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亡国前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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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师涓面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指挥着一队新组建的乐工走上神坛前。这些乐工眼神麻木,形容枯槁,显然是被强掳而来。他们的手指上,无一例外地包裹着厚厚的、渗着暗红色血渍的布条,瑟柱等需要用力按压之处,更是被暗红的血痂浸染。
坛下的长老们,皆须发俱颤,紧握的拳头骨节发白,嘴唇翕动,欲言又止。一位身着灰袍、辈分极高的老者猛地踏前一步,似乎要不顾一切地阻止这场亵渎。
“慢——”帝辛却在此刻悠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他。他端坐于主位,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坛边那十二名脸色死灰、象征着宗族尊严的长老,语气随意得如同在询问今日天气,“礼官,朕记得,昔日乐师在太庙奏乐前,需断指以明敬神之心,可确有其事?”
礼官喉咙剧烈滚动,额上冷汗涔涔:“古……古礼确……确有记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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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礼亦是人定。”帝辛截断他的话,目光落在乐师们僵硬的、包裹着渗血布条的手指上,带着一丝明显的不耐,“断指?太慢了!耽误了朕与列祖列宗共聆这‘绝地天通’之妙音。”他微微抬手,指向坛边那十二位长老,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残酷,“去,将他们右手拇指取来。以长老之骨,祭我新乐,岂不比乐师之指更显虔诚?”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火盆里松枝燃烧的毕剥声都清晰可闻。
长老们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塑,无人反抗,也无人出声哀嚎。只有他们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甲士面无表情地抽刀上前。雪白的长老须发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簌簌抖动,如同风中残烛。
刀光疾闪!带着金属破风的锐响!
嗤!嗤!嗤!
数道血箭几乎同时飙射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刺目的红线!殷红的血滴滴答答,如同最残酷的祭酒,浇在新琴的丝弦上,洒在镶嵌着白玉的瑟柱上。砍下的拇指骨碌碌在地面滚动,带着温热的体温。有长老承受不住这剧痛与屈辱,仰面软倒,晕厥前眼角滚出浑浊的老泪;未昏厥者,仅死死盯住坛上祖先的神主牌位,牙关紧咬,齿缝间涌出鲜红的血沫。
乐师涓第一个瘫跪在地,双耳嗡鸣,眼前发黑。他只看见帝辛的嘴唇在翕动,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冰冷的、来自九幽地狱般的意志驱使着他,如同提线木偶般,颤抖着拿起沾满长老鲜血的竹片琴拨,狠狠刺入琴弦之中!
那些被血浸染的丝弦,沾上了新的、温热的血肉,发出一种扭曲、撕裂般的声音!新曲“绝地天通”开始了——那声音,像濒死鸟雀最后的哀鸣,像锯子在骨头上反复拉扯,像筋脉被生生扯断!不成曲调,没有旋律,只有纯粹的刺激感官的噪音与混乱的暴力宣泄!
“呜——!”
坛上某处,一尊巨大的青铜鸱吻塑像内部,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风穿裂罅般的尖细鸣响!那声音凄厉、怨毒,如同神只被彻底激怒后发出的呵斥!
帝辛眉心骤然蹙紧,锐利如刀的目光猛地刺向那尊发出异响的神像。
“嗡!嗡!嗡——!”
紧接着,接连不断的、令人心悸的异响在各个方位的青铜神像体内共振轰鸣!仿佛那些冰冷的青铜脏腑正在痛苦地哀嚎!整个太庙都在微微震颤,殿顶的尘埃簌簌落下。
帝辛的目光扫过那些发出哀鸣的神像,脸上非但没有敬畏,反而突然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笑声狂放不羁,充满了对神权的蔑视,瞬间盖过了呜咽的琴弦和青铜的鸣响:“好!好一个‘绝地天通’!这‘绝地’二字倒是名副其实!天地神鬼……在朕面前,也不过如此!”他猛一拍面前的案几,震得几上一盏新献祭的、盛满琥珀色琼浆的青铜酒樽倾翻,酒液泼洒在神主牌位上,顺着牌位流淌,像一记响亮的、充满侮辱的耳光,打在所有神灵和祖先的脸上!
