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你喊一声,我就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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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芽望着那截焦黑的笔杆,忽然笑了。
她摸过《神损簿》,在新页上写:"温墨笔燃尽时,火种落在人心里。"墨迹未干,她又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的血点像红梅,落在"人心里"三个字上。
三日后,苏芽不顾脉姑阻拦,要去声契碑看夜议记录。
山路刚被夜雨泡软,她扶着竹杖走得慢,行到半坡时,鞋底一滑——整个人栽进沟里。
膝盖撞在石头上的疼还没传开,她就听见远处传来律鼓声。
那节奏不是往日的规整,倒像人急促的呼吸:呼——吸——呼——吸——
"苏首领!"
铁娘子的喊声响彻山谷。
苏芽抬头,见巡防队的火把像条火龙从坡顶冲下来,铁娘子跑在最前面,皮靴溅起泥点;百音婆提着裙角紧跟着,手里攥着她的《千声录》;纸娘举着油布伞,石妹背着药箱,连总说"不相干"的黑喉都拎着止血药奔过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苏芽被铁娘子搀起来时,膝盖疼得直抽气。
百音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了指耳朵:"你摔那一下的闷哼,和《千声录》里'无力求救'的音高一模一样。"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翻到画满音符的一页,"我早说要把每个人的声音都记下来,你还笑我多事。"
苏芽望着围在身边的人,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被抬回医棚时,看见声契碑下围了一圈人,正踮脚看昨晚的夜议记录——赵二的名字被工工整整写在最上面,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当天下午,苏芽让灰姑取来封条,亲手把《神损簿》封进木匣。"止笔。"她在封条上写,"往后的规矩,由大家一起写。"
燕迟来送新制的《共政补录》时,正撞见她往火盆里丢最后一叠特批手令。
火星子溅起来,映得她眼尾的细纹发亮:"你总说我把自己烧尽。
可你看——"她指向窗外。
讲古台的香案上,十支温墨笔被百姓供在最显眼的位置。
竹笔没有点燃,却像有光从笔杆里透出来,照得香案前的《共政录》抄本泛着暖黄。
"我不是熄了。"苏芽轻声说,"我是散成了光。"
冬至前夕,第一场雪落下来。
山谷里没点篝火,家家户户的窗纸却都透着光——有人在灯下抄《共政录》,有人教孩子唱新编的《协作谣》,有人补着去年的旧衣,针脚比往年更密。
石耳少年爬上声契碑顶,双手举过头顶。
千人屏息。
他缓缓落下双掌,律鼓应声而响——那声音不再是整齐划一的节奏,是东寨的急促、西坡的悠长、南沟的跳跃,是千种不同的心跳,撞在一起,震得雪粒子都打了旋儿。
燕迟立在高台上,手里攥着新卷轴。
封皮还是空白的,他提笔悬在半空,终是没落下。
远处传来孩童的尖叫:"娘!星星掉下来了!"
雪幕里,无数盏油灯被举上屋檐。
那不是星,是千万点光,顺着雪线往下淌,汇成一条河,漫过冻硬的土地,漫过声契碑上的刻痕,漫进每个人的眼睛里。
苏芽倚在医棚窗前,望着那片光河,嘴角浮起笑。
她的咳意已经轻了些,可脉姑说,神损积症到底伤了根本。
她不在意——她听见石耳少年的鼓声里,混着新的节奏,是某个小娃娃跟着敲的,不成调,却脆生生的。
"苏首领!"外间传来巡防队员的喊,"粮仓那边......"
话音被风雪卷散了。
苏芽望着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跑来的人影,忽然想起前日赵二说的话。
她摸了摸枕边那截焦黑的温墨笔,轻声道:"别怕。"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半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