标,记忆是矢量,那么,她是否可以利用这个原理,不是去粗暴地“探测”光河,而是去“读取”它?去顺着那些矢量的方向,找到特定的记忆片段?甚至……去影响它?
这个想法大胆到近乎疯狂。但这似乎是乱鸣用她最后的存在,为她指出的唯一方向。
她不能再将晨曦视为一个需要保护的、无辜的新生体。她是这个扭曲系统的一部分,是钥匙,也可能是……最终的锁。
藻荇轻轻起身,没有惊醒晨曦。她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开始操作。
她调出了之前引发爆炸的那个、包含“记忆质量”变量的模型。但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模拟”或“控制”。她开始重构整个理论框架。
她引入了一个新的核心变量:Ψ_爱 (Psi_Love),将其定义为一个在希尔伯特空间中定义记忆矢量方向的相位算符。而记忆本身,被建模为具有特定质量-信息密度和矢量方向的Ψ_记忆 (Psi_Memory) 波函数。
那条光河,则是所有被剥离的 Ψ_记忆 在 Ψ_爱 算符作用下,形成的宏观量子纠缠态,一个巨大的、流淌着的“记忆波函数海洋”。
而晨曦,作为重构后的新生体,她的存在本身,就与这片“记忆海洋”通过某种退相干边界 隔离开来。任何试图用常规物理手段(如激光探测)去触碰边界的行为,都会引发剧烈的退相干反弹——也就是晨曦所经历的排斥反应。
要安全地“读取”甚至“交互”,必须采用一种共振的方式。不是强行闯入,而是发出一个与目标记忆矢量相位匹配的“信号”。
而这个“信号”的来源……
藻荇的目光,投向了沉睡中的晨曦。
晨曦的身体,是使用乱鸣的模板和她们被献祭的记忆质能重构的。她本身,就应该是与那片记忆海洋同源的。她的生物节律,她的脑电活动……或许就能作为一个天然的、低功率的共振源。
但这极其危险。共振是双向的。一旦建立连接,不仅藻荇可以“读取”记忆,那些被隔离的痛苦记忆残渣,也可能反向涌入晨曦的意识,对她这个“新生体”造成不可预知的、甚至可能是毁灭性的冲击。
这是一场赌博。用晨曦的稳定和安全,去换取一个触碰过去、理解真相的机会。
藻荇看着晨曦安睡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她想起了乱鸣最后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悲伤和温柔,还有一种……托付。
乱鸣将“新生”托付给了她,是否也隐含着,允许她使用这“新生”,去完成某些未竟之事?
藻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理性与情感,责任与私欲,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最终,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占据了上风。
她必须知道真相。必须知道乱鸣到底经历了什么,必须知道这条光河的最终秘密,必须找到……或许存在的,弥补或者解脱的方法。为了她自己,也为了那个承载着乱鸣生命、却对痛苦一无所知的晨曦。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设计一个极其精细的、低功率的生物共振探测方案。她不会直接刺激晨曦的大脑,那样太危险。她计划利用实验室里一个用于监测生命指标的、非侵入式的量子脑磁图 扫描阵列。这个阵列原本用于高精度监测脑部异常活动,其工作频率极其微弱,通常不会对主体造成任何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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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荇打算将这个阵列进行改造,将其接收灵敏度提升到极限,并调整其滤波参数,使其只对与那些痛苦记忆碎片特定“相位”匹配的、极其微弱的脑磁信号产生响应。然后,将这些信号作为“引导”,去尝试与光河中对应的记忆矢量流建立极低强度的共振连接。
这相当于让晨曦在无意识中,成为一个被动的“信标”,而藻荇则通过这个信标,去窃听那片记忆海洋的“低语”。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且精细的操作,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共振失控。藻荇投入了全部的心神,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甚至暂时忘记了那蚀骨的痛苦。她的眼中只剩下屏幕上的代码、公式和不断优化的参数。
几个小时过去,当晨曦在生活区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即将醒来时,藻荇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她迅速清空了主屏幕上的操作界面,只留下常规的环境监测数据。然后,她站起身,走向生活区。
晨曦刚醒来,正在活动手脚,看到藻荇,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转为关切:“藻荇博士,你醒了?手还疼吗?你脸色还是很差……”
“我没事。”藻荇打断她,声音依旧平淡,但仔细观察着晨曦的神色,“之前……情绪有些失控,抱歉。”
晨曦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藻荇会道歉,连忙摆手:“没、没事的!博士你肯定是太累了!”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个……实验,有进展了吗?”
藻荇的目光微微闪动:“有一些……方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晨曦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我能做什么?尽管说!”
“不需要你做什么复杂的操作。”藻荇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只是需要你在进行某些环境背景扫描时,待在指定的区域,保持放松状态即可。这有助于我们获取更稳定的本底噪声数据。”
她撒了谎。一个精心构建的、半真半假的谎言。
晨曦毫无怀疑,用力点头:“没问题!我保证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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