坛下,一位刚被剧痛刺激苏醒的长老,挣扎着抬起头,正好看见这亵渎神灵的一幕,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双眼一翻,再次晕厥过去,气息奄奄。
沙丘园林深处,新筑的高台在暮色中矗立。新漆的梁柱散发着浓烈的松脂与桐油气味,混合着血腥与酒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酒池已被扩大数倍,池水深不可测,幽幽地反射着四周点燃的火把光芒。池边新开凿了水道,引附近山泉昼夜不停地注入,试图洗刷掉什么,然而池水中沉浮的凝脂膏腴、残羹冷炙,以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肉林更高更密,规模远超从前。无数新鲜宰杀的牲畜——牛、羊、鹿,甚至还有珍禽异兽,被巨大的青铜钩残忍地穿过肢体,倒悬于特制的、如同丛林般密集的木架之上。血水顺着皮毛、羽毛滴落,汇入特意挖掘的沟壑,又流回地下深处,滋养着这片建立在尸骨与奢靡之上的乐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生肉的气息以及烈酒的甜香,令人窒息。
妲己端坐于帝辛身侧,华服盛装,美艳绝伦。她的目光如同逡巡领地的女王,缓缓扫过喧嚣的池畔。忽然,她的视线落在酒池边沿一角——禺姜正被几个喝得半醉的贵族推搡着,挤到池边。与其他面色麻木、眼神空洞的歌姬不同,禺姜眼中闪烁着惊恐与抗拒,挣扎着试图后退。一个满脸油光、眼神淫邪的贵族伸手去抓她的手腕,禺姜猛地一挣!
“嘶啦!”
衣襟被撕裂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刺耳。一小块用暗红丝线精心绣着东夷古老太阳图腾的布帕,从她撕裂的衣襟内飘落出来!
妲己的眼神倏地聚焦于那块飘落的布帕上!那图腾的线条,那暗红丝线流动的微光,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源自本能的警觉。
“呀!”禺姜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捞那块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布帕。然而,那块布帕竟似被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气的风卷着,打着旋,不偏不倚地飞落进浑浊的酒池之中!
池面倒影因布帕的落入而碎裂,水波剧烈晃动。就在倒影重组的一瞬间,水面竟诡异地映出一幅骇人的景象: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仰卧在血泊之中,额上渗出的猩红液体,如同有生命般,诡异地蜿蜒蠕行!
禺姜自己也瞥见了那池中一闪而逝的恐怖倒影,惊恐地捂住了嘴,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然而,高台之上的帝辛对池边的骚动毫无所察。他正兴致高昂地命费仲:“传朕旨意,今夜尽兴!除去所有负累!与朕共享这无边极乐!”
“哗啦啦!”早已等候多时的甲士如狼似虎般冲入酒池区域,粗暴地撕扯着歌姬与少年们身上最后一层用以遮羞的薄纱!白花花的躯体在火光与血污交织的肉林间陡然暴露!惊呼声、哭泣声、放浪形骸的尖笑声,瞬间被丝竹笙管疯狂到近乎撕裂的拨奏声所吞没!整个沙丘宫苑,彻底沦为人间地狱与欲望深渊的结合体。
费仲躬身退后,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得意。他如同鬼魅般溜出这喧嚣的中心,来到最黑暗的角落。那里,一名侍从如同影子般静候着。费仲迅速递过一个竹筒印章封口的密匣,声音压至最低,如同毒蛇吐信:“亲手交予西伯。不得有误!”侍从无声点头,接过密匣,身影一晃,便如鬼影般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酒池水面剧烈摇晃,倒映着无数扭动的赤裸人影,也映出禺姜眼中那被绝望点燃、最终化为实质的仇恨之火!她身体颤抖着,蜷缩在人群边缘的角落,手指却悄然摸向裙内——那里,藏着那段被磨得异常锋利的短骨匕柄!冰冷的触感传来,让她混乱的心神为之一清。这极致的混乱与疯狂,恰是最好的掩护!机会,就在此刻!
