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地不认主,只认活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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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够不够?"
石柱挠了挠后脑勺
"够!我带二十个小子,挖渠的挖渠,烧陶的烧陶,准保三天后让水进棚!"
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应和。
苏芽知道火候到了,挥挥手
"散了领工牌,辰时上工!"
施工第二天晌午,春桃的尖叫刺破了谷里的安静。
"棚塌了!"
她跌跌撞撞跑来,发辫上沾着草屑
"雪压得太重,东边半拉全塌了!麦苗...麦苗全冻在雪里了!"
苏芽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她刚给王婶的小孙子处理完冻僵的脚趾。
她抓起产钳往暖棚跑,身后跟着燕迟、石柱,还有七八个举着铁锹的壮汉。
倒塌的草棚像堆被踩扁的蘑菇,雪块混着麦秆压在底下。
苏芽蹲下,用产钳尖挑起一丛冻得硬邦邦的麦苗。
春桃在旁边抹眼泪
"昨儿还绿莹莹的,今儿就..."
"哭什么。"
苏芽用钳尖剖开麦
,"根没黑,芯没腐。"
她把麦苗举到众人眼前
"它没死,只是睡了。"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燕迟蹲下来看
"真的?"
"我接生孩子,冻着的婴孩也能捂醒。"
苏芽扯下脖子上的暖胎布——那是她专门给产妇备的厚棉
,"把残苗连土挖出来,裹上这个,放地窖里。"
她转向小禾
"去取尿桶,煮沸了混雪苔粉,洒在土上。"
"尿?"
春桃瞪圆了眼。
"尿里有热乎气,雪苔能保墒。"
苏芽没时间解释
"照做就是。"
她又看向石
"新棚改双层雪板,中间夹炭灰。
顶子开气孔,雪滑得快。
老耿,带几个人砍谷里的枯松,做梁柱——松脂多,抗冻。"
老耿应了一声,转身时对石柱低声说
"她哪像稳婆...倒像从前县太爷升堂,一句话定生死。"
石柱搓了搓手
"县太爷可没她这本事。"
第七日清晨,雾蒙蒙的。
春桃端着热粥往暖棚走,突然"啊"了一声。
粥碗"当啷"掉在地上,她踉跄着跑回聚落
"醒了!
麦苗醒了!"
苏芽正给燕迟补衣裳——他的袖口被陶片划了道口子。
她手一顿,跟着春桃往暖棚跑。
远远就看见棚顶的气孔飘着白汽,掀开草帘,嫩绿色的芽尖从黑土里钻出来,像撒了把碎翡翠。
"残苗也活了。"
小禾蹲在角落,指尖轻轻碰了碰复绿的叶片
"您看,这儿冒新叶了。"
苏芽弯腰摸了摸土,还带着地热的温乎气。
她直起腰,产钳在手里转了个圈,钳尖挑起块黑布——那是春桃连夜缝的,上面用红布绣了个"芽"字,针脚歪歪扭扭。
"都过来!"她的声音在谷里回荡。
人越聚越多,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挤在暖棚外。
苏芽踩着泉眼的青石板,黑布在风里猎猎作响
"我们不立碑,不刻名。
"她指向脚下的地
"地不认主,只认活人。
谁种,谁收;谁护,谁住。"
"跟稳婆走!"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跟稳婆走!"
呼声撞着山壁,惊得泉眼的雾气都散了些。
小禾举着炭笔往醒事墙跑,一笔一画写
"我们活,谷就活。"
当夜,燕迟在账本末页添了一行字:"活谷元年,正月不记日,只记——第一株苗醒
"他合上书卷时,听见外面有动静,掀开门帘,见春桃蹲在火塘边,正把兽皮剪成鞋底样,旁边围了七八个妇人,手里都捏着骨针。
"做雪靴。"春桃抬头笑,"
稳婆说等天再冷些,要去谷外寻盐。
鞋不厚实,走不动。"
燕迟望着她们头上沾的草屑,忽然想起苏芽说过的话
"人比工具金贵。"
他转身回屋,烛火映着账册上的字迹,在窗纸上投下一片暖黄。
而谷外的风雪仍在呼啸,冰层之下,那缕幽蓝的光正顺着地热渠的方向,缓缓爬向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