就在禺姜蓄势待发之际,妲己却垂眸盯着脚下浑浊的酒池水面。她腕间宽大的衣袖下,那若隐若现的、如蛇腹鳞片般排列的细密纹路,在池水反射的摇曳火光下,如同活物般微妙地起伏、翕张了一瞬,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迫近的危险。
寒风卷着细密的雪粒,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微子府邸后园那片萧瑟的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像无数亡魂在黑暗中发出的冰冷叹息。
微子穿着厚重的裘袍,却依旧感到刺骨的寒意。他与叔父箕子相对跪坐于温暖的火塘前,跳跃的炭火映照着两张同样写满忧虑与绝望的脸庞。
箕子沟壑纵横的脸上,炭火的光影跳动,更添几分沧桑。他用一根枯枝无意识地搅动着暗红的炭火,声音沙哑得如同磨过粗糙的沙砾:“商容……走得好惨!太庙前那一幕……哪里是祭祀?分明是亵渎!是自绝于天!神灵……神灵在哭啊!你听见那些鸱吻的泣鸣了吗?那是祖先的震怒!”
“叔父!”微子猛地站起身,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内踱步,宽大的袍袖带倒了书架旁的一卷竹简。“啪嗒”一声,竹简散落一地,露出上面“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的字样。他看也未看,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力,“何止神灵在哭!鹿台日夜赶工,役夫尸骨填壑!沙丘宫室里的酒池肉林,是用东夷的魂、南疆的血、天下黎民的膏脂酿成的!王叔啊——”他声音哽咽,痛苦地望向箕子,“费仲小人弄权,苛征盘剥,民怨沸腾如鼎沸!妲己妇人惑主,妖异之气弥漫宫闱!陛下他……”他哽住,看着地上散落的竹简,仿佛看到了殷商王朝的未来,“醉在这虚妄的强盛与奢靡里,根本……根本听不进一丝真话!一丝逆耳忠言!”
箕子沉默良久,炭火在他浑浊的眼中明明灭灭。他猛地将手中的枯枝狠狠插进炭火深处,爆起一串刺眼的火星,声音却空洞得可怕,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听不进?呵……那就叫他把咱们的心都剖出来看看吧……看看殷商的心,究竟是红的、热的,还是早就被这酒池肉林泡烂了!被这鹿台的基石压碎了!”他眼中的浑浊更深了,仿佛蒙上了太庙那些千年饕餮青铜器上积下的、无法磨灭的深绿铜锈。
微子陡然停住脚步,面色瞬间惨白如灰。窗外,寒风穿过窗棂的缝隙,发出尖锐刺耳的哨音,如同为王朝送葬的哀乐。
数日后,九间殿议事。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弓弦被绷紧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费仲正唾沫横飞地奏报:“启禀陛下!东南诸夷贡赋,已如数抵京!鹿台库藏充盈,珍宝堆积如山!钜桥仓廪满溢,新谷陈粮漫出仓门!边臣快马来报,西岐、黎、邘等地……”
“陛下——!”
比干骤然站起!雪白的须发无风自动,如同燃烧的银色火焰。他一步踏至殿中,对高踞王座的帝辛拱手为礼,声若洪钟,震得殿宇嗡嗡作响:“陛下!鹿台高矣!其下皆是累累白骨!酒池满矣!其中俱是天下民脂民膏!太史占卜,天象示警,荧惑守心!主大凶!水旱蝗灾连年不绝,饿殍遍野!陛下——”他猛地跪倒,额头重重叩击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老臣愿以心换心!但求陛下开一眼!睁眼看看这天怒人怨!看看您亲手托起的江山社稷,根基已然动摇,裂纹横生!大厦将倾啊,陛下!”
帝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殿中群臣。他落在箕子身上。箕子垂着眼,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身体却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帝辛的目光又转向如受惊鹌鹑般缩在臣列最末尾的微子,最后,回到比干那张写满悲愤与决绝、不屈不挠的脸上。他端坐的姿态甚至带着一丝闲适,只有那只捏着玉柄长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王叔要朕开眼?”帝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中心诡异的宁静,“朕一直睁着眼睛。朕看到了鹿台巍峨,可摘星辰!朕看到了钜桥谷粟满溢,足以赈济万民!朕看到四方珍宝如百川归海,汇聚朝歌!朕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强盛!”他缓缓站起,一步步走下王座,走到比干身前,俯视着这位身披象征王室尊严玄色朝服的王叔,“王叔是觉得……天下人不该供朕驱使?是觉得朕的意志,朕的大道……错了?”
比干猛地抬起头,眼中竟流下两道刺目的血泪!那红色,如同最悲怆的控诉:“陛下的大道若对了,何以天灾不断?何以四方民心如决堤之水,滔滔而去?陛下!若臣这颗心,能换回陛下半刻清明,能唤醒陛下半分对祖宗基业、对天下苍生的顾念,老臣愿即刻剖陈君前!请陛下亲验臣心!”
四座死寂!唯闻群臣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炭盆里火舌舔舐炭块发出的噼啪微响。
帝辛笑了。那笑容深处,却无一丝暖意,只有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被挑战权威的暴戾:“好!好!好!”他连道三声好,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王叔既自诩心如明镜,可照天下,今日就请诸卿一同观照——比干王叔的七窍玲珑心,到底是何种样貌!费仲——”
“臣在!”费仲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幽灵,瞬间闪出,躬身应命,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芒。
“取它出来!让朕与诸卿,好好看看这‘玲珑心’!”
甲士如狼似虎般扑上,死死按住比干,粗暴地剥开他象征身份的玄色朝服!比干挣扎了一下,旋即放弃,目光穿透高阔的殿宇,直抵那不可知的穹苍深处,仿佛在向先祖告罪。
“箕子!闭眼!”他最后发出一声暴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箕子浑身剧震,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合上双眼!浑浊的老泪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顺着他脸上深刻的皱纹流淌,每一道皱纹都在剧烈地抽搐、扭曲。
费仲指挥着早已准备好的行刑手上前。那人面无表情,手执一柄薄如柳叶、寒光闪闪的利刃。刀刃在阴暗的殿内划过一道雪亮的弧光,竟发出金石般的铮鸣!紧接着,是利刃切开皮肉的滞涩声响、脆骨被精准切断的清脆之音!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腥气息骤然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九间殿!有胆小的臣子再也忍受不住,弯下腰,发出压抑不住的呕吐声!
比干的身躯在刀刃入体的瞬间猛然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喉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大股大股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中映照着殿顶繁复的藻井,仿佛要将这扭曲的、疯狂的殿堂景象,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直至那颗拳头大小、殷红、还在微微搏动的心脏被整个剜出,托在一个洁白的陶盘之中!那心被高高举起,在昏暗的光线下,脏器似乎真的透出细微的、流转的七彩光芒,七个孔窍间似有虹光氤氲,仿佛真的蕴藏着某种洞悉世事的智慧灵光!
比干眼中的光彩骤然熄灭,如同燃尽的烛火,头颅无力地垂下,生命的气息彻底消散。
帝辛冷漠的目光扫过那颗脱离躯体、尚在微弱搏动的心脏,如同在看一件稀奇的玩物。殿中众臣,有的如遭雷击,僵立当场;有的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箕子紧闭双眼,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微子猛地扭开头,以袖掩面,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妲己款款起身。她步履轻盈,如同踏着血泊走向祭坛。她走到那摊刺目的鲜血边缘,垂眸凝视陶盘内那颗仍在微微抽搐的心脏。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拿起一双玉箸,稳得出奇,竟稳稳夹起了那颗柔软、温热、沾满鲜血的心脏!她轻轻提腕,将心脏悬在半空,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咏叹的语调:“果真……玲珑剔透,七窍内生虹光……传言非虚。可惜,可惜……”她语气如同叹惋一块绝世美玉的碎裂。那颗心温热黏稠的血,顺着光滑的玉箸滴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板上,形成一粒粒深赤色的珠子,如同散落的血珍珠。
与此同时,殿内各处角落,细微却清晰可闻的碎裂爆鸣声,从地板和墙基深处密集响起!如同无数看不见的裂痕,正以这颗被剜出的心脏为中心,在殷商王朝的根基上急速蔓延、崩裂!
帝辛盯着妲己手中那颗悬停的心脏,眼神竟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恍惚,仿佛在血与玉的光影交织中,看见了什么遥远而模糊的幻觉碎片——是猎场上蒸腾的虎血热气?是少年时徒手搏兽的狂野?还是……那缕缠绕腕间的刚硬白发?他猛地回神,眼中迷茫被更深的暴戾取代,厉声喝道:“拖出去!把箕子给朕拉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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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士上前,面无表情地拖走比干尚有余温的尸身,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刺目的血痕。箕子被两名甲士架到帝辛面前,他依旧紧闭双眼,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残留的血迹顺着花白的胡须滴落,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帝辛盯着他那紧闭的、如同焊死的双眼,森然冷笑,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王叔不是要替比干看这天下么?睁开眼看看啊!看看朕的江山,看看朕的鹿台,看看朕的酒池肉林,究竟好不好?是不是如你们所言,危如累卵?”
箕子的眼皮剧烈地抽搐着,忽然,他浑身如同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双手在空中毫无章法地乱舞,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野兽般的嘶鸣:“呵……呵呵……嘿嘿嘿……”涎水混着血沫挂满了他花白的胡须!他竟猛地一头撞向身旁冰冷的蟠龙殿柱!力道虽轻,额角仍破皮见红,他却指着那流出的鲜血,放声癫狂大笑:“看!看这花开得多好!红艳艳!比摘星阁上的灯笼还亮!比鹿台的晚霞还美!哈哈哈!”
群臣中,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接连的刺激,发出一声崩溃般的、如同幼兽哀鸣的低泣。微子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失魂落魄。
“疯……疯魔了。”费仲悄声附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陛下,箕子王叔他……神志不清了。”
帝辛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性的温度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漠然:“疯了就清净了!省得整日聒噪!把他锁到宫后阴室去!至于你——”他俯视着抖成秋风落叶的微子,“滚回你府中那片竹林里去,对着竹子哭去吧!少来殿前碍朕的眼!”
风雪交加的深夜,微子府邸的后门悄然开启又迅速闭合。数日后,有人在朝歌郊外荒僻的野地里,发现一座被遗弃的破旧车架。车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方刻着微子家徽的羊脂玉佩,静静地躺在一簇带着异乡泥土腥味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野薇花旁。
鹿台顶阁,灯火通明,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仿佛一轮炽阳坠落人间。酒池深处,不再是单纯的烈酒,而是加入了昂贵香料和珍稀药材熬煮的药汁,浓烈到诡异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能让人五脏六腑都酥软融化,意识模糊。赤裸躯体的追逐嬉闹声、放浪形骸的尖叫声,混合着更加狂乱尖锐的丝竹之音,撕裂了凝固的奢华空气。有人失足摔进翻滚的药池,溅起粘稠的汁液,在光洁的地面和周围人身上留下深褐色的污迹,引来一阵更加肆意的哄笑。
禺姜被几个醉醺醺的贵族逼至池边冰冷的角落。她背靠着雕琢粗糙的石壁,手指在冰冷滑腻的池壁缝隙中摸索。极度的恐惧与屈辱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但更强烈的,是刻骨铭心的仇恨!终于,她的指尖触到了裙内藏着的硬物——那把用死去族人腿骨磨出森森寒光的骨匕!匕柄握在手中,滑腻冰冷,那瞬间,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闪现:东夷部落里,老母饿得骨瘦如柴、递给她最后一块干粮时颤抖的手腕;官道上,被如山粮袋活活压死、伸出那只青黑指节的役夫;沙丘猎场,被猛虎撕成碎片、至死紧握拳头的同族勇士……就是此刻!复仇的时刻到了!
积蓄已久的力量猛然爆发!她如同离弦之箭,挣脱了身边的纠缠,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正中高座上那对主宰着这一切苦难的男女——帝辛与妲己——猛扑过去!磨尖的骨匕在灯火下划出一道惨白的寒光!
“护驾——!”费仲那破锣嗓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
训练有素的甲士反应奇快!几乎在禺姜启动的同时,数柄沉重的青铜长戈已如毒蛇般从不同角度交叉斩下!带起的劲风甚至吹灭了附近的几盏灯火!
嗤嗤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与骨骼碎裂的脆响同时爆开!禺姜的喉咙被一戈切断,爆出一股灼热的血箭!她的身体被另外几戈同时劈中,如同被撕碎的布偶,瞬间四分五裂,残肢断臂在空中飞散!她手中紧握的骨匕,带着她最后的力气,脱手飞出,只差几寸,便能刺入妲己那宽大华丽的裙裾!
妲己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惊叫,只在那寒光袭来的瞬间,身体极其自然地微微后倾,巧妙地避开了飞溅的血沫。她的眸光,在匕尖落空的刹那,却骤然投向窗外远处——那是沙丘猎场的方向。绝美的脸上没有惊恐,只有一丝精心布置的盛宴被意外打断的冰冷烦躁,以及那深紫色眼眸深处,隐约透出的、如同被踩到尾巴的毒蛇般的警觉。她仿佛感应到,夜风中,有什么无形的、维系着某种平衡的链条,被这决绝的一击骤然绷断了!
帝辛缓缓站起,玄色王袍上溅了几点温热的血珠。他俯视着脚下禺姜还在微微抽搐、被甲士用脚踩住的残躯。他看着那少女至死犹未闭合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双眼。他看清了她脸颊上,那被刻意刺破、用暗红丝线重新绣上的东夷太阳纹的位置——此刻,那暗红的丝线竟在血泊的映衬下,闪烁着诡异而执着的微光。夜风从敞开的窗棂灌入,带来了远处沙丘林涛的呜咽和隐约的野兽低鸣。恍惚间,帝辛的瞳孔深处,竟闪现出当年徒手扼毙白额猛虎、溅满虎血的年轻自己的身影!那咆哮着征服猛兽的少年英姿,与眼前这奢靡垂死、被自己亲手缔造的欲望深渊所吞噬的一切,诡异而讽刺地重叠在一起!
“杀了?”帝辛的声音奇异发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仿佛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陛下受惊了!”费仲连滚带爬地扑跪在血泊旁,额头重重磕地,“臣等护驾不力,惊扰圣驾,罪该万死!此等夷女,死不足惜……”
帝辛却打断了他,指着脚边还在汩汩冒血的残肢断臂和迅速扩大的血泊,嘴角咧开,露出被酒气与异香侵蚀得有些发黄的牙齿,笑容扭曲而残忍:“拖下去!喂朕新得的那些豹子!让它们也尝尝这东夷的血肉是什么滋味!”他猛地一挥手,玄色衣袖带起一阵腥风,“接着饮!接着舞!休要让这贱婢的血,污了朕的兴致!”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高台之上,乐师怀中紧抱的琵琶,那根绷紧到极限的丝弦,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拨断!
“铮——!!!”
一声高亢、撕裂、充满无尽怨毒与绝望的余音,如同濒死凤凰的哀鸣,凄厉无比地在宫殿的梁柱间、在鹿台之巅的夜空中,久久回荡、盘旋不去……